【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书名:史上第一怨妇 作者:顾青彻 备注: 汉武帝一句“如果阿娇嫁给我,我就造一座金房子给住。”,陈阿娇成为史上第一怨妇,大约是名字相同,本朝皇后陈摇光继承了她的悲惨命运,大婚当日就被皇帝抛弃,这样丢脸到家的事情,陈摇光着实咽不下这口气,后来她才知道,自己这么倒霉完全是因为…… 后宫潜规则 ↑本文人渣配角君无端的爷爷人渣君长笑同样被炮灰的故事~ ================== ☆、第一章   淑妃对陈摇光哭得梨花带雨的时候,她才刚从床上起来,洗漱完毕,还没来得及梳头。   “皇后娘娘~~您倒是给我评评理,真妃她那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哦。”摇光点点头,继而从梳妆盒内拿出一支白玉发钗,“对了,你看我今天插这只钗怎么样?”   “白玉高贵端庄,皇后娘娘再适合不过~~真妃她,我不过说了她一句不识大体~~皇上就~~”   “哦,那今天就用这支钗吧。”摇光将钗递给身后为她绾发的小婢颦颦。“皇上怎么了?”   “他训斥了我~~呜呜呜~~~”淑妃说到伤心处,立刻将巴掌大的小脸埋在帕子里,呜呜咽咽,摇光看着一阵心疼。   如此妙人,却成为那三千分之一……   “的确是皇上的错。”   “就是,皇上宠幸谁,都是天经地义的事,真妃她胡乱吃醋,我作为姐姐,训斥她是应当的~~谁知道皇上居然~~呜呜呜~~~”   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口,想必是太过伤感。   这事儿摇光早知道,一早碎嘴的小婢一边为她穿衣一边就在她耳边说,昨夜君无端本打算去真妃寝宫,路过御花园的小荷塘,居然有个小宫女在赤足戏水,花好月圆,小宫女也算有几分姿色,君无端就把她给宠幸了,这事儿第二天被真妃知道,各种撒泼,得了消息去奚落她的淑妃看着真妃这么张狂,就落进下石了一下,没想到皇上对真妃居然是动了真情,训斥了淑妃,还当场揽着真妃赌咒后宫三千,唯她一人,再也不乱来。   碎了淑妃一地的玻璃心。   淑妃是后宫三千分之一,真妃是三千宠爱独一人。   那摇光呢?      在他人眼里,陈摇光算是东璃国第一怨妇。   第一怨妇,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首先,家世要好,第二,要嫁得好,第三,要夫婿足够不疼你,举世无双就再完美不过了。   陈摇光,说家世,宰相府里的千金,嫁的人,当朝皇帝,至于第三点……   如果说,大婚的当夜,璃国皇帝掀开盖头后就弃她而去,这个桥段会不会又老又狗血?   可是事实就是这么悲惨。   她陈摇光,原本万千宠爱于一身,现在住的这凤栖殿,比冷宫还清冷。   而且让她这么悲惨的原因,恰恰就是淑妃口中说的那个真妃。   陈真真,她的……呃~~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父亲小妾生的女儿。      据说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倒春寒刚去,满城的柳絮纷飞,小贩大声的吆喝着:“糖葫芦~~好甜的冰糖葫芦~~换季最后一拨儿~~”   她的夫君无帝君无端,微服私访,遇上扒手了。   这点小意思,跟在他身边的暗卫都不屑出手,可是,恰恰是由于这些暗卫的不屑,君无端遇上了摇光正义心旺盛的妹妹。   没来得及怎样,钱袋已经被递到了眼前,凭他一双阅尽佳丽三千的毒眼,一下子就看出来眼前这个小书生是女子着了男裳。   “喂,下次小心点儿,这么低级的手段都能把你的钱包偷走?”小书生将钱袋放在手里掂量掂量,眼睛里全是阳光的碎片:“挺重的嘛,肥羊。”   茫茫人海,满城柳絮,在君无端眼里瞬间成了背景。   肥羊~~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大胆无理的称呼他~~君无端第一次见到这样毫无淑女姿态的女人~~禁欲了二十多年视天下美艳于无物的心当场就骚动了~~   回去之后下令:“这是谁家的女儿!一定给我找出来!!!”   回曰:“她是陈宰相的千金!尚未婚配!”   唉唉唉——   后来知道事情真相的陈摇光眼泪掉下来:不带你们这样办事儿的,我如繁花般的一生还没来得及绽放就~~~   在摇光的心中,自己应该每天赏赏花,喂喂鱼,逛逛灯会,未来的真命天子是一个穷书生。   他……她……   他……她……   可是!这一切美好的幻想!就被一袋钱打破了!   那个小偷是谁!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懂不懂!      其实,若是换了其他出生,就算君无端对她妹妹一见钟情,也只是像现在这样,做一个妃罢了,偏偏她爹宝贝她,偏偏她爹是宰相!   “摇光是臣放在手心里呵护了十六年的,我怎么舍得她未来在一个女人的下面,如今我说了这大逆不道的话,就是把脑袋放在了皇上面前,可是我真的~~”在陈宰相的眼里,他女儿只有一个,所以当上面说皇上看上你家女儿的时候,他自动理解为他的宝贝心肝儿摇光了。   “爱卿!朕明白!那样的女子的确是该放在手心里呵护的!朕也不愿她为人下!”君无端想起那日的柳絮,那人眼里阳光的碎片:“朕要立她为后!”   可以想象,正在爱河里游得畅快的君无端满怀欢喜的揭开盖头,看到的是一张与期待中完全不同的脸,是多么的震撼,多么的生气,多么的——   摇光试过很多次揣测他的心情,结果,嗯,自己还能悠哉悠哉的坐在皇后这个位置,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宫斗什么的最有爱了。 ☆、第二章   真妃来见摇光的时候,已经是午膳之后了,淑妃虽然在她面前哭啼,可是也知道这个挂名皇后是个不管用的,也只是在她面前发泄发泄罢了,若是能增了她和真妃的芥蒂更好。   毕竟,没有哪个女人,受得了自己的丈夫去恩宠另外一个女人。   尤其这个女人,还是自己曾经忽略的,未入过眼的。   真妃还是那样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不管摇光许不许,坐到她躺的贵妃榻旁边:“淑妃又来说我坏话了?”   摇光身子往里面挪了挪:“女人嘛,你多站在她的角度想想,她也不容易。”   “哼!我为什么要替她想,幸福本来就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事。”真妃横了摇光一眼:“我娘当初就是不知争取,含恨一辈子!”   这句话真~~看着真妃咬牙切齿,陈摇光心里更加唏嘘。   如真妃所言,摇光的爹也不止她娘一个妻房,不止她摇光一个女儿,但是最爱的是摇光的娘,最疼的是摇光。   比起君无端对真妃的未知,她爹对娘亲实实在在的爱了二十年。   视他那群小妾于无物。   所以,无论君无端怎样对真妃好怎样漠视她陈摇光,她都恨不起来。   这不是变相的否认她爹的情深似海吗?   在想通这个道理之前,摇光也曾经试着做一些挽回君无端的手段,如真妃所言,幸福要靠自己争取。可是每次她想要使什么手段,总有一种姐姐在勾引妹夫的错觉(……= =),自己心里的坎儿迈不过去,怎么样都是枉然。   况且,一个女人,作为皇后,凌驾与任何女人,站在权利之巅,帝王的情爱,已经不再重要了。   虽然,在真妃眼里,这个皇后的位置,是她施舍来的……   “昨夜则然宠幸的那个女人……”   竟然换称呼了?摇光的眉梢微微一挑,很快压了下去,从前还是喊他无端的,想必经过这次事件醋了那么一下,两人情意更浓了,则然,想必是君无端的字吧。   “我已经处理好了。”   那个小宫女也真是的,偏偏在君无端去真妃寝宫必经过的那条路上洗脚,帝王艳史看多了吧。   “真的?”真妃不是十分相信摇光的话,狐疑的望了她一眼。   “你放心。”房间里放着熏香,极淡的烟飘飘渺渺,摇光深呼了一口气,软在榻上体味这香的余韵,“你知道我最喜静,那种手段又低级又闹腾,我也被烦够了。”   真妃看着似昏非昏的陈摇光,这个女人,曾经是她触不可及的梦想,拥有她想要的一切,如今虽然阴错阳差,她得到了她要不到的,可是,她为什么这样淡然,没有一点嫉妒和懊恼?   她伸出手,想要干些什么,最后还是犹豫的收了回去。      静默了片刻,真妃似乎又说了什么,摇光懒懒的应付着,应付着应付着居然就这样睡过去了。   再次睁眼,是被蝉鸣扰醒的。   看看天色,原来已经是夜晚了。   摇光嘲笑自己,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原本嫔妃们每日早晨请安,都让她请奏君无端给省了。   还当真是胸无大志,对未来没有一点安排。   颦颦向来知道摇光的习性,温了淡汤端过来,她吃了几勺子,便觉得恹恹的,看着月色正好,想起来今天是十六,打算去御花园里逛逛。   走到荷塘的时候摇光有些恶意的想,不知道有没有哪个侍卫在这里抖脚,只为了遇见自己……   啊,不。   自己和冷宫里那些失了宠的没两样,要遇也是遇见真妃……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摇光脚步微顿,忽然一个白色的什么“嗖——”一下窜到她身上,她呀了一声吓得后退两步,再睁眼看,琥珀色的瞳孔,尖尖的耳朵与鼻子,满身雪白,原来是一个雪狐。   在夜色下,这只狐狸的眼睛,似乎有魔力一般,深深的将自己吸了进去……   只见它看了自己两眼,然后便眯上眼睛,伸出舌头舔啊舔。   摇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向来讨厌身上粘脏东西,尤其是动物的口水,于是双手使劲儿把怀里的雪狐扒开,又不忍心将它扔在地上,煞是煎熬。   “这是谁家的倒霉畜生!”她口不择言。   “我家的。”   一个煞是雅致却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摇光手一抖,差点把手中狐狸的脖子捏断了。   这个声音…… ☆、第三章   月色依旧,蝉鸣依旧,可是却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绰约身影,而变得格外不同。   摇光收冽心神,淡淡的称呼了一声“九公子。”,可手上还在和那只雪狐较劲,让这声淡淡的称呼显得特不伦不类。   来的这个样貌艳丽的男人名唤苏九歌,既不是皇亲也不是贵胄。摇光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在自己成为皇后之前,他就已经被君无端特许,可以自由出入这皇宫了。   虽说是自由,可是他真正在皇宫里的日子并不多,嫁给君无端两年,见他的次数,一个手的指头都数的过来,包括今晚。   虽然自由出入,却没有实权,君无端让大家叫他九公子,自己却叫他阿九。   她曾经听了些宫中传闻,也一度不地道的跟风揣测,这个苏九歌是不是君无端的娈童。   可是,娈童也没见过岁数这么大的……   可是,他又长得这么好看……   苏九歌真的很好看,不是男子的俊朗,也不是女子的妖冶,而是那种晕染到极致的雅,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各个方位看都是一副水墨画似的。   历代的君王也有过纳公子的例子,君无端受得了泼辣的真妃,想必也……呃~~   摇光鄙视自己荡漾的内心,连忙转开话题:“九公子什么时候猎了一只狐狸,通体雪白,倒是极难见的品种。”   一低头,自己还掐着狐狸的脖子,赶紧一松手,原本就一直挣扎的狐狸“嗷呜”一声跌落在地上,雪白的后腿打了一个颤儿,飞似的逃到了苏九歌的怀里。   “多谢娘娘赞赏。”苏九歌一直很淡定的接受狐狸的热情,对摇光也不卑不亢,垂眼顺毛捋怀中的宠物。“前些日子去了一趟雪山,顺手便把它带上了。”   顺手?这手也不是那么容易顺的吧,摇光看着他如白葱一样的指节抚摸着狐狸雪一样的背脊,不自禁羡慕起这畜生来,虽然被猎,也算找到个疼惜它的好主人。   “如果娘娘喜欢,就送给娘娘解闷罢了。”   啊?摇光嘴巴半张,她哪里表现出喜欢这畜生的样子?又是捏脖子又是扔地上的,“我……”   “它似乎也很喜欢你。”摇光疑心自己眼花,她似乎看到了苏九歌的唇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眼睛里倒影着揉碎的星光,沉暗又璀璨。“我还在想它怎么忽然从我怀里撺开,原来是去你怀里了。”   呃~~摇光羞愧,自己居然辜负了这畜生的一番热情,反而~~诶?摇光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想:“你怎么大晚上也出来晃荡?”   苏九歌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便也答得痛快,“今日无事荒诞,午觉睡绵了。”   于是晚上清醒得睡不着只好出来溜溜……摇光内心把他没说完的话填补上,瞬间生出了一股子美人惜美人的戚戚感。   和自己失眠的理由完全一模一样!   好感动!   苏九歌看着几乎热泪盈眶的摇光,走上前几步,把狐狸抱到她的怀中,“养个畜生也好,可以打发打发时间,喂喂食,逗逗乐子。”他眼眸一转,望着旁边的荷塘,荷叶碧绿,荷花却早败了,“现在已经入秋,冬天了哪里喂鱼去。”      “呵。”想起苏九歌的话,摇光忍不住笑着摇头,低头看怀里的狐狸,眯着眼睛煞是惬意,也学着苏九歌的样子顺着脊背为他梳毛。   “娘娘在高兴什么?”颦颦为了侍奉她,日夜颠倒,这几年熬得晚上比白天精神。   “没什么。”刚才出门的时候她并未让颦颦跟着,回来时带了一只宠物,把颦颦惊了一跳。“只是……”   其实她也说不上来,就是想笑。   在这冷漠的宫廷被关怀,虽然很少,甚至无意,也觉得温暖。   “娘娘……”颦颦欲言又止的看着摇光,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了,狐狸吃什么?”摇光原本还欢喜着的眉目,忽然皱起,凝成怪异的刻度,“惨了,它到底是吃荤还是吃素?” ☆、第四章   “狐狸吃鸡。”颦颦在一旁提醒常识短路的摇光,她“啊”了一声,明白了。   原来是吃肉的。   日子继续不平不淡的过着,最近听说真妃愈发得宠了,从前她虽然得宠,可这后宫,还算有几个能跟得上她脚步的,后宫满园□,现在却她一枝独秀,且旁人多说几句不是,君无端第一个出来给她当靠山,所以说,从前听长辈说那些嫁了人,娘家是靠山什么的都不靠谱,如果夫君疼惜,这才是最大的靠山。   直到有一日,侍婢传话,说是黛夫人来看她,正拿着一支鸡翅逗弄小狐狸的摇光听着这话一喜,手一抖,鸡翅被小狐狸叼走了。   她懊丧的叹了口气,又输了。   可是还是站起来净净手,宣了黛夫人进来。   跟从前的闺蜜说两句话,也要层层的报,端端正正的说话,这个皇后做得真无趣。   她还记得两人从前经常偷跑出去听茶楼里说书,她立志嫁一个书生为妻,如黛却偏偏喜欢英武的大将军,她说,这才叫男子汉,书生没骨气。没想到时过境迁,自己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后,她却嫁了书生,不过如今已经当上侍郎了。   摇光还笑她,忘了当初的志向,怎么嫁了个没骨气的。   她鼓着腮帮子反驳,他才不是没骨气,他的骨气都在笔杆子上!   情爱二字,真是……摇光思虑了片刻,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恰当的形容。   如黛和从前一样,又似乎和从前不一样,发髻换成了妇人的,满头的簪子金步摇,虽然塞上打了粉,却还是难掩憔悴。   摇光吓了一跳。   “如儿,你怎么了?”   从塌上起身还没走近,苏如黛就跪在了她脚下,“贱妇苏如黛,恳求皇后娘娘做主,为小妹苏小婉赐婚……”   “吓?!”赐个婚搞这么隆重做什么,摇光蹲□子,将她扶起来,没想到看到的是一张泪雨滂沱的小脸,菱形小口说出来的话把本来糊涂的摇光听得如雷轰顶,外酥里嫩。   她说:“……许配于侍郎薛明谦。”   “薛~~”摇光有些不可置信的张张嘴,疑心自己睡多了出现幻觉。   “你没听错,”苏如黛答得铿锵,“是薛明谦,薛侍郎。”   “薛…明…呃~~”摇光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弯到天外的反射弧才终于弹了回来,紧接着,她类似于泼妇骂街一般抱着苏如黛两只胳膊抖:“你疯啦!你疯我没疯!我还知道薛明谦是谁!脑子被猪啃还是被驴踢还是被狗咬还是被怨灵附身!那是你夫婿!你居然来求我给你家夫婿纳小妾!你妹?姑奶奶我认识你十九年怎么不知道你有个妹妹?天上落下来的?地上长出来的?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Shit……呃?!”   Shit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忽然说出这么句从来没听说过的话?摇光捂住自己的嘴巴,纠结了千分之一炷香,可是这不是重点!   她继续抓着苏如黛的胳膊抖:“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薛明谦背着你偷情,那个贱人坏了孩子,他非要她进门?是不是!”   一旁,颦颦抱着小狐狸,一人一狐,两人的脸成一条直线,表情相差无二,十分惊悚的看着暴走状态的摇光。   她的皇后娘娘居然~~   它的主人居然~~   有这么没形象的时刻!   掩面。   “你以为~~我想吗?!”估计是看着摇光爆发的来劲,苏如黛也爆发了,一下子挣开了摇光,嗓门儿比摇光还大,“你以为~~我愿意吗?!可是~~”   “可是怎么回事!”   “可是~~”   ……   紧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摇光像是回到了过去偷跑到茶楼里听书一样的日子,那里面的书生,那里面的小姐,那里面的公子,那里面的丫鬟,只是,这次说书的变成了她的好姐妹苏如黛。   这故事放了别人身上,摇光只会说一句,“狗男女过你们的日子去吧,折腾别人干什么!”   放在苏如黛身上,她却是又气又恨又心疼。   这故事比君无端和真妃的还曲折。   据说那日也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满地的小黄花开的灿烂,一位叫林修的男子,故事男主角他爹,经商路过杨家镇,走过杨家桥,看到一棵歪脖子柳树下,有一团白,模模糊糊也看不清楚,他就走近了看,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居然是卖!身!葬!父!   一看地上可不是一卷烂席子吗?   再看那跪着的小女孩子粉粉嫩嫩鼻子也哭得红彤彤的,看他走近止不住的对着他磕头,“求您行行好买了我吧,我给您磕头了,求您行行好卖了我吧,我给您磕头了。”   “呃~~”林老爷子那颗在商场上磨练得铁石心肠软了,这个小姑娘太可爱了!当下叹了口气:“你叫什么?”   “……小婉。”   所以说,同情心,有时候真的要看被同情的人的长相,这要换了三四十岁的粗糙大爷们儿,林老爷子铁定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就从他旁边过了。   可是谁知道这一时的善意,给自己平添了几根白发。   ——他宝贝独子林沉之,看上这个小婉了。 ☆、第五章   也不是很正式的看上,就是两个人十分暧昧,十分有那个趋向,但是这个小婉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一直和林沉之保持距离。   有一句话这么说,越不给,越想要。   放在这小婉和林沉之身上再合适不过,但是,所有苦逼的爱情故事套路都是相同的,在这段苦逼的爱情故事里,还有一个不得不忽视的人物,林沉之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薛莜,同样,所有苦逼的爱情故事的套路都喜欢走巧合路线,未婚妻薛莜的哥哥,也就是苏如黛他夫君薛明谦,本来是想做那打鸳鸯的棒子,给妹妹出头,结果也看上这个小婉了!   当然,他在苏如黛面前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他对苏如黛说:“我要娶小婉。”   如黛一听这话被雷劈了天灵盖似的,气若游丝道,“你喜欢她?”   对方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对着月亮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不是为我自己,我是为了小莜……只有我娶了小婉,林沉之才能安心娶小莜,才能给她幸福……”   但是,小婉只是个奴婢,身份有别,薛明谦就是想娶,他父母那关也不同意。   于是,苏如黛帮他出主意,要不我认她做妹妹,让皇后娘娘做主,将她许配给你,爹娘就不能反对了。   愚蠢!   太蠢了!   听完整个故事的摇光对着天翻白眼,恨不得砸开苏如黛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脑子还是豆腐!   “他娶她是为了她妹妹?这话你也信?!随便找个人把那个小蹄子嫁了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自己娶!”她摇光聪明一世,怎么摊上这么糊涂的姐妹。   “我~~”苏如黛犹在梗咽,“我自然是不信~~”   “那你还来找我!”   “可是就算我不信又能怎样~~他的心又不会回来我身上~~而且他说,他娶她只是为了小莜~~他不会负我~~”   天啊。   摇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别哭,你好好听我说,咱们就当他是为了他妹妹才娶了那个小蹄子,然后呢?”   “什么?”苏如黛不解的望着摇光。   “你以为然后他就天天陪着你让那个小蹄子守活寡吗?”她陈摇光自以为点得那么透彻如黛你居然还想不通!“娶了她,自然要对她负责任,然后他又会对你说,自己已经害了她一辈子了,不能让她孤苦伶仃一辈子,然后,从你七她三到两人一半到她七你三,你会眼睁睁看着夫君的心一寸一寸移到那个小蹄子的身上,做姑娘的时候你就傻,现在嫁人了还这么傻!”   如黛怎么这么命苦!自己也好命苦!她们姐妹都命苦!摊上一对极品的夫君!   “那~~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我都向薛郎保证好了你一定~~呜呜呜呜~~~”不知什么时候,如黛手里已经多出来一张帕子,脸埋在帕子里,哭得那叫一个起劲儿。   “算了算了,你还有我!”   “珠儿~~”如黛把脸从帕子里抬起来,一脸凄然又感动的看着摇光。   终于不客套叫自己的闺字了,摇光又生气又好笑的看着她,“我给你出头,好好收拾收拾那个三心二意的薛明谦!”   “珠儿~~”如黛立刻换了一脸楚楚可怜的哀求神情。   舍不得?摇光瞪她。   “珠~~儿~~”   摇光狠狠的瞪。   “你就把那个小婉收拾了就好了~~她真是我克星~~”   扶额。   “算了算了,你自己犯贱,这次这个小婉我帮你,下次再来小红小绿的,我就旁边看你哭!”   “珠儿~~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唉。   她也只能帮她这些了。   在后宫掌了几年凤印,别都没学会,女人间斗来斗去招式她可见花哨了,随便拎出来,那个小婉也有的受。   啊——等等!   摇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扑哧一笑:那个小婉能迷惑了两个大好青年,也算是有点本事,不如把那个她接进宫来,祸害祸害君无端。   君无端重口味,向来喜欢些……不走一般路线的。   一个泼辣的真妃,一个来去无踪飘渺神秘的苏九歌,再加上一个小婢,唔,想必这后宫将会……十分热闹。   “你要做得隐秘一些。”忽然,苏如黛又开口。   摇光不解的望着她,不需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告诉他你不好惹?   “我怕他恨我。”苏如黛幽幽的叹了口气,摇光却狠狠的打了一个寒颤。   情爱二字真是太恐怖了。 ☆、第六章   皇后要出宫,是件大事,可是在摇光这里也不算个大事,因为君无端向来不正眼看她,别说出宫,她就是出家,他也乐意为她安个好名声。   摇光打算先把小狐狸放在颦颦身上,再去向君无端请旨,摸着狐狸的头千叮万嘱颦颦这几日要小心照顾它,没了它,冬天的日子该多寂寞。   苏如黛在一旁看着她,歪歪嘴,又紧紧的抿住,深怕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摇光并没有去君无端住的地方,直接去了真妃的寝宫,果不其然,君无端果然在那里。   幸亏他还没乱到为了真妃不早朝的地步,摇光在心中吐槽。   君无端正在和人下棋,看她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粒子,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他向来是个有风度的男人,再加上长居帝位磨炼出来的睥睨气势,可是,摇光的眼里却一点也看不到他,只看到他对面的那个人。   不是真妃。   是苏九歌。   他怎么会在这里。   “皇后娘娘。”他淡漠的和摇光打招呼,仿佛从不相识。   摇光冲他点点头。“九公子。”   “你来这里做什么?”君无端似乎不满自己受到忽视,皱眉都皱的十分有气魄。   好在摇光从来是遇刚则水,他越刻薄,她越淡静。“臣妾见过皇上,臣妾此次前来,是为了向皇上讨一张出宫令牌,并不是有心打扰。”   “你要出宫?”君无端语出不善,似乎并不高兴。   “臣妾闺中时的密友,也是侍郎薛明谦的夫人闲在家中,种了一些菊花,如今秋高气爽,正是菊花开得最灿烂的日子,如黛舍不得如斯美景一个人观赏,便想起臣妾,邀臣妾前去小住几日,吃茶赏菊。”   “赏菊是件雅事,”出乎意料之外的,一直在旁边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苏九歌开了口,“不过茶还是少喝点,以恐苦茶提神,晚上枕席难安。”   听到这话,摇光的心里小小的窘了一下,不由得把头埋得更低,怕君无端察觉出异常。   她和他几次相见,确实都是在夜里。   可是,他这话似乎变相的为自己求情吗?   摇光抬头看看君无端,果然苏九歌那么一说,他也没说什么,两只眼睛早已经放在面前的棋盘上,“既然阿九这么说,那你就去吧,记得少吃点茶。”   “是。”她冲君无端福身作了个揖,又对着苏九歌点点头,“多谢九公子。”   男子这次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看他,和君无端一样,两眼注视着棋盘,似乎刚才君无端那一子,让他颇为苦恼。   摇光很是识趣,踩着脚退了下去。      “可以走了?”苏如黛声音都透着轻快,这座皇后让她觉得压抑。   “当然。”摇光趁四周的护卫不注意,冲她眨了眨眼。“呼,刚才装孙子累死我了。”   “呃~~~”这形容让苏如黛颇为无语。   “老规矩,天大的事儿玩够本再说,那个小婉放一边儿,陪我逛逛街,姑奶奶我几年没出这巴掌大的破地方了。”   如果皇宫还叫破地方,什么地方才是天堂?   不过苏如黛还是眉开眼笑的依着她,“好啊。”   好。   的确是很好。   从前的那条宽窄巷子最近又多出了几年新烧烤,小吃的种类比从前更繁多了,朱翠楼里已经不说书了,请了几个天竺的姑娘,湛蓝的眼睛,金色的头发,在摇光看来新奇到了极点,西域人美得自有她的味道,可是让摇光不满的是,他们似乎都长了一张脸,如果不是衣服发饰不同,她根本认不出来谁是谁。   两人津津有味的转了三四天,城里的马路都压了一半儿。   终于到了办正经事儿的时候了。   摇光觉得自己好像神话里的王母娘娘,准备去拆散牛郎和七仙女,这滋味太带感了,她觉得昨天洗澡根本不是用花瓣泡的,是用苦茶泡的,如果这时候给她一张榻,她绝对能掀翻了它。   “我已经让下人和小婉传话,说让她过来了~~”苏如黛也是两只眼睛冒星光,“珠儿,我有点怕~~”   她这哪里有半分怕的样子,分明是激动!摇光不屑的瞅了她一眼,可惜,两个女人没激动多久,家丁回来,一句话就让她们像外面池塘里的荷花——破败了,蔫了。   “请你告诉薛夫人,今天老爷让我去如意馆拿画像,小婉抽不开时间,只好改日拜访了。”   据说原话是这么说的。   摇光和苏如黛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   怎么办。   摇光看着像没吃着糖一样的孩子的苏如黛,“怎么办?当然也去如意馆。”    ☆、第七章   去如意馆,一开始苏如黛是不同意的,这样还没交手,便落下对方一乘。   摇光笑,如果我们端架子,才是真正落了下乘,让她给咱们安一个仗势欺人的罪名。   如意馆很出名,是给大家作画像的。   如意馆的馆主十分有才,绘了一手好丹青。从前的摇光和苏如黛,也曾慕其名声,去如意馆作过画像。   如意馆声名远播。   不仅仅是因为他一画难求,更是因为如意馆主那刻薄孤僻的性子。   如意馆的坐馆位置很偏僻,要走很长的一段的青苔小道。   馆主说了,闹市的喧嚣让他内心无法平和,画不出上乘的东西来。   所以,即使他住的地方很偏僻,后来因为衙门规划,原本没有人烟的荒芜风生水起,他也会毫不留恋的迁出这所谓“做买卖的黄金位置”,然后找一个更偏僻的地方……   谁知道这样他的生意不但没有冷清,反而更加旺盛了。   想必他的存在,让许多同行无奈又忧伤吧。摇光一个人走在那三尺宽不到的青苔小路上,淡淡的想。   其实她也不想一个人。   可是这条路实在太窄了,轿子抬不过来,原本如黛是和她一起走的,结果半路步行——脚崴了。   可喜的是这一路并没有走多久,摇光看到对面不远处迎面走来了一位姑娘。   穿着青绿色的裙子,梳着丫鬟的发髻,长相颇为清秀,两手抱着一副几乎她半身长的卷轴,急匆匆的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摇光呆了三秒,想这人是不是那位传说中的小婉姑娘。   一切特征都符合。   她打定心思拦住她问问。   可是出乎意料的,还没等她开口,对面的女子便通红的站在她面前,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求助的看着她。   “这位姑娘,可否行行好帮我拿拿这画像。我有些内急~~想要方便一下,可是这画像却是贵重的东西~~我不敢亵渎了它~~”   “……”这丫鬟也太豪放了点吧,摇光看着就要把卷轴塞在她怀里的女子。“你是小婉?”   对方一愣,不过很快的点点头,“我是。”   “那好吧,我替你拿着。”摇光把卷轴接了过来,“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林老爷子的画像在自己手里,想必她跑不了吧。   人走了,东西还在,她回去怎么交差。   小婉没想到摇光答得如此畅快,冲她感激的点点头,“我很快回来!”   话刚说完,人一溜烟儿,没了。   摇光嗔目结舌:“这也太戏剧化了吧。”   却听着后面有细碎的步伐声音。   她还来不及回头,脖子就被狠狠的劈了一下,恍惚间,什么袋子将她拢了进去,世界瞬间一片漆黑,昏迷的前一刻,她听见一个粗壮的声音在说“嘿嘿,我□奶奶的!看这次你跑不掉了吧小丫头片子!”   “老大,画……画……”   “什么?”   “那位不是说了吗?手里捧……着画的就、就是他要的人吗,现……现在人头到手了,这、这幅画怎么办?要、要不要给他送回去。”   “送你祖宗!你把……”   后来说些什么,却是听不见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摇光躺在一间屋子里,床很整洁,纱帘也很干净,她揉着脖子坐起身来,掀开纱帘,终于看清楚整个房间的面貌。   事物摆放得倒是颇有讲究,只是,胭脂味太浓了一点,显得特别俗气。   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也就在房里绕一圈的功夫,摇光已经想通某些关节了。   人烟稀少的山野。   手里捧着画像的少女。   看来某些人……   “哟~~你醒了呀~~”忽然一个极度风骚的声音,随着门“吱呀——”一声,一齐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回头一望。   首先看到的是女人嘴角那一颗豌豆大小的好吃痣。   女人看着摇光回头,很明显被惊艳了一把,继而两眼放光,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金灿灿的元宝。“哦呵呵呵~~我说林公子和薛公子怎么会看上一个粗糙小婢嘛~~送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个绝色~~这乍一回头,又美了三分~~哦呵呵呵~~~”   摇光在她的笑声中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你说什么?送来?这里是哪里?!”她把握住了问题的关键。   “唉唉~~婉君啊~~啊,对了~~婉君是我给你取的新名字~~很好听是不是~~更衬你这张绝色的脸~~总之听妈妈一句话~~进了这道门,一辈子与良人就没缘分了~~你还是给我乖乖的~~”   我的天啊。   摇光听着她血红大嘴一张一合,综合一开始看到的闻到的和现在听到的,心中有了一个非常、极其、十分之不好的预感:这里不会是~~妓院吧~~   她陈摇光,虽然不得宠,却是堂堂正正的当今皇后——   居然被卖到妓院了!   还是被一个贱婢坑的!   听这女人刚才的说辞,再昏迷前听到的话想想就明白,有人要捉那贱婢的理由和自己的完全一样,是因为她勾搭了林沉之和薛明谦,所以雇佣匪类假装她被劫持,然后再卖到妓院受尽侮辱!   摇光欲哭无泪。   苍天大地!这是哪一路猪一样的队友出的破烂主意!   “婉君~~你这是什么表情~~来来妈妈看看~~哎哟这小脸儿~~”看着摇光一脸激动受刺激的模样,老鸨有些心疼:这脸一看就是她翠倚栏的未来头牌,怎么扭曲成这样了~~话说着就走上前来要捧摇光的脸。   那明明粗糙肥厚却要故作风雅涂着丹蔻的手眼看着就要碰着摇光,她一个巴掌扇过去,柳眉倒竖,“放肆!” ☆、第八章   不得不说,她这一声是极有气势的,单看那原本自顾自说不把她看在眼里的老鸨愣愣的眼神儿就知道。   这么久的皇后没白当。   可惜摇光没得意多久。   老鸨反应过来之后一下凝住她的耳朵,手那叫一个快准狠:“小蹄子~~我好心好意说你不听~~居然敢打我~~老娘要不是看在花了这么多银子买你的份儿上~~今天一定要你吃点苦头~~”   “放手,你这个乡野泼妇!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摇光还企图以自己的身份恐吓对方。   “你是谁~~勾引主子的骚蹄子~~我告诉你~~从今儿开始,所有客人都是你的主子~~你越骚老娘我越开心~~”   此话恶心下作到极点,是摇光活了这十八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想她虽然为人妇也有两年,君无端连手都没碰过她一下,更不用说“骚”这个字眼。可是耳朵捏在对方的手里,连带着半边脸都肿烫起来,她挣扎不开,眼睛的余光却看到老鸨的大脚细碎的挪动,也不心软,狠狠的踩了下去,再趁着老鸨“哎哟”一声站立不稳,一把推倒在地上,也不看她一眼,冲着门的方向就要逃。   可惜,如果只是老鸨一个人,摇光这一战可算得上是完胜,老妖好惹,杂草难缠。原本在房外里的龟奴,以为自家主子□新人□得很畅快,毕竟女孩子嘛,来这里都要哭两下闹两下,小小的反抗是乐趣。可谁知道,门一打开,出来的却是一个貌美女子——嗬!这不是那小丫头吗?居然这么有胆有谋把妈妈都干掉了!那还等什么!上!   一窝蜂儿,摇光悲剧了。   一直到被锁在柴房里,她还觉得脑袋晕,是刚才那群人推推搡搡的后遗症。   那个老鸨是打算怎么对付自己呢?摇光拾起一根谷杆放在手里玩弄,大概是打算饿到自己求饶吧,妓院嘛,卖的就是皮相,如果鞭子夹子上的话,留下疤没客人要就成了“赔本货”,不知道如黛现在怎么样了,发现自己不在了没有。她会怎么办呢?自己走失,是万万不能禀报上朝廷的,虽然说自己有名无实,名衔还挂在那里,把皇后弄丢了这罪名,全家抄斩只是君无端不疼不痒的一句话。   只有暗中寻访了。   希望如黛,可以快点找到自己。   摇光很明显是属于身体受不了委屈的人,从小在家就锦衣玉食,嫁了之后皇后的用度更胜一筹,这柴房什么都没有,唯有一堆干谷草。   第一夜睡得如何,请参照西方童话豌豆公主升级版——睡了一堆铜豌豆下,压了一根天鹅毛。   第二夜,请继续参照第一夜。   第三夜,摇光已经不知道这是不是第三夜了,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腹内空空,仿佛有一只野兽,一口一口慢慢咀嚼着她的胃,好饿,好难受。嘴里好干,她蜷成一只虾米,早已经不管睡得是谷草堆,还是她从前铺得软软绒绒的贵妃榻。   昏迷中,有什么走近了她。   紧接着,脸上一片湿热。   她疑心自己出现幻觉——睁开眼,毛色的毛发,尖尖的耳朵,小狐狸正眯弯了一双眼睛舔着自己。   原来真的是幻觉。   它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啊,幻觉升级了。   她不仅看到了小狐狸,还看到了一双脚。   既陌生,又熟悉。   她努力睁大眼睛,可是因为狐狸阻着,再加上饿了太久头晕的厉害,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容颜。   可是她知道他是谁。   一如初见的那一个夜晚。   一如他们每次相见的夜晚。   “苏九歌……”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唤他的名字。      宽阔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幽幽徐徐的行驶着。   驾车的马夫戴着斗篷,看不清楚长相。青灯坐在马车之内,看着身边那位依然昏迷着的女子。在她的身上,恬然休憩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   真可爱!好想摸!   可是,她刚才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这畜生就一口咬了过来,原本温柔的白毛全部炸起,发着呜咽呜咽的示警声。   明明是自己救了它的主人好不好!   “白月,我们现在走到哪里了。”她终于放弃,一掀帘子,和外面的马夫说话。   马夫回头,出乎意料之外的,那是一张非常好看的脸,眉目清秀,不同于苏九歌的兴风作浪,也有一种飘逸翩然的别样风姿。   “刚出京城半个时辰,你还想到哪儿。”他的声音有些懒,有些散,却如春风一样好听。   “唉——”青灯叹了口气,“我还不是想早点回苍翠峰,最新一期的《续毒》出来了,我还等着回去看呢。”   白月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转身一挥鞭子,中乘的马儿,活生生跑出了上等的速度。   青灯眯弯了一双,把帘子放下,再看一眼躺着的女子恬然的脸庞。还没醒啊……   视线向下。   好可爱!好想摸! ☆、第九章   摇光醒来的时候,腹内已经不空了。   她有些惊讶的坐起身来,“咕咚——”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滚落,她“呀”的低头看,竟是她的小狐狸。   狐狸委屈嗷呜一声,显然没料到它的主人竟然一下子便坐了起来,摇光看它蜷着身子,模样十分可怜,也忘了它为什么会在自己身边,连忙弯□子便要捡,一双手比她更快的,伸手抱住了小狐狸。   摇光抬头,看到的是一张十分俊俏的脸,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活力十足。一眼便看出来这个女子的性格必定十分活泼。只见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嘴巴咧着笑,手却是小心翼翼的捧着,“哈哈,它终于肯被我抱了,终于肯给我摸了!好可爱!手感好好!”   摇光皱眉,“这位姑娘……”   “啊~~你醒啦~~”青灯脸色的笑意还没有散去,小狐狸一蹬腿从她怀里跳下,一溜烟回到摇光的怀里。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摇光忽然想到不久前,初初它也是从自己手中这样蹿进苏九歌的怀中的。   忽然对这个陌生的环境不那么害怕了。   再看眼前的女子,似乎正因为小狐狸的离去而懊恼,不过很快便变了一张脸,对着摇光俏皮一笑。“喂,你是谁?是怎么被坑进那家窑子的?是我和白月救了你哦,快崇拜我吧!叫我恩~~~呃~~~男的叫恩公~~我是女的该叫我什么~~~”   摇光看着她一脸苦恼的抓抓头发,“恩母?”   这个笑话真冷。   青灯很明显被冷到了。   “呃~~”   摇光扑哧一笑,“你多大了?”   “呃~~十七~~”青灯不解,她们还在讨论称呼的问题,这女的怎么问起她年纪来了。   “我十八,长你一岁,就称呼你一声妹妹吧。”   “呃~~”青灯听着这话觉得有些别扭,怎么好像能做她妹妹,就是天大的恩赐似的~~   其实这也不怪摇光,一介草民,能做皇后的妹妹,早就是天一般大的恩赐了,只是她现在未标明身份,人家理直气壮,喂,我救了你,你打算怎么谢我。答:做我妹妹吧。   ……太欠揍了!   气氛正在僵持,“吱呀——”一声门开了,一袭青衣从门外走了进来。摇光和青灯同时回头,只是一个目光迷茫,一个闪烁着惊喜:“白月,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说~~”   原来他就是白月。   摇光虽然刚醒,可自醒来之后女子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放在心上的。原来这个人就是救了自己的白月。   那,那个时候她看到的人应该也……   白月并没有理会青灯,任她聒噪,三两步走到正在沉思的摇光床前,“姑娘醒了。”   摇光一怔,下意识的抬头,视线相撞又猛地转离避开他的视线,“多谢公子及时相救,小女子才出了那豺狼之地。”   “你应该感谢我!是因为我白月才会误打误撞把你救了的!”青灯受不了自己被忽略,嚷嚷着插话。   摇光看着她鼓成包子一样的脸,微微一笑,“同样也多谢妹妹。”   “……喂!”她没说要认这个姐姐!      摇光被救的确是因为青灯的缘故误打误撞救了的,白月因为些许事务,来到京城,青灯无聊,也跟了来。   女子嘛,无事可做闲得慌就爱折腾。折腾过去折腾过来,折腾到京城里著名的一家叫水月居的勾栏院,青灯就笑,皮肉生意的,取那么文雅的名字做什么。换了男装,逼着白月和她一起开开荤,进去一瞧,不止名字文雅,里面的布置更文雅,一个赛一个美人,歌喉婉转婀娜,曲调泉水叮咚,尤其是那当家花魁,出口成诗,青灯一个女孩子看着她都觉得十分荡漾。看着这如花美眷,青灯思维开展了一下,就对白月说,“你说这个望月小姐,老鸨培养她得花多少钱啊,琴棋书画,四书五经,你说有一天,她要是忽然和哪个男的看上眼了,如果那个男的有钱还好,赎身也能捞一笔,如果是个穷人,双双对对私奔,老鸨不是亏惨了!如果我是老鸨,宁愿不要那花魁,一碗水端平全要有貌无才的,才不会有那些什么佳人才子花前月下的心思。”   白月就笑,“如果跑了,老鸨只怕更开心。”   “诶?”为什么!   “如果真能成就一段佳话,流传万里,谁人来了京城,不得见识见识,当年的出了望月花魁这样一代奇女子的水月居,究竟是什么地方。”有了第一个望月,会不会有第二个望月?闻风而来的,附庸风雅的,名声传开了,真正风雅的登门而来,那才是大把大把的银子收账到手软,白月笑得懒散,“美人总会有迟暮的那一天,可是一段佳话却要传很久很久,笨丫头只会看眼前的小钱。”   这是在讥讽她目光短浅吗?青灯把脸鼓成包子,哼,她就去看看,别家妓院与这家有什么不同!   谁知道那么巧的,去了关着摇光的那家,然后就顺手把她救了……   摇光叹息,“命运使然尔。” ☆、第十章   “对了,醒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青灯,他叫白月~~你叫什么?”青灯两眼直直的看着她。   “小女子陈……珠儿。”摇光最终,还是只说了自己的小名,没办法,陈摇光这三个人太有名了,东璃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无帝君无端娶了丞相家的千金陈摇光做皇后不到一个月,又把丞相家的二千金接进了宫,再加上后来对真妃无限荣宠,她的怨妇名声三岁稚童都知道。   不过,她在说自己名字的时候,似乎看到白月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奇怪的光彩,摇光想大约是她答的时候有些犹豫,他看出什么,不过他既然没有揭穿,自己也不需要心虚。   脑袋里灵光一闪,“现在是什么时辰,这里是哪里?我~~出门这么久,又被无良的匪类掳去卖了,我的家人~~”   “你~~你有家人?”青灯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扭捏的摇光,不可置信的喊。   “……”摇光无语,她非要无父无母吗?!她不止有父有母,还有一个相公!但还是继续装模作样。“其实我的家也不在京城~~我是当朝侍郎薛明谦的夫人苏如黛的远房表妹~~因为小时候一起玩过比较亲近~~前不久表姐说一个人寂寞从老家把我接到京城~~却没有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故~~”摇光想到自己被那个贱婢坑了,心里越发咬牙切齿,面上却一副弦然欲泣的表情,“这么多天了~~表姐她~~”   “啊啊啊啊那怎么办!”青灯一听原因,顿时觉得自己做错了好人,早知道就待她醒来问明原因去留自定的,如果都离开京城一日的路途了,她的表姐想必十分着急!都是她的错!“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怎么办!我们现在已经出城一天一夜了!”   “咳,珠儿姑娘……”白月在旁边看不下去青灯继续咆哮丢脸,赶紧解释,“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救你的时候,你意识不清,口中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恰好是我的旧识,我以为,把你带在身边,然后再把你交给他……”   什么!   她念了一个人的名字?!   正在和青灯唱对台戏的摇光一愣,“苏九歌”三个字华丽的在她脑海里闪过,她觉得眼前一黑,天啊。当今皇后在昏迷的时候念的却是皇上男宠的名字,这事儿搁了一般家族都会被拉去浸猪笼,她不敢想象,君无端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要杀人灭口!   “没想到……”白月看着脸部集合着羞愤、丢脸、害怕、狠戾等等一系列表情把一张国色天香的脸纠结得不成样子的摇光,语气一顿,“要不然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怎么送!”就算连夜赶,城门都已经关闭了。   怎么送,的确是个好问题。   一直到多年之后,摇光也永远记得那一夜,她第一次明白,什么是风,什么是自由。白月将马车卸下,抱着她上马,一路飞奔。那夜真冷啊,她一只手抱着小狐狸,一只手的揽着男子的腰,紧紧的依偎在他怀里,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不知道有没有一丝吹到了白月的身上,她根本不敢抬眼望他。后来到了城门口,白月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条锁链,轻轻一甩,就将锁链的那端挂在墙顶上,抱着她飞了上去,仿佛是做梦一般。      苏如黛看着从天而降的摇光,也是一副做梦般的梦幻表情,只是这表情只恍惚了三秒,便立刻毫无形象的扑了过来,抱住摇光。“珠儿~~这几天你到哪里去了~~我以为我把你弄丢了~~呜呜呜呜~~”   “唉,一言难尽啊……”她这几日的经历,把她过去几年的还丰富。   “呜呜呜~~如果你再不出现~~我就要去抹脖子了~~”苏如黛继续哭,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沁湿了她的肩膀,摇光有些尴尬。   “如儿~~”   “嗯?呜呜呜~~~”   “让下人给我备一桶水。”   “要水做什么?呜呜呜~~~”   “我已经几日不曾沐浴了。”   “……!”这次苏如黛没有继续“呜呜呜~~”而是直接从她身上跳开,后退两步举起水袖掩住鼻子。“珠儿你~~~”   “……”又不是她自愿的好不好!嫌弃什么! ☆、第十一章   回宫之后,真妃对摇光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回来做什么。   目光要多哀怨有多哀怨。   摇光看着她那泛着水光的两眼,颇不是滋味,这几日她出宫,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凤印是拿给真妃掌管着的。如今摇光回来了,可想而知,真妃心里必定是不痛快的——原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被摇光稀里糊涂夺走了,她好不容易要回来,现在又要被抢回去。   摇光不管她说什么,照例一张笑脸,“我回来,自然是要看你不开心。”   “你——”真妃竖眉。   君无端和真妃不愧是夫妻,虽然说话的模样与真妃的楚楚可怜完全相反,充满了霸道与不屑,可是中心思想还是一个,你怎么回来了。   摇光对着他可不能像真妃那样,笑得如春风般温柔款款,“这里是臣妾的家,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不回这里,还能去哪里。”   君无端原本就端着的一张脸彻底扭曲了。   “你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   “哦,那我当初是怎么说的?”摇光反问。   “你——!”君无端一下捏住了摇光的下巴,几乎是狠狠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咬,“陈摇光,你别考验我的耐性!”   “那你也要知道一句话,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我陈摇光从来不是兔子。”摇光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啊,这次的事,你不可能不知情吧。”即使细节部分不知道,她在宫外失踪的事,他也必定是晓得的,可是这人却选择置之不理,这已经不是忽视她的问题了,这个人——   陈摇光心中蓦然生出一股怨恨,“既然如此,你也该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吧。”即使恨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那么,也只有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了。“那个贱婢,是林府家的吧。”   君无端后退一步,目光莫名复杂的看着眼前的摇光,“你……”   你什么?摇光想说,你当初把我留在这宫里,不就是看上我的本事,好保护你的真妃吗?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   那是真妃刚入宫的时候。   不同于自己,真妃在骨子里其实是有着一丝天真的,性子也带些豪爽,并不懂得后宫的勾心斗角,不是如此,当初也不会让君无端在大街上一见钟情。   一次,皇上在围场猎了些野物回来,赏了真妃一盘兔子肉。真妃就邀了摇光一块儿吃,摇光没有拒绝,结果那日午膳的菜色里居然有一道芹菜,摇光顿时一怔,“午膳是谁打理的。”   真妃一脸天真,“怎么了?”   “很多食物相生相克这个道理你又不是不懂。”摇光将筷子放下,“兔肉和芹菜相克,不可以一道食用,这是有人想害你吧。”   第一次,确实是无意救了真妃的。   也是那一次,真妃明白这后宫的残酷,一不小心便有可能香消玉殒。从此慢慢变了模样,再也回不去过去那个毫无心机的陈真真。   君无端知道这件事后仔细彻查,将始作俑者揪了出来重重处罚了,以示真妃在他心中的不同,可是他不知道他越这样,真妃在这个后宫越危险。   那个时候的君无端,甚至想废了摇光,重新立真妃为后。   摇光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她不爱君无端,也由不得君无端如此玩弄她的命运。   一次已经够惨了。   她暗中多次挑起各个妃嫔与真妃间的矛盾,又多次“无意”相救,当君无端真正明白,原来在这个后宫,也有他来不及的时候,摇光出现在他的面前。   以后位作为交换。   保护真妃,一直到她可以独自存活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后宫,然后,她功成身退,从此隐姓埋名。   所以,真妃和君无端这次才那么问她,“你还回来做什么?”   就这样离开,他们总能为她的消失找到借口的。   可是,她却回来了。      “你是为了薛夫人吧。”苏九歌的出现总是让摇光措手不及,这两年了,明明他们鲜少见面,怎么最近这段日子忽然多了起来。她有些不适应。想起在宫外那所被关押的柴房里,白月说他听到她喊一个人的名字,是他的旧识,更觉得别扭了。   “你怎么最近一直留在宫里,喝真妃的醋喝的不够?”她刻意打趣道。   “喝醋?为什么?”苏九歌皱眉。   摇光看着他那懵懂的样子,脑袋上挂了三根黑线——难道,君无端做人太失败了,苏九歌都不为他醋一下,她忽然觉得以往的认知或许是错的。   和君无端在一起,苏九歌其实才是上面的那个。   想起君无端的时候就皇宫里来一趟,完事儿就走人,半年不出现,于是杀出来个真妃,寂寞难耐的君无端就和真妃搅合在一起,苏九歌再回来,大局已定,于是三个人~~呃!打住!   摇光停止脑内的豆腐渣联系,太可怕太雷人了。   “那个,那晚上我~~”眼神漂移的转移话题,说了一半却忽然顿住,“呃~~没事,多谢九公子关心了,摇光现在已经回来,无论是否与如儿有关,我依旧是皇后。”她冲着他微微一笑,“这可是当初你教我的。”   犹记得初识的那夜,他负手望月,“一个女人,能够站在权利之巅,凌驾一切,帝王的情爱,根本就不重要。”   只这一句,消去了她心中对君无端和真妃的百般怨恨,浴火重生。   苏九歌看着眼前的女子,美目顾盼,鬓影钗光,说不出的风情妩媚,不由得喃喃道。“可是我现在,似乎有些后悔了……”   “什么?”摇光没有听清。   “不,没什么。”   摇光看他忽然变得意兴阑珊的眼神,有些失落,又觉得莫名其妙。或许,只是一句随口的话吧。   不是很重要的必须听到的。   只是随口说的罢。 ☆、第十二章   自从那晚之后,苏九歌又失踪了。   不能称之为失踪,应该是又走了吧。   摇光也没太在意,把那个叫小婉的婢子和妓院的老鸨捉到宫里来,大刑伺候了一番,好生出了口闷气。老鸨好对付,哭爹喊娘求摇光原谅,说她有眼不识金镶玉,一个丫头怎么会有那样的气度风采~~这种时刻还惦记着拍马屁,摇光哭笑不得,可惜她拍马腿上了,那几日实在饿得惨,她又不是圣母,没道理原谅谁。   那个小婉比较难搞定,一张嘴甚是伶俐,把她和她林家情郎之间的爱情夸得比天高比海深,一切都是因为地位不等,她这只苦命的母鸳鸯最后被逼得走了歧路,害了皇后~~可是这都不是她的错!是因为老天没有给她一个配得上林郎的家世!最后对着摇光凄惨哭泣如凤凰啼血,“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我们之间的爱情就不是爱情吗?!”   这话说得……摇光无语,是不是爱情关我什么事,你们悲剧的难道还是我的错?这分明是混淆视听,企图用“爱情”这个华丽的字眼掩盖了你坑了我被卖到妓院的事实。   想起要不是白月和青灯救了自己,她现在还说不定在那家妓院受苦,摇光是越看这个小婉不顺眼,比那个老鸨更不顺眼,估计看上这种货色的林家公子也不怎么样。一句话,连坐了林家,一大堆人也不管罪名轻重,全部发配关外,再不许回京。   君无端竟然没管她。   由着她性子想怎样就怎样。   日子就像一册诗,掀过一页,下一页又是不同的风景。转眼就是冬天,还没几场雪,桃花又开了,杏子也结出了果,半年光阴如在梦里过。   摇光以为这又是如寻常的一天。底下人一脸慎重的找她的时候,她正在喂她的鸡翅膀吃鸡翅膀。   哦,忘记说,鸡翅膀是摇光为小狐狸取的名字,自从那次她没防备落难,恍惚中小狐狸出现在她面前,她越发待这只狐狸亲近,因为这家伙喜欢鸡翅膀,她就给它取名叫鸡翅膀。整天让颦颦备一份鸡翅,她亲自喂。   “鸡翅膀,你看~~你看~~想不想吃~~”   “嗷呜~~~”小狐狸两只前蹄子跳过去跳过来,随着摇光的手转悠,直到最后晕了爬在地上呜咽,摇光才把鸡翅送到它面前。   唔,的确是比喂鱼有意思多了。   “怎么了,这一脸严肃的样子。”看到人来,她把鸡翅膀放到盘中,颦颦时机恰当的送上手帕让她擦手。   “娘娘~~大事不好了~~~夙玉~~夙玉她居然把孩子生出来了~~~”   “嗯?夙玉是谁?”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宫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净完手后将帕子扔在桌上,颦颦又递过一盏茶杯,她揭开盖子闻了闻,真香。抿一口,温度正好,既不烫嘴,也不觉得凉。   什么孩子?生谁的孩子?难道是宫中的小宫女和哪个侍卫私通?那悲剧了,无论如何身在后宫都是皇帝的女人,感情自己做不了主,她离死期不远了。   “夙玉就是那个~~唉!”底下人一脸急躁的看着不争气的自家主子,“就是那个小宫女儿啊~~当初被皇上宠幸了一夜的那个~~后来真妃大闹了一场的那个~~谁知道一夜恩泽她居然~~~”   “噗——咳咳!”这话真惊悚,摇光一个没有心理准备,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她死命的拍自己胸口,脸痛苦的扭曲成一团,“你!你说什么!”她觉得眼前有星星在闪,耳朵嗡嗡的不真实。“再说一遍!”   “皇~~皇后娘娘~~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黑线!   是从哪里看出来她在生气?!   这是震惊!   如果这个时候没人在场,摇光一定会不顾体面叉着腰仰天长笑,“啊哈哈君无端陈真真,你们俩日夜辛苦,什么动静都没有,如今,却让别人,把孩子生出来了!”   摇光觉得自己现在每根骨头都是颤抖的,好兴奋!   “来人!备驾!”   “娘娘您~~”颦颦担忧的看她。   “这种天大的好消息,本宫自然要亲自告诉皇上!”   摇光的眼睛熠熠生辉,黑曜一般烫人,宫里好久没来事儿了,她都快发霉了,原来一切都是积蓄,是在等着今天的爆发!   孩子。   在皇室里,比帝王的恩宠来得更保障,这个孩子将会带来……   摇光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后宫大洗盘什么的太带感了! ☆、第十三章   可惜有那么一句话,前劲儿很冲,后劲儿不足。   摇光是想好好羞辱羞辱君无端,一不小心播种在个宫女儿身上。可是后来琢磨琢磨这样做不靠谱,当初真妃因为这个……呃,叫夙玉的大吃飞醋反而独宠后宫,后来她还要自己把这个夙玉处理掉,唉!当初她怎么知道只这一夜~~就成事儿了!要不然她~~她更会放她一条生路!   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不,不行。如果真妃说这个孩子不是君无端的怎么办,是她和侍卫私通……唔,果真应该仔细彻查清楚再给君无端来个晴天霹雳,如果没办好,他迁怒起来,这雷就要劈自己脑门儿上了。   摇光脑子在飞速的运转着,想完这方面想那方面,想完君无端想真妃,最后不知怎么居然想到淑妃头上去了,她已经下令封锁这个消息,谁也不可以知道,包括君无端。没有走漏风声正好,如果事情传扬出去,恰说明内部有了奸细,她正好肃清肃清。   “娘娘,绛薇阁已经到了。”   “嗯……”摇光长长的应了一声,然后语气一转,“嗯?”   什么绛薇阁?   “哎呀!”心中豁然开朗,摇光捂脸,这次丢脸丢大了,她乍一听到夙玉把皇子都生下来的消息太过兴奋,吩咐底下人准备她要亲自告诉君无端这个消息,以上这些想法都是摇光在去找君无端的路上才想通的,想得太过入迷压根儿把这茬儿忘了。   “算了,回去吧。”没事儿她才不想看见君无端那张臭脸。   “嗷呜~~”忽然,怀里的狐狸一蹬腿儿,从她怀里蹭出去,只是她一愣神儿的功夫,鸡翅膀“吱溜——”一下子钻进阁楼里。   “这个小畜生!”摇光暗骂一声,冲着左右横了一个站住别动的眼神儿,提着裙子追了上去。这畜生到底是在闹哪样,好好的在自己怀里呆着,怎么忽然就跑了。   可千万别那么倒霉,跑到君无端面前。一想到这儿,摇光蹑着的脚走路更轻更碎了。   “嗷呜~~吱吱吱吱——”   “嗷呜~~吱吱吱吱——”   虽然隔着一堵窗子,这声音真熟悉,摇光脸黑了,分明是这畜生每次在吃鸡翅膀发出的既满足又显摆的声音,仿佛故意让你羡慕它似的:看我在吃好吃的~~好香好香~吱吱吱吱——   摇光松了一口气,好在只是闻着这里有吃食所以才能自己怀里蹿开。   她还以为……   一掀门,阳光照进有些晦暗的屋子。   她冲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   却觉得每一个寒毛都抖了起来。   那人伏在桌上,似在沉睡,摇光看不见他的脸,可那一身明黄衣裳,分明就是君无端!桌案上放着一沓奏折和两盘水果小点心,她家鸡翅膀两只前蹄子正捏着一颗浆果,津津有味的又啃又嚼——   摇光无语凝噎,回去就把你剥了皮做成一件狐裘!只知道吃吃吃,居然迟到皇帝头上了!   好在君无端睡得沉,并没有被它吵醒,可是以它吃食的那个音量……摇光把罗裙提得更高,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向桌案的方向靠近——先把这个吃货从君无端身边挪开再说,吵醒了就是个大麻烦。   小狐狸察觉到她的靠近,如湖光荡漾一般的眸子瞬间眯成一条缝儿,抬着下巴对她“嗷呜~~”了一声。要是放平时,这一剂迷魂汤灌下来,摇光早心软得不知道东西南北恨不得把全世界的鸡翅膀都送到它面前,可是不是现在!   她准备一个饿虎扑食,把这小畜生先抱在自己怀里再说,结果手刚伸出去,便被捉住。她心里悚了一下,连忙冲那个刚才还在沉睡中的人望去。   那是一双意识浑浊的眼睛,摇光也有些失眠的夜晚,眼睛半睁半阖,似睡似醒。   “母后?”只见君无端对摇光露出了一个一闪而过的恍惚笑容,那温柔的语调让摇光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你终于来看我了。”   母后?君无端的母亲是谁?   她只知道君无端上面的那个皇帝是……   “母后,不要再离开我了……”原本只是握住她的手,一句话,脑袋顺势靠了过来,搭在了她的胸口。   摇光呼吸一顿。   救~~命~~啊~~~   今天这事儿绝对是她平生经历过的最恐怖的事儿之一了:她的皇帝夫君,每次见了她面瘫得像见了陌生人似的,一块冰疙瘩,在睡恍惚了时候,忽然温柔款款的~~~   叫她母后! ☆、第十四章   回到凤栖殿,摇光的半条命几乎都没了——被君无端吓的。   把君无端的脑袋一点点从她的怀里挪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这个吃货——摇光怒目瞪着两只蹄子仍然抱着一颗浆果没放手的小狐狸,那么危机的关头,它不出来挺身护主,还在那里吱吱吱吱吃吃吃!   这次她一定要剥了它的皮做狐裘!   摇光气愤的太过入迷了,以至于下人通传她宫女夙玉求见的时候,她反射性的回了一声“让她进来。”继续挖空心思想怎么收拾怀里的畜生。等到那个夙玉真正进来的时候,摇光却又懵了,“你是谁?是谁让你进来的。”   下面的女子把头低下,露出好看的脖颈,姿态却低到了尘埃。“罪妇无名氏夙玉,参见皇后娘娘。”   嗯?无名氏夙玉?这个名字挺特殊的。她是谁?找自己做什么?   “起来吧。”摇光淡淡的开口,也懒得计较她的身份,反正宫里除了君无端就她最大。   下面的人依她的话支起了身子,可算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女人怀里居然还抱着一堆什么,摇光眼尖,一下看出来露在外面的那个圆圆的毛茸茸的脑袋,脑中电光火闪,身子不自觉的一抖——   在她怀里的狐狸“嗷呜嗷呜~~”浆果已经啃得只剩下一颗核,放在蹄子上绕圈把玩,摇光这么一抖,果核“啪——”掉在地上,跳了几跳,好巧不巧落在了下面女子的身前。   女子一看情况不对,立马又伏□子,若是从她的视线,恐怕是刚看得见那落下的果核,却看不到摇光的面部表情。   一脸震撼!   这个夙玉,就是那个被君无端宠幸了一夜然后默默无闻的把孩子生出来的小宫女?!   难怪她刚才说自己是无名氏夙玉。   女子嫁了人都要冠上夫姓的。   君无端显然记不得她,更别说给个头衔了,好一个无名氏,好一个聪明的女子,她当初还笑她傻,帝王艳史看多了想出来那么一个破烂主意勾引君无端。   竟然私怀龙种而不上报,还把他生了下来。   好的很。   “竟然是你。”摇光小心肝儿砰砰跳,面色却已经恢复正常,端着脸问,“来找本宫是有何事啊。”   “皇后娘娘~~”忽然,原本十分镇定的还笑称自己是无名氏夙玉的女子声音拔高了几个调,原本婉转婀娜水灵灵的嗓子如唱苦情戏一般,开始哭上了。“夙玉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该偷着把孩子生下来~~如今事已至此~~夙玉唯有以死谢罪皇恩~~只是我的孩子~~”她说到动情之处,抬头看了摇光一眼,摇光被这视线一扫,瞬间觉得该检讨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这个孩子~~希望皇后娘娘可以认了他~~你就当夙玉是个零~~夙玉从来不存在~~求皇后娘娘您就收了他吧~~”   摇光被这一大段台词砸懵了。   她生的孩子她养,为什么要认自己做母亲?况且她也没打算让她死,她要把她当猪一样养得肥肥胖胖气气那真妃。   “你……”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是这复杂难辨的眼神儿看在夙玉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谁不知道皇上他从来没临幸过这位皇后,说句不中听的,这个空架子皇后,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想要稳固自己在这后宫里的位置,孩子是不可或缺的。如果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她,虽然骨肉分离,可未来风景无限——总比跟着身份低微的自己强。   儿啊~儿啊~你未来可要知道为娘为你受了多大苦~~   情绪到位,哭得更加凄切,“娘娘~~我知道~~您怕我未来生出什么事端~~您放心~~我现在就一头撞在这柱子上死在您面前~~只求您以后好好待他~~”   什么?!   摇光一悚,还什么都没说,夙玉轻飘飘的身子幽灵似的站了起来,几乎是飘着,一头撞在那雕栏画栋之上。   这!这这!摇光今日已经懵成惯性了都!你这么急是要闹哪样!   君无端也是,这个夙玉也是,一个个是要闹哪样!!!   看着夙玉一脸血昏在地上,孩子还在她怀里,摇光道:“来人!叫御医!!”那抓狂程度,差点就说出那句皇宫经典名言,如果救不活她你们给我提头来见!!!      御医果然来得十分快,忙七忙八把一切收拾妥当。颦颦也懵了,颤巍巍的站在气的发抖的摇光身边,怀里的孩子,继续抱着也不是,放着也不是。“娘娘~~这个孩子~~”   摇光看了一眼,皱巴巴丑死,连忙挥手,“拿开拿开,看着就心烦。”   “可是您~~”颦颦有些犹豫。   摇光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是傻瓜,我陈摇光平生最恨为她人做嫁衣裳,这辈子就算生不出来也不会去替别人养儿子!” ☆、第十五章   “这个夙玉很明显是想让我给他儿子做便宜娘亲,我陈摇光再怎么落魄也是堂堂皇后,她只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这个孩子跟着谁,未来如何光景,是个聪明人都看得出来。”摇光越想越气,尤其是御医告诉她,这个夙玉并非作假而是真的寻死时,这个女人比自己还狠,她陈摇光自认是看得透彻,所以不求,所以嫁了三年,就在这个后宫风平浪静活了三年,可是这个女人——   “哈!愚蠢!”摇光咬牙,“我当初还想这个女人能不能为我所用,我还没怎样,她就来算计我。”   孩子估计是被摇光发狠的声音吓到了“呜哇~~”一声大哭起来,颦颦手忙脚乱,赶紧仿照从前的嬷嬷抱孩子的动作放在臂弯里又摇又晃,“乖,不哭不哭。”   摇光哭笑不得,她动作还真熟练上手。   “若是你喜欢,就留给你养吧。”她促狭道。   颦颦一听摇光这么说,手一抖差点把孩子落在地上,头摇得像拨浪鼓。“娘娘都不要,我要他做什么。”   这个答案让摇光十分满意,不是因为这个儿子是君无端的种,要不起,只是因为自己不喜欢,所以也不要。   不愧是自己的心腹。   摇光被孩子的哭声扰得心烦,正想遣个人把孩子弄走,却有人传话,说是君无端宣她。   摇光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想通,自己叫太医那咋呼的样子,这事儿恐怕是漏风了。   再说一活生生的孩子出现在自己的凤栖殿,想瞒也瞒不住。      君无端一张脸,果然如摇光猜测的一样,黑的像块儿碳。   她旁边的真妃一脸别扭气闷的样子,又不理君无端,又不回自己的寝宫,估计是打定主意要看君无端怎么处理这事儿吧。   “臣妾参见皇上。”礼数怎么样都不可以少的,摇光向君无端行了一个礼,起身抬头一看君无端那张脸,种种记忆回炉,他迷蒙的叫自己母后,还把头靠在自己的胸口。   ……闷。   “皇后好手段,这么大事情都让你瞒得滴水不漏,若不是今日那宫女寻死,朕怕还不知道自己有了子嗣。”   这话说的,摇光皱眉,听这意思他以为她早知道这件事却一直隐瞒不告诉他。“皇上,这您可就误会臣妾了。臣妾也是刚刚知道的消息,立刻就往绛薇阁,只是您……”   “什么?你说哪里?!”摇光话还没说完,只见原本在一旁不说话的真妃忽然出了声,肿着一双眼瞪着摇光,“你刚才说什么地方?”   “嗯?”   “蔻儿!”   两个声音,上面是摇光,下面是君无端的,语气从字面就能揣测的出来,一个疑惑,一个喝止。   这个绛薇阁……   “君无端,你骗我!你说过你再也不会去那个地方!你的心里果然还是~~”   话别说一半啊!摇光隐约觉得自己已经探知到什么秘密,到了门口了,真妃却合住嘴一捂脸,泪奔而去。   摇光觉得很苦逼,这种挠心挠肺的滋味,没体会过是不会懂的。   真妃不在,又只剩下君无端和摇光两个人了,啊不,还有颦颦和她怀里抱着的孩子,自打那个夙玉一脸血昏迷不醒,她就没碰过这孩子一下。君无端宣她,也是让颦颦抱孩子过来的。   这种时刻,真是尴尬。摇光故作嗓子痒咳嗽了一声,“皇上~~这个孩子应该~~”   “不必说了,”只见君无端不耐烦的一挥手,“既然是朕的孩子,朕自然会好好待他。”君无端故作不在乎的皱眉看了摇光身后一眼,“对了,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那个女人~~这称呼也太不厚道了,人家好歹给你生了个儿子。摇光虽然明白一切皆是夙玉自作自受,却也觉得同情。一想到她算计自己,又觉得这同情太不值。便淡淡的回答道:“太医来得及时,总算是救回来了,现在昏迷不醒。”   “那一切待她醒来之后再说吧。”君无端皱眉看她一眼,“这几日,这孩子便由你照顾吧。”   “……”听到这话,摇光内心上演了一副十八禁血腥暴力马赛克画面,君无端,你到底当我陈摇光是什么!      一直到回了凤栖殿,摇光的脸色都不好看。颦颦胆战心惊半句话不敢说,跪天跪地跪菩萨保佑孩子不要哭,否则她惨了。   陈摇光看着颦颦那冷汗直流快要昏过去的样子,也想是不是自己该检讨一下,君无端给她气受她觉得难过,她要再给下面人气受下面人还要不要活了。终于缓了缓颜色,“你自己看着吧给他收拾一间屋子,弄几个靠得住的下人来,君无端让我照顾他,他就不可以在这里出一点差池。”   君无端这一招够狠,一下子把自己推到了风头尖上。   “是,娘娘。”颦颦如蒙大赦,给她行了个礼蛇一样蹿出去了。   摇光苦笑。   很不幸的,因为这一日的遭遇太盛,她再次没有意外的失眠了。 ☆、第十六章   走到太医院,摇光让为她掌灯的侍婢推下,一个人提着灯笼走了进去。   看守的小奴见着摇光立刻跪下磕头,摇光让他们起来,引自己到夙玉躺着的地方。   夙玉虽然是在她凤栖殿赚昏过去的,可是摇光讨厌她,怎么可能让她在凤栖殿休养,太医一来,说了声性命无碍,她就把她轰到这里来了。   可是不知怎么的,今夜无眠,却还是来看她了。   夙玉的颜色并不好,头上一个好大的包,生生把一张好看的脸肿毁了,嘴唇苍白没有血色,摇光就这样呆呆的看她,脑子里也没想什么,就这样看着。   蜡油一点一滴的落,从寸长到半寸,摇光不觉得累,也不觉得瞌睡。   小狐狸熬不住了,眯着眼睛打了个哈且直往她臂弯里拱,摇光顺毛摸了几下,就躺在她怀里不动了。   “你喜欢君无端吗?”摇光也不指望躺在床上的女子能够回答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如果不喜欢,为什么可以鼓起那么大勇气把孩子生下来。”   “或许你不喜欢他,只是喜欢他的身份地位。”   “可是你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你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当年的沐言皇帝,我都连她半分精髓没学到,何况你一个小小的宫女。”摇光眼神飘渺,想起了她爹从前给她讲的故事。   关于东璃国的太上皇,也就是前皇帝苏沐言的故事。   据说那也是一个十分传奇的女子,一生都未得到夫君的宠爱,可是她还是一步步惊心算计,从普通的嫔妃,到后宫之主,再到一朝天子,君临二十载。   “后宫还真是怨妇扎堆的地方。”摇光皱眉,她除了真妃,还没见过哪个后宫的女人是特别幸福的。      “扑哧!”   忽然,一声细微的笑意从房梁上传来,摇光“呀”了一声抬头看,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是谁!给我出来!”她大喝一声。   房梁上半天没有动静,直到摇光想要叫人,一道身影才慢悠悠的从房上飞了下来,你没有看错,的确是慢悠悠,轻飘飘。   像鬼一样。   摇光眼睛都直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蒙了面的黑衣男子,然后,忽然冒出了两颗红心,“大侠!”   ……别管她偶尔犯抽,听书看小说多了都这样,某些时刻特淡定反应特不靠谱特不正常人。   黑衣人也没料到她来了这么一句,虽然遮了半张脸,好看的眼睛却潋滟了一片波光。   “我不是大侠,我是小偷。”   “原来是侠盗!”摇光两眼继续冒红心。   黑衣人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兴奋过度的漂亮女子,忽然觉得脑袋疼,“我也不是侠盗。”   “那你就是大侠!”   “……”   “大侠,你来太医院做什么?是不是武林里谁受伤了只有皇宫才有药材?”   “……”她怎么知道。   “说吧,是什么,我帮你去拿!”   “……”这种神展开算是什么状况?   “大侠?”摇光像一只忠犬一样,围着黑衣男子打转,“说嘛说嘛,我一定可以帮到你的,我就算帮不到你,我也会在心里给你加油的!”   “……”黑衣男子终于被摇光缠得受不了,歪着嘴开了口。“千年人参。”   “小意思!”摇光一听大侠开了口,把怀里的小狐狸放到椅子上,提着裙子劈里啪啦把太医院的储藏室一阵翻,别的药材说不定不认识,人参么,辨识率那么高,而且还一大堆!   一刻钟之后几十个盒子摆在黑衣男子面前,摇光累瘫在盒子上,却还是颤巍巍的指着盒子眼神巴巴的看着黑衣男子,“你要哪一个,自己挑。”   “……”黑衣男子不说话,默默的蹲□子,在一大堆盒子里找啊找啊找,悠哉悠哉的找了半天。“这个。”   “呼。”摇光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我还怕没有又要去找。”   “……”男子默默的将人参取出来放在怀里不说话。   “大侠,你是不是要走了。”   “……”不然还留在这里干什么,男子原来不想在意,可是还是忍不住开口,“别叫我大侠,我说了,我只是个小偷。”   “啊?可是你就是大侠啊~~你会轻功!”他刚才从房梁上落下来的模样,那种风采,她只在书里见过,这次可算是见着一个活的了。   男子哭笑不得,“会轻功的不一定是大侠。”   “可是大侠一定会轻功。”   “……”这其中有什么逻辑关系?谁来给他解释一下。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睛里倒是没冒红心了,但是热忱不改,“如果,如果我不是一个大侠,只是一个小偷,你还会帮我吗?”   “会啊。”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摇光想也不想的开口。   敢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是小偷来偷东西的,她喜欢!当了□就要敢不立牌坊!   男子一怔,这么轻易就说出口的喜欢……   衣着服饰相当考究,怀中的宠物也是相当珍贵的纯种雪狐,朱钗环鬟,身份一定不低,或许是皇亲国戚。   他夜里潜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这里,一个人傻站着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一望就是几个时辰,他也跟着在房梁上呆了几个时辰,就当是在锻炼自己的耐性,可是没想到,她后来却开口说话。   开始他没有在意。   直到最后一句。   “后宫还真是怨妇扎堆的地方。”   当时在梁上并没有看清她的长相,如今脑补一下,男子笑了。   “你很有趣。”他一把将摇光揽在自己的怀里,蜻蜓点水的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摇光惊了一跳。   其实并没有什么。   因为男子蒙着面纱。   也只是象征性的触碰了那么一下,甚至不算是一个吻。   可是摇光却莫名觉得额头不舒服,总有什么挥之不去。   再次回过神来,早已经没有了男子的踪迹。   大侠真是来去如风啊,摇光赞叹。   打了一个哈欠。   却是睡意来了。 ☆、第十七章   “夙玉醒了。”颦颦在摇光耳边禀报的时候,她正比划着朱钗往头上插,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她想自己弄个发髻,可是左右不顺眼,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插了满头的珍珠,似乎不妥,又似乎不错。   “哎呀真麻烦!”她一把将钗扔在桌子上,“颦颦,还是你手巧,来给我弄弄吧。”   颦颦像一朵解语花一样温柔的接受了摇光的夸奖,把一颗颗珍珠从摇光头上取下来,再温柔的插上去,明明是同样的钗,在她手里却好像活了一样,插得错落有致,摇光不住的叹息,“颦颦,我如果离了你可怎么活,头发都绾不好。”   “娘娘还有心情绾头发,那个夙玉,你到底要怎么处置,那孩子我照顾着都快疯了,晚上又哭又闹。”颦颦再次提醒摇光刚才她说的事儿,虽然摇光说由嬷嬷照顾,她看着就成,可是这个孩子稍微出一点差池她们主仆就要倒大霉,格外小心伺候的结果,就是晚上格外的苦逼。那孩子一会儿哭着吃奶一会儿哭着尿床,她换到最后,没衣服可换,直接拿床单儿裹他了。所以一早去打听那夙玉的消息,还真是好消息,夙玉已经醒了,马上过来通知摇光,可巧平日晌午才起的摇光今日起得早,谢天谢地谢菩萨。   “唉唉——你也知道他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摇光回头,用一种几乎是“楚楚可怜”的眼神巴巴的看着颦颦,“你等我想个法子,能不能把他扔到真妃那儿磨磨她去,实在想不出来,咱们再找那个夙玉。”   “……”原来心里打的是这个主意,颦颦眯着销魂的双眼皮,她说怎么夙玉醒了主子一点都不兴奋,她还当她没睡醒,原来~~“娘娘真高明。”她口是心非的奉承。   “嗯嗯。”摇光满意的点点头,她也觉得用这个法子折腾真妃实在妙,可是~~关键是想个什么法子~~   唉~~   整整一天,还是什么都没想出来,摇光很明显是属于遇水则挡的类型,谁要找她麻烦,她脑子转的特快,游刃有馀情势倒转,可是让她却真心坑谁~~   摇光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桌子上的熏炉,香气飘渺,唉唉——当初她害怕君无端休了她使劲折腾真妃那股灵感哪儿去了~~果然她还是一个善良的人~~   最后实在是想不出招式,摇光带着颦颦和小萝卜头一起去了太医院,昨夜她白白奉献了一颗千年人参给大侠,事后直接说了声最近体虚,拿一颗人参去补补,太医一个个点头哈腰,枸杞枣子当归月桂又送了许多,摇光看着那一堆很惆怅——她其实最讨厌那些补药了。   不过醒来的夙玉感觉与上次见过的有些不同,摇光不知为何有这样一种错觉,眼前的夙玉分明还是原来的样子,衣衫单薄,面容憔悴,可是眼睛里却有一抹说不出的清澈,结果太医一说,摇光的下巴差点掉地上——这个夙玉居然失忆了。   失忆~~   想起她一脸血倒在自己的凤栖殿,嗯,当时的确是脑子撞上去的。   “娘娘~~那这个孩子~~”颦颦一脸凄楚的望着摇光,摇光很无奈。   “你是谁?”失忆后的夙玉胆子更大了,直直的看着摇光,不怕死的盯着她看。   摇光一怔,皱着眉头很为难的开口,“嗯~~怎么说呢,就是你失忆前勾引了我夫君并且为他生了一个孩子~~又把孩子给我要我收养他~~然后怕我多心一头撞在柱子上~~嗯,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她这话太直接,夙玉直接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不可置信的看着摇光,“什么~~你说我原来的~~”后半句话她硬生生的从喉咙里噎了回去,憋得满脸通红,想必对自己曾经的过往十分震惊。   摇光狠狠的点点头,击破了她最后一抹幻想。   夙玉捂脸:“天啊~~”      叫天也没用。   君无端听说夙玉醒来,也第一时间召了她,摇光也去了,真妃也在,狗血必备元素都到场了,可生生的没闹起来。   摇光觉得很惆怅。   孩子倒是还给夙玉了。   摇光让君无端给夙玉一个名分,君无端就当真封了夙玉为德妃,气的真妃直咬牙,可是没办法,一夜恩宠随便个美人称号便能打发,有了子嗣就不一样了,何况这还是君无端第一个孩子。   果然孩子什么的是个邪物,摇光叹息,夙玉算是熬出头了。   可怜的真妃,明明君无端那么宠她,后宫独一人了,还一杠子□个夙~~啊,现在应该叫德妃了,再看一脸深沉的君无端,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可是摇光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君无端对真妃的真情居然是有时间限制的,三月之后,思茜入宫了。 ☆、第十八章   再次见到大侠,他仍然是一身黑衣,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桃花一样的眼睛。   摇光赞叹命运的巧合,没想到这一生还能遇见他。   “大侠!”她压低了嗓子,却怎么也压不住眉目里的兴奋。   男子看到摇光,眼睛里闪过一抹疑惑,随机一怔。“是你。”   摇光点头,“大侠,你又是来取药的吗?”   他摇摇头,翩然一笑。“不是,我来找人。”   “谁?”   “我的未婚妻。”   摇光被雷到了——她现在还觉得额头发痒,他却告诉她其实自己有未婚妻,而且狗血的是,大侠的未婚妻名叫思茜,正是君无端前些日子刚收的美人。   这事儿说来挺囧的,当初大侠进皇宫一趟顺东西,顺到自己头上,这次这位思茜姑娘更极品,顺到君无端头上了,君无端的暗卫可不是吃素的,拎小鸡似的把思茜拎到君无端面前,原本眉目冷淡的君无端看着这思茜姑娘的容貌一怔。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做我的女人。”   这语气,这表情,这把握的分毫不差的眉宇间散发的戾气,思茜当场就煞住了,迷得晕头转向,点头如捣蒜。   “愿意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做你的女人~~”羞,捂脸,她一辈子没说过这么□的话。   滥情!人渣!弱爆了!   知道真相之后的摇光把脸鼓得像一团包子,把君无端从祖上十八代到子孙十八代侍候了一圈儿,都说最薄情应属君王,变心变得理所当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大侠这次的来意,就是看望他的思茜未婚妻,问她是否真的心甘情愿入这后宫,若是愿意,他送上祝福,若是不愿,他立刻带她走。   真帅,摇光又两眼冒红心,忽然觉得眼前的黑衣男子形象瞬间深情有爱了几十倍,和他一比君无端简直是个渣渣,可是又替他哀伤,那位思茜姑娘是自~愿~的~~   “姑娘,你可知摘星阁在何处?”知道真相之后,大侠说句话在摇光听来都透着虚浮飘渺的厌世感。   她心中一片柔软,“我知道,我带你去。”      摘星阁是思茜住的地方。   有了摇光,大侠少走了很多弯路,半柱香不到就和他的亲亲思茜未婚妻见了面,见面亦伤怀啊,摇光摇头叹息,事情果然如她想的一样,思茜见了大侠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师兄,我从来都是把你当亲哥哥看待,而且,则然他对我很好。”   她的两颊绯红,一看便是为情所困的女子。   “而且今晨,他还为我画眉……”   摇光在她荡漾妩媚的小眼神儿下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再看大侠,依旧蒙着面,却蒙不住全身散发的伤怀,摇光也觉得伤怀,真妃得蒙圣宠那么多年,也是因为当年德妃的事儿醋一下才知道了君无端的字,可是这个思茜~~浮云,一切都是浮云~~所谓恩爱甜蜜都是过眼云烟~~还是忘了吧~~~   大侠虽然心中受伤,可男子情伤后复原能力比较强,不消片刻便收敛一身情绪,道了一句“我祝贺你”,转身不携一片云彩,走了。   “多谢皇后今日引师兄前来,断了思茜一段心事,思茜感激不尽,请皇后娘娘受思茜一摆。”大侠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之后,思茜提着裙摆便要给摇光跪下。   摇光还沉浸在伤怀之中,挥挥手,“起来吧,本宫曾与……”糟了,大侠叫什么?总不能说本宫曾与大侠有旧吧,可是他们刚才师兄师妹的,都不叫对方的名字,“本宫曾与……另师兄有旧,也算举手之劳,放心,这事儿我不会与皇上说的。”   “思茜感恩不尽。”思茜执意跪下,两个头磕得喷喷响,心中却想,这皇后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十分有手段,今夜把师兄引来,若是她跟着走了,她在宫中兵不血刃解决了一个情敌,如果稍微意志不坚定,她便以此为凭借告诉则然治她水性杨花之罪,唉唉——果然后宫步步惊心,处处需要提防,除了则然,她谁都不信。   可是~~谁让她爱上他了呀~~为了他~~她愿意和一群女人共享他~~做一个有心计的女子~~~~   唉唉——思茜你真的想太多了!摇光这次真的是被“大侠”这两字的光环迷晕头了,想遂了大侠的心愿而已,什么都没多想。   可是摇光不知道,她还真当思茜感激她,如今大侠不在,她也没理由呆在这里了,转身要离开,却听一声怒喝——   “陈摇光,你又在做什么?!”      嗯,不说声音,单听有人敢直呼她的名字,她就知道,来的人是君无端。   别人不敢这样叫她,连真妃最得宠的时候,也是叫她姐姐的。   摇光很想问一句,她到底做了什么,让皇上您如此愤怒。   可是当她毫不心虚与君无端对视看到君无端的视线压根儿不在她身上再顺着他眼神儿的方向望过去的时候,摇光知道,他的愤怒不是没有理由的。   思茜刚才谢她带了大侠来见她,感恩戴德的直接体现,她给她跪下了。   你说,换了谁,看到这样一副场面,再加上这宫廷背景,再加上两人微妙的身份关系,能不联想到不好的方面?   皇后和宠妃从来是天敌,除非是一个人兼职两种身份。   这一看,一定是大半夜趁着皇帝君无端不在,皇后陈摇光给新来的正得宠的思茜娘娘小鞋穿。 ☆、第十九章   摇光泪,真的不怪她,忘了让思茜起身,平日里跪她的人太多了,麻木了。她本来想和君无端解释一下,可是嘴到了喉咙,又吞了回去,总不能说,皇上,我只是把您的心肝儿宝贝儿的前相好领来了让他们见个面,并没有欺负她。   偷眼瞧了瞧仍然跪在地上的思茜,两只眼睛像受了惊的小鸟一般。   在摇光眼里,她一定是害怕自己把她的大侠师兄暴露出来,到时候君无端怀疑她人品德行就悲剧了,女子的贞洁很重要,虽然摇光觉得没什么,可是社会大趋势是这样,她不得不为她着想,所以,宁愿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了。   在君无端眼里,却是另一种风景,一定如他所看到的这样,陈摇光正在为难思茜不巧被自己撞破,可是陈摇光这个女人不仅不知道收敛,还拿眼神儿威胁思茜,这女人真是无药可救!   “陈摇光,朕已经忍你很久了,这次一定要废了你!”他语气狠绝,摇头只觉得心头一阵滚雷砸过,疑心自己出现幻觉。   “什么?”他居然说,要废了她?从前她招惹真妃那么多次,他都没有说废了她,这次,这次明明是误会一场——就算不是误会,这点程度,他居然为了这个思茜,要废了她?   哈。   “则然~~不是这样的~~”思茜也终于发觉了事情不对劲儿,想通了关节,还好她进宫没多久,心肠不够冷不够毒,不会旁观不会落进下石,看着君无端如此对陈摇光,立刻站起身来前进两步抓住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是皇后娘娘帮助了我,我只是在感谢她……”   “哦,你倒是说说,多大的恩惠,可以让你给她跪下?”君无端挑眉问道。   “我~~”思茜答不上来,吱吱呜呜,反而更证实了君无端的猜测。他一把捏住了思茜的下巴,强迫她与他的眼神对视。“茜儿,你这一生,不许对谁下跪,谁都不可以,我也不可以……”   “皇…皇上……”   摇光看着两人眉目传情,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   其实她的存在,从来都是一个笑话。   她明明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已经是一滩死水,毫无指望。却一直苦中作乐,挑挑真妃,逗逗夙玉,和小心眼的淑妃喝两盏茶,见这个思茜有事儿也凑合一棍子。   她只是太孤单,太可怜,她却故作坚强,一直不让大家看到她的可怜。   虽然在你们口中眼中,我是东璃第一怨妇,其实我不是,我每天活得挺开心挺滋润的。   她一直这样催眠自己。   可是今天君无端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梦也该醒了。   她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终于把因为委屈沁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   君无端,你不值得我哭。      君无端最终还是没有废了摇光。   思茜开始向君无端各种求情,说皇后这几天把后宫治理得多好多好,并没有过失,你不能废,君无端好看的嘴巴一张一合,善妒二字说的理直气壮不带一丝犹豫,后来思茜耍浑,好,你说她善妒,我就说她没有,你说她善妒是因为你看到她“欺负”我,我就说她没有欺负我,你能怎样。   两人斗鸡眼对了半天,君无端终于还是依了她,让了一步。   “朕可以不废你,但是朕最近也不想看到你,河南最近水患严重,民不聊生,你就代朕去感悟寺修行一年,为灾区超度祈福吧。”   语气又是不屑又是怜悯。   摇光从一开始便冷漠的注视这一切,直到君无端的最终裁定下来,她才袅袅一俯身,“臣妾多谢皇上开恩,多谢思茜不计刚才摇光的莽撞。”   “娘娘~~”思茜看她这样,心中愈发过意不去,明明,是她没胆子把事实说出来……   倒是君无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恨不得不再看摇光一眼,嫌恶道,“我明日早朝就会下旨,你还不快点回去做准备。”   “臣妾明白,只是,臣妾还有一事相求。”摇光心中已然千疮百孔,本来以她的骄傲性格,一定强憋着气梗着脖子出门再不看两人一眼,却依旧俯着身子,“臣妾自知此去应该清心寡欲一心向佛,只是臣妾有一只宠物从未离身,想带那畜生一同前往,望皇上准许。”   “你……”君无端没想到摇光居然提出这种请求,这个时候她还……   “皇上!”思茜蹭蹭他的胳膊,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楚楚可怜。   “算了,带去就带去吧。”君无端不耐烦的挥挥手,“还不下去,难道还有什么事?是不是要把你的凤栖殿全搬过去。”   “臣妾不敢,”摇光立即回道,“皇上已经给臣妾这么多恩惠,臣妾怎么敢再多奢求,臣妾告退。”   摇光不知怎么,忽然浮现那一日,如黛来找她,她也是低声下气的向君无端求一张出宫令牌,最后还向如黛吐舌头,“刚才装孙子累死了。”   和此刻比起来,真是万一不到。 ☆、第二十章   让摇光值得欣慰的是,所谓的出家,也只是削了一缕头发而已。她还真怕寺中的那些和尚看她不顺眼,三千烦恼丝全剃了那得多悲剧。   小狐狸一直在她的怀里,左瞅右瞅,似乎对这个新环境很好奇。   摇光大为心疼,当时只想着要把它带在身边,却忘记了寺院里是要吃素的,这畜生那么喜欢鸡翅膀,这一年怎么受得了。   摇光真真小看了小狐狸。   当第二天它四蹄欢腾的捕了一只麻雀回来,她再也不为它的吃食担心了。   果然谁都比自己有才啊,她连只畜生都比不上,君无端一句话,她连反驳都不能。   她终于明白当初的沐言皇帝为什么要一步一步费尽心机爬到顶峰,受制于人的滋味并不好受。唔,若是她有那个本事也把君无端杀了,也去龙椅上做两天玩玩。   “哎呀,怎么会有这样的怪念头。”摇光四指弯曲扣了扣脑门,真是被君无端逼得差点跳墙。   寺中的僧侣对她十分客气,安排的房间幽雅别致,十分干净。笔墨纸砚,古琴琵琶,一样都不少,看了这房间曾经让人住过,摇光这般猜想,却没有问出口。从前是谁没干系,反正这一年风水轮到她了。   日子比平日过的更加艰难,摇光果然是乌鸦嘴,没了服侍她起居的颦颦,当真连头都梳不好,反正也没人瞧,瞧她的都是和尚,摇光也不在意的将头发纥起,再插一根乌簪,眉不画,妆不打,只在唇上摸一层淡色的胭脂,别说相较于平日的贵气逼人,更有一种淡静婉约之美。   可惜也只美给每日要抄的经书看。   “抄经抄经,除了这个,就不能让我干点别的吗?”摇光把毛笔放下,叹息得看着正在地上逗弄着麻雀的小狐狸。   刚才它衔进来的时候,麻雀已经半生不死了,它偏偏不吃,两只前蹄扒过来扒过去,围着麻雀转圈圈,仿佛对方颤巍巍的眼神和挥不动的翅膀取悦了它,尾巴的毛都炸开了,越发逗弄得开心。   摇光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小麻雀,狐狸是君无端。   明知道死路一条,还是忍不住扑腾翅膀挣扎,反而取悦了人家。   “走,带你出去溜溜!”摇光一把抱住了小狐狸,不管不顾它“嗷呜嗷呜”对着麻雀的方向大叫,出门而去,门并没有关,休息一会儿,那只麻雀应该能飞走吧。   摇光抱着狐狸毫无目的的这里转转那里转转,如今已然快入冬了,落叶飒飒铺了满地,摇光抬头,正看到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和尚在拿着扫帚扫地。   “喂~~小和尚~~”终于见到一个大活人,摇光有些高兴,走上前去准备和他说两句话解闷——在这个寺院里,每天除了抄经书就是面对主持那张老脸,也不觉得累,开了挂似的文绉绉和自己拽什么无生无死无众生相,摇光面上笑得云卷云舒雨淡风轻,内心暴力马赛克目不忍睹。   谁知道正在细心扫地的小和尚一看到摇光,“啪嗒”一声扫帚扔到地上,倒退数步,一脸害怕的看着摇光,“你~~你不要过来~~”   小眼神儿那叫一凄楚,仿佛面对暴徒的良家妇女。   “嗯?”摇光左右瞅瞅,四周的确只有一个自己,没有其他人,那么,这个小和尚躲的是她?   为什么。   “方丈说了~~女人都是老虎~~千万不要让她近自己身~~你~~你不要过来~~我长得不好看肉不好吃~~”小和尚摇头摆手,仿佛眼前真真站着一只老虎,在对着他流口水。   摇光:“……”   “你不要这样看我~~我的肉真的不好吃~~呜呜~~”看摇光沉默不说话,小和尚当真以为她在想怎么吃自己,居然给哭上了。   摇光望天,十分无奈,她还没哭他哭什么!   可是还是耐心的问道,“女人是老虎?这话是谁说的?”真有才。   “是我们方丈~~呜呜呜~~~”   “什么时候?”   “我下山化斋的时候说的~~呜呜呜~~”   “哦,这不就对了,方丈只是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我是山上的,不是老虎,我不吃人。”   “诶~~”小和尚抬眼水光朦胧的看着她,“对哦~~你不是老虎~~你是妖精!”怎么可能有这么漂亮的老虎!   “……”怎么又扯到这个上面了,摇光跪了。   “狐狸精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你怀里的是你的真身吗?”小和尚泪痕犹在,一脸天真,无懈可击。   “……不、不是。”   “那是什么?”   “其实……”摇光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一片落叶应景的在她身后打了一个旋,飘然落下,好不萧瑟。“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我只记得自己一睁眼就在这荒山之上,若干年来肚子又空又饿,吃什么也填不饱,小和尚,你看起来又甜又香,或许吃了你,我就不会饿了吧……”摇光幽幽的看了他一眼,“都说出家人宁愿自己入地狱也不愿他人受苦,你可以,让我吃你的肉吗?”   “救~~命~~啊~~~”顿时,原本被摇光迷得晕头转向两颊绯红的小和尚撒开脚丫子头也不回的跑开,边跑边大声嚷嚷,“师傅~~师叔~~不好了~~后山真的有吃人的妖精啊~~”   “……”这他都信?摇光再次跪了,低头看看怀中的小狐狸,撇了一张嘴巴耷拉着耳朵,似乎为刚才没玩够那只小麻雀不开心。   算了,一个两个都这么没意思。   她还是回去抄经算了。 ☆、第二十一章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摇光现在不用照着书,也能一笔一划分毫无差的把《心经》写出来了,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镂空的繁复花纹沉淀在宣纸之上,飘飘渺渺,摇光觉得恍惚,竟有一种刺眼的感觉。她站起身来,打算将桌子拖到暗处,结果一不小心,原来摆放在桌上的笔筒“啪嗒”一声滚到了地上,里面的毛笔啊卷轴落了一地。摇光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捡。这些东西并不是她的,摇光住进来,一切都齐全妥当,她也懒得打理,放置到另一个地方,凭这么摆着,后来无事抄经,正好用用。   稀稀落落散了一地,摇光一件一件的将它们拾起来,或许是时间久了,有一副卷轴的带子松了在摇光碰着的时候霍然断开了,摇光一怔,那应该是一副人物肖像吧,虽然没完全散开,一角却露出半截肩膀与胳膊。   就像鬼迷心窍一般,摇光放下怀里东西,展开了画卷。   然后,她怔住了。   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   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以翰墨为香。   声音没听着,诗词歌赋没见着,香气没闻着,可是其他的,却是占全了。   只是从一幅画。   摇光叹息这样的女子才称得上“绝色”二字,只见她怀里抱着一张琵琶,黑发如瀑,带着笑意幽幽望过来,摇光看着看着忽然打了一个寒颤,这幅画太精致,画中的女子仿佛活着一般,真的冲着自己在笑。   而且,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在哪里见过……   摇光恍惚的想,“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她轻轻的读出来嵌在肖像旁的诗词,“君则然于……君则然?君无端?!”   仔细瞧,赤色的印章可不是君无端的。   她吓得差点把手上的画像扔在地上,终于明白为什么看着画像上的女子眼熟。   虽然只有五分相似,且气质差别太大,以至于摇光第一眼看她的时候没认出来,可是现在再看,这女子分明和摘星阁里住着的思茜……   不是她像思茜,而是思茜像她。   “难道,这个女子是君无端从前的旧情人?”而且还是爱而不得的?摇光胡乱脑补出一些故事,或许她是君无端的某个妃子,两个人这样那样,那样这样最终悲剧收场,君无端一直忘不了她怎样怎样,对了,其实她一早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劲的。   最开始是在绛薇阁,那个时候真妃也在,梨花带雨的说了一句:“君无端,你骗我!你说过你再也不会去那个地方!你的心里果然还是~~”   当时记得自己还纠结了半天来着,爆料一半太坑人了。   “是这个画像上的女人吧?”摇光再次把画像上的题诗读了一遍,“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看来,思茜也只是一个替身,君无端真正喜欢的,应该是这里的这个了。”   相见见不着,想放放不下。   那他对真妃呢?   真妃可是与这个女人没半点相像,君无端是凭着什么宠了她那么多年?   “哎呀,我又不喜欢君无端,纠结他的这些个感情做什么,谁管他是人渣还是情圣!”最后的最后,摇光把自己也想糊涂了,两手抱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空即是色,浮云浮云~~什么都是浮云~~不许想了!”   唉唉——连佛祖也救不了她那颗八卦的心了。   最终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好奇心,抱着画像,见方丈去了。      “是当年的沐言皇帝。”一句话,摇光华丽的喷了。   这~~这~~这画上的女子,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沐言皇帝!这个世界玄幻了!摇光小灵魂拔凉拔凉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原来是禁忌恋~~   说起来当年的沐言皇帝,真是十个君无端也比不上,贤明得不得了,她在位的时候,东璃基本没出什么茬子。   但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却是当年的选太子一事。   沐言皇帝如前文所说,一生未得帝王的宠爱,也没个子嗣,所以太子之位,一直空悬着。直到有一次,沐言皇帝的一个近亲犯了错,她理直气壮的道:我知道是我侄的不对,我就是偏袒他你们能怎样。朝堂走巷,谁都知道是哪边的不对,可却生生的看着恶人逍遥法外不敢吭声——皇帝都明着偏袒了,还能怎么样?再说这事儿也只能怪受害者倒霉。就在这时君无端站了出来,公开和沐言皇帝叫板,誓要还受害者一个公道,还指着沐言皇帝的鼻子把她哽了一顿,当时人人都觉得君无端要悲剧,换了别人还好,你这个先帝的儿子不安安分分的,这不是自己找死吗?没想到跌落了众人的下巴的是,听了他一席话的沐言皇帝居然笑了,对君无端很是满意:“很好,我要的就是这样敢于反抗我的人,从今日起,你是太子。”   一句话,君无端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沐言皇帝死了之后,就直接没人能约束他了。 ☆、第二十二章   “好一个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原来是这个意思。”一直到后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摇光还觉得自己脚上踩的是棉花,软绵绵的不真实。   她忽然想到那次在绛薇阁,君无端那恍恍惚惚的一声“母后”,叫的那叫一腻味,她还当他想母亲了,现在想来,君无端的母妃生下他不久便去世了,怎么可能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分明叫的是沐言皇帝。   “哼,难怪脾气那么怪,原来是从小缺爱。”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沐言皇后在立他为太子之前,恐怕正眼都没给过君无端一个。   也难怪那晚他捏着思茜的下巴,不许思茜向任何人下跪,包括他自己。思茜是沐言皇帝的替身,在君无端的心底,沐言皇帝那是天人一般的存在,岂能轻易为人折腰,啧啧,真是一笔孽债,沐言皇帝把君无端渣了,君无端又去渣其他人,渣来渣去把自己渣到这感悟寺,每日素菜清汤,寡淡得她想自杀。   “唉……”摇光两手托腮,眼神忧郁的看向远方:好想吃肉!   小狐狸像是故意气摇光似的,变本加厉又抓了只鸽子回来。摇光真是服了这畜生,都不知道它是怎么抓的,别的四个蹄子的都是抓地上跑的,它偏偏抓天上飞的。   嗯?她原本寥寥无趣的眼睛忽然眯起,鸽子爪子上绑的那是什么东西?   小狐狸兴是玩腻了,“啊”的张开嘴巴准备进食,这怎么可以!摇光疾呼了一声“嘴下留鸽”扑上去就抢,小狐狸一看情况不对嘴下的更快,全身的毛都炸了,有一次没两次,上次那只跑了的小麻雀还让它极为肉疼,不给!就是不给!   于是,一人一狐展开了一场“由一只鸽子引发的血案”,最终,可怜的鸽子被摇光活生生的从腿上捋下一层皮,可是还是输了。小狐狸怎么也不松口,总不能把它掰成两半吧,这种残忍,即使是用在一只飞禽上,摇光也觉得下不了手。   小狐狸一身雪白,唯有嘴那一圈,血肉模糊红沉沉,一边示威的呜咽,一边咯吱咯吱的嚼着生肉,许是嘴巴太小含不住,一道鲜血从它的嘴角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再加上它泛着波光的大眼睛,整幅画面那叫一诡谲渗人,摇光被这强烈的视觉刺激吓到了,又被满室的腥味恶心到了,罢罢罢,说不定是哪家的小姐和书生飞鸽传情。   掩着袖子一转身,余光却看到地上有一截小竹筒,这是~~刚才鸽子腿上绑着的信?   摇光蹲□子把它捡起来,那是一个制作挺精致的竹筒,摇光出门对着阳光看了好久才在竹筒的端口四分之一处看到一条细小的缝,可是即使她使出吃奶逃命的力气,还是拔不开。   有古怪。   飞鸽传情没这么多讲究吧,这个竹筒的制作不一般,绝不是普通的书信之类。摇光现在特想拿一把斧头,把竹筒劈成两半,又怕损坏了里面的东西。   该怎么办呢。   小狐狸已经把鸽子吃完,餍足的趴在门口晒太阳,摇光随手把竹筒扔给它,反正也打不开,拿去玩算了。   如清水一般的日子又过了不久,一日有方丈来请,却说故人来,摇光惊讶,她的故人有谁?她爹和娘亲?不可能,虽然君无端对她不好,可是摇光在她爹娘面前,她们俩装的好似娥皇女英共事一夫相处和谐,如儿也不可能,自从一年前因为小婉那事儿她夫君整日和她面瘫着一张小脸儿,她顾那头还来不及怎么会来管自己。那还有谁?摇光怎么想也想不出来,才觉得原来自己相与的人挺少的。   直到见面,摇光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真妃和思茜。   她们两个怎么同时来了?   摇光纳闷。   “姐姐~~”   “皇后娘娘~~”   两个人一瞧见摇光进门,同时向前踏了一步,一个挽着摇光一边胳膊,飞来的齐人之福让摇光头晕眼花,“你们这是~~”   “皇后娘娘~~当晚都是因为我的过错让您在这里受苦~~”思茜巴掌大的小脸一片凄楚,“这些日子我便是做梦也不安稳~~总想着娘娘~~”   “还好,这里清静,方丈为我安排的住处我甚是喜欢。”摇光看着老方丈因为思茜那句“受苦”瞬间垮下的脸,昧着良心说了两句好话。又看看同样挽着她胳膊的真妃,“真妃怎么也来了?”   “姐姐我~~”真妃欲言又止的看着摇光,忽然把头一撇,扭捏着摇光的袖子,“姐姐,你就快有小侄儿了~~”      哦——咦咦?!   以上为真妃说了这句话之后摇光的心里变化过程。   真妃她~~居然怀孕了~~她怎么可能怀孕~~君无端不是变心宠上思茜了吗?   啊,不对不对不对,内在小灵魂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真妃又不是自己,这后宫三千,有了封号的,除了她这个挂名皇后,哪个君无端没碰过,君无端又不是独宠就为谁守身如玉的类型,真妃还真能忍,摇光看着真妃,头低低的斜着,露出好看的脖颈,像仙鹤一样婉转婀娜。   她还记得她当年为夙玉一事吃醋的模样,骄横霸道。   她们这次相见,却是真妃失宠之后的第一次。   “那便要恭喜真妃得偿所愿了。”摇光温柔的把两人皆挽着的胳膊抽开,谁也没偏,转移话题道:“宫里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思茜把摇光的话接了下来,“尤其是意儿,已经会叫父皇了,前些日子第一次开口,则然高兴的不得了。”   这话分明是在挑衅,摇光却没说什么,思茜口中的意儿,就是当年的小萝卜头,德妃夙玉的孩子,说起那个德妃自从醒来失忆之后真真变了个人,清醒寡欲带着孩子,并向君无端请旨,给孩子取名叫君恣意,只愿一生活得逍遥自在,半分不沾染朝堂之争,君无端原本是有些厌恶夙玉的,没想到这一番话竟然开始对她另眼相看。摇光当初还道她这一招高明,以退为进,果然这后宫混的最差的就是自己了。   最近三人又说了些什么有的没的,摇光大部分已然忘记了,只是思茜一直在说,等君无端气消了,便让摇光回宫之类,摇光笑着摇头拒绝,有了第一次,第二次越发容易说出口,就算她回去了,过段时日君无端再寻一个借口,她还不是要悲剧。   后来,方丈又拿出一盘棋与摇光下,伴随着讨论那些有些没的□空即是色的话题,摇光忽然神了一下,也不管不顾直接问,“方丈看到那思茜与沐言皇帝有几分相似,就没什么想法?”   方丈落子的速度都没慢半拍,“拘泥于色相而已,在老衲看来,二者完全不同。”   嗯,气质倒是差很多,虽然只是一幅画,那种风姿,那种眼神儿,全身散发的气场,十个思茜也比不上,难怪虽然长相相似,第一眼却没认出来,只觉得画上的女子太美。   摇光继续道:“可巧我前几日遇到一个小和尚,要不然就被方丈您骗了。”   “哦?”方丈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摇光笑:“便是那日闲着无事,在后院遇到一个小和尚,你猜他怎么着?”她以帕掩口扑哧一笑,“那小和尚说我是老虎,让我别靠近他,他的肉不好吃,后来又说我是妖精~~”   “弟子愚钝不识礼仪,倒是让皇后看笑话了。”方丈很镇定。   “也不是什么笑话,”摇光将黑子放下,“有一句话说得好,叫随波逐流,人生本性,男欢女爱的确是佛门大忌,可是你这样压抑弟子的本性,不怕适得其反?这些小和尚,怕是孩童的时候便被送进来的吧。”并不是真的看破万丈红尘。   所以寺中才忌讳他们和女子独处,就怕动了情,破了戒。   方丈一怔,却是摇光猜对了,“娘娘聪慧,倒是我一直糊涂。”瞬间想透彻,方丈也不掩饰,“那些都是穷苦人家养不起不得不送来的孩子,这些年,我的确未教化过他们什么,看来是老衲的错。”   “方丈慈悲。”不说教化,就说柴米油盐养了这么多年,再大的错也不能挑了,摇光倒是真的听说过,有些孩子自小因为贫困还在襁褓就送到寺庙里剃了度,唔,总比卖到勾栏院啊戏班里强,那两种地方都不是人呆的。   “其实,比起刚才那位娘娘,我却觉得皇后与当年的沐言皇帝更相似。”方丈慈眉善目,说出来的话却让摇光的小心肝儿一抖。   “嗯?”此话何解?   “际遇。”   “……”摇光无奈,是说她们两个都是怨妇吗?还际遇,直接说遭遇她可以接受。   “不过娘娘身上的戾气却没有当年的沐言皇帝深重,老衲只求皇后每日多读一些经书,平复心中愤恨,须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最后来了个经典的“阿弥陀佛”。   摇光苦了一张脸:“我没恨,更没戾气。”最多有点小纠结。   方丈但笑不语,高深莫测继续下棋。   唉唉——他那话的意思,是怕自己成为第二个沐言皇帝吗?摇光愁眉苦脸,这她真的从来没想过,戾气什么的,愤恨什么的,摇光皱皱鼻子,难道是小狐狸天天吃麻雀吃鸽子血腥味太重染到她身上了?   唔,让方丈误认为是兵械之气,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年沐言皇帝虽然贤明在外,极得人心,可是上位那一段日子,的确是流了不少血,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的臣子不能留。可是方丈你~~实在太看得起她了,也不想想,几千年来后宫苦逼的女子多的是,拎出来哪一段都是伤,也只有一个苏沐言,以女子之身成为一朝天子,君临天下。   她陈摇光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手段啊~~ ☆、第二十三章   “你说,这么多人在这儿,会不会出现殃及池鱼之类的情况。”摇光很是慎重的问陆云沉。   对方点点头,“正常范围之内。”   “那你说,我会不会成为那池鱼中的一条……”   “……”陆云沉看着摇光犹犹豫豫的样子,皱了皱眉,“放心,有我在。”   你放心我不放心啊。   摇光琢磨着是不是该收拾整理一下再次跑路,泪目,她平静的生活,虽然没肉,刚刚开始不久,难道又要开始再次奔波~~   陆云沉来这里就是为了那块儿玄铁矿,应该不会陪自己走,所以,她还是一个人?   这一夜的蝉鸣比平时更聒噪。   摇光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还是决定——走了。   明知道危险还留在这里,她又不是脑残,一个人也走吧,最近少林寺的香客太多,拎出来哪个都不是普通人,传说他们一片叶子都可以杀人,摇光摸摸自己脖子,又光又滑,皮肤细腻,死了多可惜。   小狐狸正在睡觉,看见摇光抱它只睁了睁眼又重新闭上,好不安逸,摇光觉得这货从来没为自己办过一件好事,基本上都是在拖后腿,正好苏九歌在这里,要不要把它送回去。   唉,她要有那个胆子去见他就好了。   摇光甩甩头,又想起当日,她拜托苏九歌让她和爹娘见面,爹爹跪在苏九歌面前,谢他的恩德,态度恭敬。   “多谢殿下相助之恩。”   殿下。   摇光初听觉的难以置信,晃神了好久。   苏九歌。   苏沐言。   君无端称他阿九。   自由出入皇宫,皇家的庄严祭祀也被允许参与。   若再猜不出来他的身份,摇光算是白吃了这么多年盐过了这么多年河。   君无端啊,你真是害我不浅。      天很黑,摇光适应了好久才模模糊糊的看出路的痕迹。   走着走着,就觉得心里毛毛的,摇光回头,她怎么老觉得~~背后有鬼啊~~   三步一回头,三步一回头,没人。是她自己吓自己,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怕,猛然转身,摇光尖叫着扔掉手中的狐狸,跌倒在地上。   长长的头发,尖刻的脸,鼻子嘴巴组合在一起,不是她避之不及的司徒绾绾是谁。   “你还真当你换了张脸,我就认不出来你吗,陈姑娘。”   摇光脸色大变,狭路遇仇人,怎么办。   她真想不顾形象喊一嗓子“救命”,可是这大晚上的,说不定陆云沉还没赶来,她先一命呜呼了,心念刚动,一鞭子已经挥在手上,火辣辣的疼。   “怎么,你以为,同样的招式,我会上两次当。”只见司徒绾绾狰狞着一张脸,眼一花,鞭子已经卷上了摇光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她虽然想问,可最终还是没开口。   “别指望陆云沉。”司徒绾绾看着眼珠子乱飞的摇光,“他不会来的。”   摇光看着目光驻定的司徒绾绾,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是有备而来,自己完全是撞在枪口上。   摇光尽量放慢速度,一步一步的跟着司徒绾绾。   可叹一路实在被看的紧,没有逃命的机会,摇光有些懊丧,这人怎么一下子就变聪明了。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呃!她才不是蛇!还是,这个司徒绾绾决定不杀她了?时间过了这么久,她脸色的疤也好得差不多,对自己的怨恨淡了也不是不可能,继续走继续走,摇光胡思乱想好久,才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这明明是去后山的路!她皱皱眉,后山……   荒山弃尸这几个字在摇光的脑海一闪而过。   “怎么不走了。”摇光的胳膊一直被司徒绾绾的鞭子缠着,此刻她停下脚步,司徒绾绾立刻察觉。   “没,没什么。”摇光立刻摇头。   “哈,你这么聪明,计谋我当然斗不过你,你恐怕也看出来了吧。”司徒绾绾笑得坦荡,“唔,我原本一开始就想杀了你,可是尸体放在大路上不好处理。”她指指左边,“呶,那里有个悬崖,我现在把你杀了之后,两三步就可以拖到崖底,这个主意不错吧。”   司徒绾绾虽然在笑,摇光却觉得一身骨头都麻了。   救命啊~~她~~她真是傻!太傻了!居然就这样亦步亦趋的跟着司徒绾绾,这不是挖个坟自己跳下去嘛!   “你~~你冷静点儿~~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秋天马上就到了你别这么想不开啊~~”   “秋天?这和秋天有什么关系?”司徒绾绾跟上来一步,天真的问。   废话!   没听说过秋后问斩这个词吗?!   聪明人和笨人真是没法沟通,连隐晦的劝阻都听不懂!摇光一步一步的退,司徒绾绾一步一步的逼,两人慢慢向悬崖靠近。   “算了,不管了!”摇光狠心,使劲儿一抽被司徒绾绾的鞭子裹着的左手,司徒绾绾料定到了这种地步,摇光必然小心翼翼,所以也只是形式上的握着鞭子,并未使力,摇光这一来,倒是挣脱了司徒绾绾的束缚,可是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去。   她甚至可以听到从悬崖之下吹来的鼓鼓风声。   摇光咬牙,拼了!   司徒绾绾动手,必死无疑,如果这样跳下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只听一声凄厉的嗷呜惨叫,是小狐狸!摇光原本闭上的眼霍然睁开,可是她已经掉下去了,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她的小狐狸,只有漫天的星斗,暗淡无光。   会死吗?   天空真暗啊,果然应了那句月黑风高杀人夜。      “女儿家不要爬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受伤可就不好了。”   “陈摇光,朕已经忍你很久了,这次一定要废了你!”   “凌驾于任何一个女人,站在权利之巅,帝王的情爱,根本就不重要,不是吗。”   “其实,其实我一直是骗你的,珠儿我一直在骗你,其实他待我并不是很好……”   “珠儿!我们一起死好不好,虽然我恨你,但是有你陪着,我什么都不怕了……”   一个接一个声音,回荡在她耳际,她觉得好累好想休息,这些声音却怎么也不停止。   不。   她不想死,她不要死,她还没活够,怎么可以死。   想要尖叫,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场景变换,喧闹的街道,挂着盏盏花灯,戏台上,慈祥的老人递给她一只皮影娃娃,“唱啊。”“唱啊。”声音此起彼伏。   “你会不会唱啊,不会是个哑巴吧”。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那么多声音,恰好只听到这一个,那么清晰,她惊的后退一步。皮影娃娃“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自己却被拥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没事,别怕。”   瞬间,一切嘈杂散尽,满天满地只有这个声音。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摇光。”   好暖,声音好暖,怀抱也好暖,她还听到了他心跳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所有的噩梦再也无法侵蚀她,叫嚣却无奈的散去。   摇光终于不再挣扎,昏沉睡去。      似乎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梦,醒来的时候,全身没一处是不疼的。   她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怎么也不敢想象的倒影。   “九公子?”   摇光不可思议的开口,想要起身,却觉得胳膊一麻……   “别动。”男子的声音一如记忆中的清冷低沉,却又似有几分温柔味道。按着她的手掌凉凉的,好像晨露。“你在发烧,好好休息一下。”   发烧?   难怪她觉得脸颊和耳根都很烫。   “睡吧。”   摇光听他的话把眼睛闭上,无奈……越是催眠,越是清醒,苏九歌,苏九歌,怎么会是他!   她只记得自己落下悬崖的时候,小狐狸叫的凄惨,一睁眼,原本空旷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个黑影,还被黑影拥入怀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哪里想过这个黑影是谁,没想到,居然是苏九歌。   坠落的感觉犹在。   接连几次死里逃生,这四个字,摇光算是体会得深沉。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只觉得身体似乎被小心翼翼的挪动,她霍然睁开双开,一把拉住苏九歌的手腕。   苏九歌对于摇光这样的反应似乎很惊讶,不过马上就恢复了平时的表情,安抚的对她道:“我只是去为娘娘找些饮水,娘娘不必担心我会走。”   “我不渴。”摇光摇摇头。   “……好。”   悬崖之低一如想象中的贫瘠,处处是褐色土壤,别说花了,草都没几棵,苏九歌靠在绝壁之上,腿上枕着的摇光还捏着他的手腕,摇光的裙摆和散落满地的低头被风吹起,两人却都不在意,四目相对,沉默不语。直到最后,还是摇光讪讪的放手,别开了视线,“咳,九公子不必在意,摇光死里逃生,再次看见公子顿觉亲切万分……”   “无妨。”苏九歌摇摇头,同样把眼睛挪开。   风儿吹吹,两人又没有说话。   快点快点,快点想想该说什么调节气氛啊,摇光欲哭无泪,她怎么每次遇到苏九歌就笨笨的~~其实她不是这样的啊~~她~~~   啊!   摇光忽然脸色大变,苏九歌看着她这样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脸~~脸~~”   “什么?”   “我的脸~~我现在的脸~~~”她现在可是易容成苏沐言的样子啊!   苏九歌似乎也想通透了,松了口气,眸中滑过一缕笑意,“哦,娘娘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有些太迟了。”   “啊~~不要看不许看~~”摇光一抬手恰好蒙住苏九歌的眼睛,唔,眼睫真长,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苏九歌眨眼睛的动作,手心痒痒的,但是这不是重点啦,她易容成人家娘亲的样子就算了~~还被抓了个现行~~   都怪当初她脑残!都怪她恶趣味!她该怎么自圆其说啊!   呜~~ ☆、第二十四章   摇光不得不佩服两人的好运气,当初是赌一把,真的往下掉的时候还是怕自己会一命呜呼的,没想到不止没死成,连身体也没多大损伤,就是穿得少了点,着凉发烧了。   当然,苏九歌还是极体贴的脱了衣服盖在她身上的,可是她还是着凉了。   摇光觉得自己现在好造孽,刚开始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后来她对苏九歌说觉得背上发凉,苏九歌居然一把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   虽然说成大事者不需计较小节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可是,他是苏九歌啊!   换了旁人,摇光觉得大大方方,历经生死越发亲近。   可是,他是苏九歌啊!   是苏沐言的儿子,君无端的弟弟,是她陈摇光的……   小叔。   这个人和君无端之间牵扯太深,可是她费尽了心思吃了这么多苦就是不想再和君无端有一丝关联,爱恨两难。   “怎么了。”大约是摇光看他的眼神太复杂,苏九歌无法装作没看见。   摇光心中越发凄楚,两眼泪汪汪的看着苏九歌:“我饿了~~”   能不饿吗?又是惊吓过度又是高烧不退,这悬崖底下光秃秃的什么都没,苏九歌好看,可是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啊。   “……”   “……”   “我去找些吃的吧。”苏九歌温柔的将她从怀里挪出,靠在山崖上,摇光继续泪汪汪的看着他:“这里连根草都没有~~”   “总要试试,不是吗?”   说得好,苏九歌成功了。   他的确找着吃的了。   可是,摇光宁愿他没找到。   因为,他居然抓了一条蛇回来。   摇光生平最害怕蛇,不知道为什么,女子见了老鼠蟑螂会惊声尖叫,她不会,甚至有一次,她养的一株花的叶子上有了一只绿绿的很肥很肥的爬虫,她都能笑眯眯拿棍子逗它。   唯独蛇!   哪怕是医用的药酒,装在罐子里,她也会跑远远的,总觉得那蛇其实没死,一下子就睁开眼睛咬她一口。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摇光那表情,在她面前的似乎不是一条蛇,而且一群企图非礼她的流氓。   苏九歌似乎有意要看摇光出丑,故作不懂:“哦?娘娘怎么这样反应?”这只蛇并未死,他捏着蛇头,猩红的舌左蹿右蹿,滑溜溜的身子也左扭右扭,这画面太凶残了,摇光把身体蜷缩在一起,恨不得变成一团空气,“你快把它扔了,呜呜呜~~”   苏九歌原本是想戏弄她一下,没想到真被吓哭了,连忙使力把蛇扔到老远,走到摇光跟前将她揽在怀里,“好了好了,抱歉,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害怕,我已经把它扔了。”   “呜呜呜呜呜~~~真的?”摇光抬头看他,又看看他的双手和周遭,的确什么都没有,和缓了一下,立刻脸色大变:“啊啊啊啊啊!”   苏九歌不解。   “你把它扔了?扔哪里?弄死才扔的还是直接扔的?!”   “……直接。”   “啊啊啊啊啊~~~”   苏九歌无奈,他可不可以捂耳朵,娘娘,您不是饿了吗,怎么现在这么有力气。   噗通。   这绝对不是摇光心跳的声音,伴随着“嗷呜”一声,小狐狸一下子扑到了两人中间,在摇光怀里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两人同时眼睛一亮。   “是它。”   “小狐狸!”   对视一眼。   “它……可以下来?”   “我们有吃的了!”   唉。   原谅摇光,她真的不是个脑残的吃货,只是饿极了,不过瞬间反应过来,“对啊~~它是怎么下来的~~如果~~”   如果小狐狸可以找到路下来,他们岂不是可以顺着路回去!   激动!   摇光一把抓起小狐狸的脸扭向自己,“说!快说!你是怎么下来的!快点带我们出去!要不然扒了你皮烤了你!”   “嗷呜~”主人,我不会说话啊~~   “娘娘……”苏九歌看着这样的摇光很无奈,“你轻一些……”形象。   这话太温柔,摇光的心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才讪讪的放手,哎呀她真是笨死了!这只狐狸原本是苏九歌送给她的!说不定原来多宝贝!她这样蹂躏!原主人会不!乐!意!啊!   “那个我~~咳咳~~还是你来吧~~”摇光像供奉似的把小狐狸递到苏九歌面前,苏九歌苦笑,他的皇后娘娘啊……   后来,苏九歌背着摇光,小狐狸在前面带路,一家三口(?)相亲相爱(?)气氛和谐(?)。摇光伏在苏九歌背上,把头埋在对方脖子里,苏九歌虽然看起来很瘦,可是现在感觉肩膀还挺宽的,“呐,九公子,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会一起跳下来。”   “哦,迟了一步,来不及救你,只好跟着跳了。”   “哦。”   摇光拼命咬嘴唇,却还是止不住心底的欢喜。   若换个人,看到司徒绾绾那样逼迫,仗义出手或许会占大半,可是会同她一起跳下去的,又能有几个。   她养了一年的狐狸叫的那么凄惨,都没陪她跳下去,而是天亮才找路寻来。   可是苏九歌。   可是苏九歌……   她把揽住对方脖子的手又紧了紧,可是苏九歌啊……我……   “怎么了。”苏九歌虽然看不见摇光的表情,可似乎也察觉到对方情绪不对,停下脚步问道。   “没、没什么!”摇光连忙回答。   “哦。”      再次见到白月,摇光尴尬异常,倒是对方大大方方冲她点点头,张张嘴,叫了一声珠儿姑娘。   摇光觉得,他其实是想叫自己“陈夫人”来着,可是看到身旁的苏九歌,没说出口。   “什么珠儿姑娘。”青灯挽着白月的胳膊,不解的看着苏九歌还有摇光,“啊!苏苏!这只狐狸怎么在你这里!”   苏苏?   摇光一怔,才反正这是青灯对苏九歌的昵称,心里忽然滑过一丝异样。   “笨。”白月一拍青灯的额头,“连易容都没看出来!”   “啊!”青灯才反应过来,“是你!”青灯一下子跑到摇光面前。抬起手就在她脸上揉揉捏捏,“果然敷了一层皮,你怎么在这里,全身还脏兮兮的,头发也很乱,脸有些烫,感染风寒了吧,你……不会又遇到什么倒霉的事情了吧!”   “咳咳……摔了一跤,恰好被九公子搭救而已……”   “摔跤?不是故意的?”她可还记得当年摇光迷迷糊糊喊她家苏苏的名字,不会就故意跌倒找理由搭讪吧,虽然梗是老套了一点,也不是没可能啊~~   “青灯!”还没等摇光有什么表示,白月一巴掌拍在青灯脑袋上,“乱说话!”   “哎呀白月你讨厌!”   两人开始斗嘴,话题转移。   摇光抬眼看了苏九歌一眼,对方也正好在看她,立刻把头撇开,然后觉得这样算不算心虚?又把脖子梗回去,瞪着两只眼睛和苏九歌对视:“对天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找死不是她的爱好。   “嗯。”   你多说两句话会死啊!      “姑娘并无大碍,这点症状,其实只要吃两服药就可以了。”白月说完之后,故作为难的皱皱眉,“可是,白月此次来少林寺,灵丹妙药倒是带了不少,这风寒却……”   摇光脸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这些个人真是,有了西瓜不要芝麻,是哦,小病小痛的药你不屑带,那不如送我一颗起死回生丸吧,死了都能救活,伤风感冒估计药一下喉咙就好了。   “不过姑娘不必担心,白月知道一个偏方,不需药材,保证一服下去再睡一觉便好。”   “哦?什么偏方?”   “到时候再说。”白月神神秘秘。   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青灯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什么进来……   “怎么有一股子酸味?”摇光看着青灯笑得贼兮兮的模样,心中生了不好的预感。   “是啊,陈醋。”   “还有……”摇光使劲儿闻了闻,“似乎还有土腥气。”   “啊!有吗?!我洗的那么干净~~刚从土里挖的~~你将就一下~~快点喝了吧~~”   从土里挖的?摇光倒是听说过,治病救人不止是大夫,还有一种叫药婆婆,她们并不按照传统的医术开放,而是在山崖采集许多新鲜药草,自己搭配,有些甚至不算药草,却同样治病救人,或许,白月也懂这个。   可是~~它黑乎乎的~~摇光看了眼,还是觉得不行~~虽然中药可是黑乎乎的~~可是药味在心里也平衡了,而且~~她怎么看怎么觉得青灯不对劲,那个面部表情,似乎是在……憋笑?这个药不会是~~   “我……”摇光把碗接了过来,脸扭曲了再扭曲,最后颓废的把药放下,“不行!还是喝不下去!”   “呃呃——不行哦!良药苦口,虽然它长相是恶心了点,但是你必须喝啦!”青灯一听就急了,坐在摇光旁边劝。   “……那你告诉我,它到底是拿什么做的。”如果原料恶心,病死她也不喝。   “这个~~这个~~”青灯结结巴巴,忽然把眼睛一瞪:“这个是秘方!祖传秘方!不可以外传的!”脸上几个字明明白白:就不告诉你!青灯越是这样,摇光越觉得可疑。   “哦?秘方?谁家的秘方?”   “当然是白月家的!”   “那你怎么知道?”   “我、我……我是白月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他当然什么都告诉我!”   白月的未婚妻?摇光真真被惊讶到了,在司徒府上她不是说只是白月的丫鬟……虽然从第一次相识就知道白月从不把这人当丫鬟……可是……其实想想两人还真的挺配的……那她和苏九歌只是普通朋友啰……叫苏九歌苏苏也是因为关系熟捻……   “哎呀你快点喝啦,难道你还怕白月给你下毒不成,我对天发誓这绝对是好东西啦~~我一根一根挖的~~你别浪费我的好意~~”   “……哦。”忍了!咕咚咕咚,摇光屏住不呼吸,抱着上法场的心情,几口就把这黑乎乎的玩意儿喝下去,末了把碗一甩,豪气万丈:“好了!”   “霸气!”青灯对着摇光竖大拇指。   “……是吗?”好恶心,就像吃泥一样,有种粗糙的口感。   “嘿嘿,你现在再问嘛,我一定告诉你。”   “什么?”   “这药怎么做出来的啊!”青灯闪着星星眼,“来嘛来嘛~~这次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打死她都不会问!摇光捂住耳朵,“我不想知道不想知道不想知道~~啊啊啊我困了~~要睡觉!!!”   “嘿嘿我告诉你啊!这个是我从田里面挖的地龙~~二十多条~~然后洗干净用陈醋泡半个时辰~~然后端给你的~~”   “地龙?”地龙是什么?名字听起来还不错,不是很恶心。摇光揭开被子,看着青灯,一张脸笑得巨傻。   “地龙~~哦呵呵呵~~”青灯叉着腰仰天长笑,再怜悯似的看了摇光一眼,“地龙就是~~蚯蚓啊~~~”   呕……   摇光脸色大变,顿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欲生欲死,好~~恶~~心~~   想象着一抓蚯蚓被放到碗里,盘成一团扭来扭去像蛇一样……摇光再也忍不住,鞋也不穿,掀开被子下床出门吐一吐去了…… ☆、第二十五章   太恶心了,摇光差点吐到虚脱,又用漱口水洗了又洗,洗了又洗,再回来,人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   “那个,你反应怎么这么大。”青灯有一点点小愧疚,只会想捉弄捉弄她而已,没想到……   摇光回头恨恨的看了她一眼,废话,把蚯……把那个……吃到嘴里什么感觉,又不是美味珍馐,难道她还吃的很快乐不成?   这哪里是什么偏方,根本是以毒攻毒!   “别这么看我~~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我充其量是个帮凶~~你找白月算账去!”说完,吱溜,兔子似的跑路了。   摇光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唉!   白月的脸皮比摇光想象中的厚,完全和他温润的气质不同,长相有时候真的很骗人,只见他把扇子晃了一个圈儿,脸不红心不跳睁着眼睛和摇光说瞎话,好吧,在摇光听来是瞎话,他说:“珠儿姑娘未涉猎过医学方面,自然不知道它的医药价值,蚯蚓只是俗称,它在医学上被叫做地龙,具有通经活络、活血化瘀之功效,还可以……”   “别说了……”摇光捂住半张脸,脑袋上挂着大大一颗汗,“我对这个东西没好感,尤其经过今天更加厌恶,它就是可以让人长生不老我也不会碰一下……”   “珠儿姑娘……”白月语重心长。   “别叫我珠儿姑娘,你明知道我不是……”反射性的说完这话,两人齐齐怔住了,摇光也察觉自己失了言,“那个~~我~~”   “无妨,娘娘快言快语,性情中人。”   呃~~这“性情中人”四个字,确定不是在损她吗?摇光尴尬,若说一开始,白月不知道摇光真实身份,她还是相信的,可是,现在看他和苏九歌的关系,分明好到极点,不止是自己,恐怕苏九歌什么身份,他都知道。   “那个~~”   “无论娘娘是何种身份,在白月眼中,依然是初次相识的模样……”   这话真让人感动,摇光热泪盈眶,早把偏方事件忘得老远。   宅居休养了几日,摇光和苏九歌打了声招呼,去找陆云沉陆大侠去了。   陆云沉曾经说过,江湖险恶,又说过,他会护自己周全,结果,目不忍睹。   走在半路,摇光停了。   自己是该找陆云沉没错,虽然,他或许猜得到是因为司徒绾绾的原因自己失踪了,可是,也不能保证司徒绾绾狡辩成功,自己现在过去不是羊入虎口?   转身!   回去半路,忽然飘起了花瓣,摇光莫名其妙的皱皱眉,漫天花瓣飞舞,倒是十分好看,可是这种天降异象是怎么回事。   她努力在这一场花瓣雨中,找到一处花瓣少的,仔细观望,哦,原来漫天的花瓣来自一个方向,是有人从那里洒花瓣吧,为什么?摇光揣着疑惑,向着那个方向走去,等走近了,才发现,洒花瓣的居然是白月。   身旁几个布袋,装满了花瓣,估计是洒猛了点儿,身旁也落满了一圈儿。   “你,你这是在干嘛!”摇光歪着嘴,头上挂了三条黑线。   “没看到吗?在制造浪漫气氛。”白月答得意兴阑珊,一扬手,又是一把花瓣出去。   “浪~~漫~~”   “看。”白月用眼神示意,摇光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吓了一跳。   花瓣的最终方向,果然站着两个人,模模糊糊,是苏九歌和……青灯?!摇光全身的毛孔一下子全部舒展开了,“他们需要什么浪漫!”   “唔,说起来,还要怪你呢。”怪她?摇光懵了一下,白月叹了口气,“因为你和苏苏走的太近,青灯有了危机感,打算一举拿下他,看,正告白着呢。”   “……”   “怎么了?”白月看着两眼呆滞的摇光。   “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吗……”摇光继续面瘫,声音却跟要成仙似的轻飘飘。   “是啊,可是她喜欢的人是苏苏啊。”   “……”摇光扭脸,情何以堪!   她、她一开始是觉得青灯可能对苏九歌怀着别样心思,可是听说她是白月未婚妻就没多想,再说这几日相处,真的看不出来啊!一点也看不出来啊!她不是和白月很好吗?!两个人又那么般配!!怎么就!!!   “好了,过来和我一起洒吧,这么久,我手早酸了。”白月扭曲着一张脸,左右活动活动胳膊,继续苦力的又洒了一把。   摇光心中一抹辛酸泪。   白月啊~~这事儿你怎么能让我做~~人家心里不好受啊~~她也对苏九歌别有居心啊~~这不是让她给情敌制造浪漫嘛~~   呜~~~   “快点儿啊。”白月再次催促。   摇光吸了吸鼻子,狠心一把将手伸进布袋里,好!她洒!她就当在给苏九歌洒冥币!死人钱!   埋了你们这一对X男女!      是夜。   卧房之内。   摇光把梳妆镜擦得干干净净,直到自己的倒影清晰可见,没有一点瑕疵。   然后,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叹了一口气。   “唉,你说怎么办,青灯居然喜欢苏九歌。”   镜子中的女子同样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心里闷闷的,好不舒服,我这样是不是不对啊,明明知道和苏九歌没可能。”   “可是我虽然知道自己和他没可能,但是看到别的女人和他有可能,还是觉得不高兴。”   嗯!不可以纠结了!摇光双手握拳,生活里美好的事物多了去了,苏九歌只是万千花海里的一朵!她才……啪嗒一声,门被推开,兀自给自己打气的摇光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青灯瞪着一双眼睛来到她面前,全身还散发着暗黑的气场。   别、别这看她,她害怕~~   “唉——”瞪了好久,青灯才一声长叹,搬了小板凳坐到摇光身边,眼睛那叫一个哀怨。   摇光小心翼翼,“被拒绝了?”   “唉~~”说中了青灯的伤心事,一张苦瓜脸拉得更长了。   拍拍青灯的肩膀,“呃~节哀~~”   “这么苍白的安慰亏你说的出口。”青灯一脸鄙视:“心情更不好了。”   “哦,那我严肃一点,咳咳。”摇光板起一张脸,“亲爱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这一棵,放弃上吊,一片森林在等着你,你看天上那轮明月,又圆又亮,不就挺好的吗?”   “谢谢,现在是白天。”   “我是说白月!”谁会没常识到大白天说天上有月亮!   “……”   “……”   “咳咳,那个~~他不是你未婚夫吗~~这么说起来双方家长也定是同意的~~父母高兴~~自己也开心~~何乐而不为呢~~”摇光捂嘴咳嗽,青灯横了她一眼:“我也觉得白月很好,又救过你,你怎么不以身相许反而喜欢苏苏呢。”   “呃,”摇光满脸通红,“我~~我~~”   “别否认,苏苏招惹了那么多桃花,哪个是真的有心我还从来没看走眼过。”青灯大约是想到自己虽然悲惨被拒,但是还有一群花花草草陪着她悲惨,心中顿时舒畅了,两眼冒着八卦邪火看着摇光,“喂,说说嘛,其实我还真的不知道你和苏苏是怎么认识的~~”前几天见面她还想,这人怎么和苏苏扯上关系,后来回想起来,当初救她,就是因为她喊了苏苏的名字嘛!   “我~~我~~”   “那你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我~~我~~”摇光脸红。   “不对啊……”青灯看着摇光,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和以前那些女的不一样,那些女的总喜欢对我倾述,自己怎么怎么喜欢苏苏,又怎么怎么为他死为他活都甘心,那深情劲儿,感天动地的我都听着唏嘘,你怎么不和我说呢。”   摇光特别不喜欢青灯说“以前那些女的”这几个字,好像自己也落入那些肤浅女子一流,可是想想,自己其实还真是其中之一,她原以为,自己在苏九歌心里是特殊的,原来和那些人没什么两样。忽然很想问问青灯,那些女的,后来怎么样了,忍了忍还是没问出口,其实猜得出来不是吗?苏九歌现在还剩着呢,当然是没结果的没结果,死心的死心。   原来她只是其中之一。   “要不让我猜猜,你一定是最聪明的那种。”青灯自问自答,“一定是在想,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总有一天会忘记,再念起他的名字,心中无一丝波澜……”   摇光抖了一地鸡皮疙瘩,这么文艺的词儿,“谁说的。”好恶心。   “唔,是一个叫……叫什么来着,五姑娘的吧,她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啧啧,喜欢苏苏的女的那么多,她留给我的印象是最深刻的!”   五姑娘~~这称呼太销魂了,摇光邪恶的想到些马赛克的东西。   掩面。   “喂,人家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就说说嘛~~”青灯揪着摇光的袖子使劲儿摇,大约是对白月撒娇次数太多,眼睛水波荡漾,楚楚可怜,谁都不忍心拒绝,摇光故意不看她,眼睛乱飞,忽然看到门外一角青衣。   有人?   她立刻警觉,青灯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未关门,她们俩刚才的话,难道……   “其实,我不喜欢九公子。”摇光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说出这句话来,“我喜欢的是别人。”   “啥?”青灯下巴差点跌到地上。   “你还记得我被司徒绾绾毒哑了吧,有一次,我出门,路过一台皮影戏,忽然有人要上去唱词,我怎么,怎么可能唱得出来,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要我唱,我唱不出来,就觉得他们是在故意嘲笑我,好委屈,好丢脸……又好无助,然后……那个人出现在我面前。”   “哦?!”   “他说,摇光,别怕,我一定会治好你。”   “好浪漫。”青灯听得入迷,托腮听着摇光的回忆,两眼迷离,到了感动处,不自觉的出声附和。   摇光一笑,“所以,你看到的只是假象,我喜欢的人不是九公子。”   门外的人,你听到了吧?   我不喜欢你,你桃花债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可是,这是我唯一能都挽回自尊的方式。   “我喜欢陆云沉。”      门外,苏九歌面无表情的听着里面的话。   “他说,摇光,别怕,我一定会治好你。”声音说不出的婉转温柔。   这是他一直挥之不去的画面,盏盏花灯,潮潮人流,她和那个人在拥抱,他在一旁观望。   原来她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他的。   如果,一开始是自己走上去,结局是否有所不同。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   “阿九,我真希望你这一生不知情为何物。”母亲临终遗言犹在耳畔,他却已然动情。“其实,情是最没用的东西,有时甚至是阻碍。”   果然没错。 ☆、第二十六章   来去如风这四个字,当真是为大侠定做的。   摇光后悔自己没摘下苏沐言的面皮,结果又遇上了他。   大侠的一双眼睛依旧十分落寞,看着摇光的神情总像有风吹,拔拔的凉,摇光歪着嘴僵硬的和大侠打招呼,“……嗨~~”   “没想到又会在此与姑娘偶遇。”大侠向摇光一拱手,摇光赶紧回礼,“是啊是啊。”   大侠一直走的是情圣路线,继续在风中落寞道:“我想见的人,怎么也见不到,没想到与姑娘,倒是有几番缘分。”   两次而已,还好吧,加上从前也才四次,摇光抹抹汗。   青灯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黑着脸道:“你谁啊。”   啊!终于问到了问题的关键!摇光感激的看着身旁的青灯,换了两张脸与这个人偶遇,她还真的都没问过这人的姓名!   大侠这才反应过来摇光旁边还有人,惊讶的看了青灯一眼,唉,每次看到摇光,关于故人的回忆就会像潮水一样奔涌至脑海,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仔细看看这位,大大的眼睛,唇红齿白,颇为娇俏,立刻也对青灯一躬身:“在下祁连修。”   “祁连修?”青灯嘴巴半张,“你是……那个祁连修?”   什么那个祁连修啊?摇光脑海里上演了十万个为什么,很出名吧。   祁连修道:“正是在下。”   青灯倒吸了一口冷气,继而恶狠狠的拉起摇光的手,“走!”   啊?这个祁连修到底怎么了?      后来,青灯回房搬出两条凳子,一根摇光,一根她的,两个好孩子并排坐,青灯向他道出了这个祁连修的过往。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这人也与苏九歌结识,因为武功造诣,被苏九歌引为知己,结果后来被爆料出来原来是正道人士,是被派来故意接近苏九歌然后XX再XX,XX再XX,可惜她家苏苏英明神武,决断千里,慧眼识珠玉,啊呸!他才不是珠玉!   摇光听糊涂了,“你说的XX再XX是什么啊,可以具体说说吗?还有,为什么正道人士要派他来接近苏九歌啊。”   “因为XX再XX来没来得及发生,没来得及发生的事我怎么知道,只要用XX代替啦。”青灯翻了个白眼。   “所以,他究竟为什么被派来接近苏九歌呢。”这个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啦!   “这个嘛~~大概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谁知道那些所谓的正道老古板怎么想的~~莫名其妙给苏苏扣了个魔教教主的帽子,还说苍翠山是魔教总舵什么的~~我晕~~我第一次听的时候外酥里嫩的~~”   “……”魔~~魔教!摇光恍惚觉得一颗雷砸脑门上,全身酥麻,苏九歌怎么和魔教扯上关系?而且,而且还是~~   “不过魔教教主听起来还挺拉风的……”青灯摸下巴,“有段时间,我就叫苏苏教主大人,他气的脸都黑了,哈哈。”   摇光嘴角抽搐,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青灯给的信息量太大了,她需要消化消化,可是却还有一点想不通,“可是你刚才见他,怎么没认出来呢。”还是祁连修告诉她们名字才反应过来。   “易容了吧,当时不是这张脸来着。”   摇光这次真吓着了,“那他会不会看出来我也是~~”   “唔,不知道呢。”   “啊~~那如果看出来怎么办~~”   “看出来又不会怎么样,你这么害怕干什么,行走江湖不愿意暴露自己真正身份很正常啊~~”   “可是他~~”可是他见过我的真面目啊~~而且是在皇宫!摇光憋屈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了回去。   “好啦,你放心,就像学武的学医的,都有一句话叫殊途同归,配的方子不同,却可以治一种病,大概你们俩‘药方’不一样吧,放心。”   唉,怎么可能放心嘛。   晚上和苏九歌青灯白月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摇光和苏九歌坐在一起,看着苏九歌闷闷的吃饭,忽然用胳膊碰了碰苏九歌的,然后凑在他耳边小声道:“教主大人~~”   约是摇光这声叹的太轻,仿佛一根羽毛挠在苏九歌心上,原本夹在筷子里的青菜一下子掉在桌上,眼睛呆滞了一秒,摇光更乐了,又在他耳边更轻声的说道:“苏苏~~”   白月像是没看到两人的动作,继续淡定的夹菜。   青灯抿着筷子,眼神幽幽的望着摇光,若有所思,摇光脊梁骨一凉,赶紧坐正,像是犯了错的孩子面对严厉的父亲,乖巧异常。   “我吃好了,你们慢用。”苏九歌放下筷子,礼貌的退场。   摇光顿时惆怅了,为什么青灯可以这样称呼他,自己这样,他就生气了呢。      晚上回到房间,摇光坐在梳妆台前,将发簪一根一根取下来,乌黑的发一下子披散开来,摇光拿起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理着。   镜子中的脸,她已经很熟悉了,摇光摸了摸眉梢眼角,摸了摸额头,再托起自己下巴看了看,很好,面皮没松,可是心里也有些担忧,这么多天了,自己的脸都没见着什么光,也没呼吸着新鲜空气,会不会闷坏了。   她打算把这张皮撕开,让自己真正的脸晾一晾。   “唔~”忽然一张手从背后捂住了摇光的嘴巴,制止了她的尖叫,摇光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大跳,睁大了双眼,直到从镜中的倒映看清楚来人的身份,才使劲儿拍拍对方的胳膊,示意对方放手。   “怎么……怎么是你!”陆云沉,怎么会是他。   “是啊,某个没良心的一直不来找我,所以我就只要自己找来了。”陆云沉说的云淡风轻,摇光当场就怒了。“你!你还好意思说!”   啪的一下子摔开陆云沉,看到对方一张莫名其妙的脸更生气:“你知不知道,你家司徒绾绾又差点把我害死!”都坠崖了,如果不是自己运气好,孟婆汤都喝了!   “……抱歉,那晚,我被她支开了,待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还说要保护我!怎么来不及!来得及给我收尸!”哼~   “摇光……”陆云沉声音低沉,灯影幢幢,好一出美男计,摇光呼吸一窒,几日不见,怎么他英俊了许多?“你……你别迷惑我!对了,那个司徒绾绾怎么样了!”   陆云沉把眼帘垂下,“还在这里。”   “还在?!”摇光脸色大变,她现在已经对那个女人有心理阴影了,“你~~你离我远点儿~~她这么针对我~~还不都是你的错!”   蓝颜祸水。   “摇光,你已经没事了,不是吗?”陆云沉苦笑,“摇光,跟我走吧。”   陆云沉想的很美好,相处这么久,摇光一直不是小气的人,那日他得知被引开之后去找过司徒绾绾,得知摇光命好又被人救走了,并未吃亏,现在看来,胳膊是胳膊腿是腿,连上次为她易的容都没刮破点皮,司徒绾绾也没有说谎,不得不说,摇光还真是命好,从他遇见她,虽然一直在倒霉,但是每次都化险为夷。   况且,他已与司徒绾绾说得明白,摇光应该……   “走?去哪里?还有,什么叫我没事!”她怎么可能没事!摇光心里哥拉斯喷火,咆哮完了才聚集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你……你是在袒护司徒绾绾!”   越想越有可能,譬如说……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会来找自己。   难道,一直是她自作多情?   摇光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   一直以来,这个人都在帮她,让她把他所有的帮助都当做是义务,是理所当然,其实,他们根本不熟啊!又不是爹娘亲戚或是利益关系,人家凭什么向着你啊!人家和司徒绾绾也认识的比较早啊!家里更是世交啊!!还结了娃娃亲啊!!!   摇光你这个笨蛋笨蛋大笨蛋>_<   “喂,你磕自己脑袋干什么。”陆云沉额角挂了一颗汗,看着忽然陷入自我情绪的摇光,多些日子没见她这样,还真是十分想念啊。   “你管我!”摇光鼓着脸恨恨的看着他,“都是你的错!”   陆云沉无辜的眨眨眼。   摇光更觉得心中憋屈,本来在苏九歌那里已经憋屈了一次,现在更更憋屈,“总之!”      “她是不会跟你走的。”   咦咦?是谁抢了她的台词?   陆云沉比摇光还急着转过头去,苏九歌立在门外,衣炔翩翩,风姿卓雅,说话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又温柔,好像面对的是多年的故知,而不是不速之客。   “苏、苏……九公子。”摇光立刻倒退一步和陆云沉保持距离:“我、我是清白的!”   苏九歌、陆云沉:“……”   陆云沉看到苏九歌,原本轻松的表情瞬间深沉起来,看着苏九歌道,“哦?你怎么不知道她不会和我走。”   “因为我不许。”   摇光听着这话当场就泪了,苏同学,你不要说得这么暧昧,我们之间也是清白的!   “哦?我倒不知道,摇光走不走,还需要你的允许。”陆云沉一把拽过摇光,将她揽在自己怀里,摇光的脸腾一下子就红了,小拳头立刻雨点似的砸在陆云沉胸口,“你放开我~~你快放开我啦~~”   只是摇光一介女子,拳头的力气~~大家都懂的,再者她对陆云沉肯定不是像面对仇人一样真来,于是乎,在他人眼里,这与其说是挣扎,不如说是小情侣斗气似的闺房情趣。   苏九歌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好在,不止摇光没认真,陆云沉也没认真,最终,摇光还是从他怀里蹭出来了,立刻叛敌卖国似的跑到苏九歌后面,对陆云沉吐舌头,“我才不要和你走!你和你的司徒绾绾成亲去吧!”让她祸害死你!最好天天坠崖当乐趣!   “啊,原来你一直在吃醋。”陆云沉恍然大悟。   “去死吧!我吃糖吃盐吃酱油!就是不喜欢吃醋!”   “嗯,毫无疑问了。”   “……”摇光忍无可忍,仰天无语,陆云沉!你要不要这么自恋啊! ☆、第二十七章   最终,自恋的陆云沉还是没带走摇光,本人不愿意,怎么样都没办法嘛~想想最后陆云沉扭曲的表情,就觉得浑身舒畅!   摇光那天晚上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早起床为大家熬粥。   忘记说,摇光其实挺贤惠的,这次苏九歌只带了白月青灯两人前来,现在加上摇光四人,就她和青灯轮流做饭。   落霞寺的方丈十分大气,大气得让摇光后悔当初捐了那么多香油钱:这些武林人士一分铜钱没给,他也收拾出来禅室给大家住,且白吃白喝,虽然,全部是素食。   苏九歌顶着个魔教教主的头衔,自然不方便住进去。   而摇光现在之所以变得如此贤惠,也是青灯一手带出来的。   青灯萌妹子,不止煎了一碗好药,做菜也十分拿手,虽然都是家常菜,不若宫里的奢华好看,但香气扑鼻,另有一番滋味,摇光脸皮薄,不喜欢吃白食,看着青灯忙里忙外,自己什么也不做特别不好意思,就提议为她打下手,青灯淘米,她在烧火,青灯洗菜,她在烧火,青灯做什么,她都在烧火,看着看着,也学会了淘米切菜,掌一些简单的厨。   熬个粥虽然不香不糯,还算可以入口。   对青灯来说,美味是浮云,只要能偷半日闲,摇光做的再难吃她也咽得下去,白月苏九歌更是一个比一个好脾气,把碗底刨得干干净净,给足了面子。   吃完早餐,苏九歌就带着白月离开了,留下青灯和摇光两人。   按常理推断,苏九歌这次应该不怎么受欢迎,没想到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使方丈对他另眼相看,天天下棋玩。   青灯告诉她,苏九歌是在和方丈赌棋,一月为期,若苏九歌赢了,他便把玄铁矿石双手奉上。   摇光含蓄的表示震惊,这个方丈,思想真不是一般的开阔通达。   有时候她真不明白,虽然追求极品武器是每个江湖人士的终极梦想,可是~~有那么重要吗?如果糊里糊涂丢了性命,那不是更得不偿失,据说曾经有一本叫做《葵花宝典》的秘籍,开篇就写着“欲练此功,必先自宫”,人听着就觉得小心肝儿拔凉拔凉的,居然有人真的就切了。   那得多疼啊……   后来青灯又告诉她,方丈这样轻易,其实是有原因的,这次武林高手齐聚少林寺,东西谁都想要,使尽了花招,是为了私心,苏九歌,却是因为与故人有约定,不得不来。   故人名叫沈冰,正是被那楚耀天强迫之后,气不过抹了脖子的倒霉鬼。   江湖就这么大,谁与谁有恩,谁又与谁有仇,就像解连环锁,环环相扣,总有一天会落到你头上。   沈冰与苏九歌,相识在那个楚耀天之前,似乎是一次苏九歌无意相救,令对方十分倾慕,甚至把自己的身世以及传家之宝都毫无保留的相告,后来不知道怎么与楚耀天纠缠上了,自了尽。可自尽也就算了,偏偏给苏九歌留了封遗书,青灯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看苏九歌领着两人来到落霞寺,就知道绝对与那块儿玄铁矿石有关。   摇光看着青灯期期艾艾的样子,想到的却是其他东西,沉吟了片刻道:“那个沈冰与苏九歌,恐怕并不是单纯的知交好友吧。”   青灯瞬间黑了半张脸,咬牙切齿道:“不错,的确不是。”   摇光:“……”   三角恋确定无疑,摇光扭头,她当时就想嘛,那人被楚耀天圈圈叉叉,不思量着报仇雪恨却去自尽,原来是……那苏九歌呢,他在这一场故事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为了一个死人的一封信,不辞辛苦,他对沈冰又是什么感觉。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低沉。   摇光并不擅长与人交往,自然不会调节气氛,好在青灯恰好弥补了她的缺陷,她,十分会调节气氛,看着摇光有些不开心,就说我给你讲几个笑话吧。   摇光点点头,洗耳恭听。   初夏刚到,满地都是抽芽的嫩草,小风一吹就软软的摆动,扑鼻的清香。   小狐狸十分无聊,在草坪里滚来滚去,毛绒绒的肚子晾在阳光之下,它眼睛微眯,惬意的舔舔前爪,然后一歪身子,侧瘫着甩尾巴。   青灯捂嘴假意咳嗽了两声,“我说了啊。”   “嗯。”   青灯深深的吸了口气,拉长了嗓子:“说,从前有一位剑客过江,一不小心把戴在身上的宝剑掉进水里去了,他却并不着急,慢慢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说道这里看了摇光一眼,摇光却已经知道她说的是“刻舟求剑”的故事,却并没有打断,只听青灯继续道:“在船舷上刻了一个‘早’字。”   嗯?   早字?   “从此……他再也没有迟到过!”   “……”   六个点在摇光脑海里慢慢飘过。   “说,当年曹操率军讨伐张绣,途中骄阳爆晒,士卒口渴难耐无心前行,曹操传令下去:前有梅林,甘酸可解渴,士兵听了后,急心赶路,半个时辰,赶至前方,纷纷倒戈破口大骂:贼人曹操,吾等辛劳赶路,何来梅林……唯一河尔!”   “……”六个点继续在摇光脑海里慢慢飘过。   “说,从前有一位叫司马光的孩子,一次他与一群孩子在院中玩耍,一个小孩掉进水缸里去,其他孩子都大哭,不知所措,唯有他不慌不忙,搬起一块石头向水缸砸去,嘭的一声,水缸烂了,血水流了一地……”   “噗!”摇光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前两个故事本来让她十分无语的,结果最后这个血水流了一地,忽然也不知道被踩中了哪个点,笑得停也停不住:“不行了……这…这是谁传的笑话……笑死我了……”   “唉唉,这故事我还没讲完你就笑了。”青灯强撑着板着脸不笑,继续说道:“大家围着那小孩血肉模糊的尸体,纷纷夸奖司马光,你可真聪明!”   “噗哈哈——”如果刚才摇光还算留着三分矜持,现在那三分也没了,捶完地打滚,打完滚继续捶地:“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青灯其实每次听这些故事的时候,也觉得十分好笑,但是看到摇光笑成这个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她其实早就发现,每次见到摇光,都觉得此美人是一朵高岭之花,可远观不可亵玩,虽然不算冷淡,笑却从没到过眼底。   她忽然一手抓住摇光的胳膊,将她固定在地上,自己和她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然后轻轻撑起身,用另一只手撕开她的画皮。   底下的那张脸因为长时间没见到太阳,其他部位有些苍白,脸颊却是红扑扑的。   “青灯?”摇光不知道青灯为什么会这样,一时有些无措。   “你应该多笑笑。”青灯的食指划过她的脸颊,眼睛是她从未见过的清亮:“你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多好看。”   “嗯?”   “我想,我或许有些喜欢你了。”青灯的嗓音低沉婉转,不同于平日的聒噪。   摇光心中一软,“谢谢,我也很喜欢你。”   还记得当初,她为如黛,被那个叫小婉的女子坑进妓院,饿得头眼昏花已然绝望,却看到了一张俊俏的脸,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活力十足。   那时便有了十分的好感,后来又被她治好了嗓子,更是心怀感激。   苏如黛死后,她从未与哪个女子,如青灯这般亲近了。   “哎呀,我原以为你会更害羞的,你这样直白,我反而不好意思了。”青灯只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又是那个活泼的青灯。   “是吗,我……”   “嗷呜~~”正要说什么,却是小狐狸一下扑了过来,蹿上摇光的胸前,对着摇光的脸舔了两下,摇光一怔,马上把小狐狸抓开,起来用手背擦擦脸。   她真的非常讨厌动物的口水!小狐狸也不可以!   “它大概是看到你这张脸觉得开心,所以想亲近一下。”青灯看着委屈的小狐狸为它辩解。   摇光也知道,祁连修一天还在,她一天不能放下提防,所以晚上也是稍微拆下一会儿,洗漱完毕,又让青灯为她贴上,每次换脸,小狐狸都十分开心。   “唉,你说苏苏今天会不会赢呢。”青灯把小狐狸抱在怀里揉了揉。   “不知道。”   但是她相信,如苏九歌这样的神奇人物,是没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的。   “话说,你那些笑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虽然十分有趣,却不伦不类的。”摇光把头一撇,皱着眉看着青灯。   “唔,是《续毒》上写的,哦,你肯定不知道《续毒》,这是江湖上,一个叫百晓生的男子创立的一本江湖八卦刊物,就是写江湖上的那些打打杀杀,情情爱爱,十分有趣。”   哦,和她在三味轩听书有点像,只不过一个用说的,一个用写的,摇光点点头,此人,乃神人也,能把古人传下来的成语毁到这种地步,着实不易。   “那他是什么来头。”她忽然有些好奇。   “不知道呢。”青灯摇摇头,“苏苏也曾经查过他的身份,却什么都查不到,好似从天而降似的,忽然就出名了。他说他来自西域,可是对咱们东璃文化又很是了解,我见过的那些西域人,都不像他那样的。”   “……哦。”摇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想不明白,不过自古以来,就有大隐于市的奇人异士,那个百晓生,或许也是其中之一吧。 ☆、第二十八章   “一只白猫掉在水中,恰好一只黑猫经过救了它,问,那只白猫开口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青灯迷上了给摇光讲笑话,有冷有热,答案天花乱坠,刷破了摇光层层的下限,没想到今日却讲了一个平庸的。   摇光想了片刻:“……喵?”   “啊……答对了。”她的表情甚为失落,一般人都是答谢谢的。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那么笨。”白月用食指戳她脑袋,这个典,其实是白月先捉弄青灯的,那时她还没那么多心眼,一问就上当,被奚落了好久。   青灯恨恨的看了白月一眼,找了个墙角画圈圈去了。   摇光和苏九歌对视一笑,一对欢喜冤家。   “苏苏,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个方丈搞定啊,每天都要去,烦死了!”青灯嘟着嘴抱怨。   摇光听她话一笑,真是个没吃过苦的人,她当初在感悟寺半年,天天听方丈讲法念经,现在再给她一只木鱼,她就能把《金刚经》全数背下来,一字不差。   “你如果觉得我无聊,今日就和苏九歌他们一起去吧。”   “我也想啊,可苏苏一定要我陪在你身边……”青灯幽怨的看了摇光一眼,摇光却是一怔,不过瞬间通透,司徒绾绾,祁连修,就这两个哪一个都能要她命,偏偏青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觉得大惊小怪。   摇光感谢的看了苏九歌一眼:“谢谢。”   “没事。”   青灯看着两人,哼哼一下把头转开。   到了巳时,平日送菜的老头子还没来,好在下山也不是很远,青灯就拉着摇光一起下山买菜去了。   摇光已经好久没过老百姓的生活,集市中热闹异常,摆摊的小贩比比皆是,都是平常蔬菜,青灯提着篮子有模有样,挑来拣去,讨价还价,然后把菜往摇光提着的篮子里一放,豪迈的道一声:“继续!”   回去的时候,两人有说有笑,却听后面一声喊:“让开让开——”   摇光反射性的拉起青灯往旁边退了两步,回头一看,一溜官差拉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女子,从她们身旁走过。   那女子不止头发凌乱,衣服也被扯得没了形状,面如死灰的任差官推推搡搡,后面跟着一个白发苍苍的驼背老头,一边哭一边对差官道:“各位大人,各位大人,冤枉啊,秀珠绝对没有杀人啊……”   摇光和青灯同时张大了嘴,这个老头,不是每天担菜上山卖的那个秦伯吗?   青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秦伯:“喂,秦伯,怎么回事,你家女儿怎么了,难怪你今天没去送菜,害得我们……”   “女儿啊、女儿啊……”老人一心记挂着自己被抓去的爱女,哪里顾得上青灯,那么老的岁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扯开青灯,继续追了上去。   青灯一跺脚:“……喂!”   “青灯,算了算了,你看人家那个样子了……”摇光连忙安抚青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迟了饭,白月又要说咱们了。”   摇光虽然也揣了一肚子好奇,可事不关己的时候,终归少了几丝热忱,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各人有各人的命,管多了终究惹祸上身。   “就去看看嘛,就去看看嘛~~”青灯和摇光撒娇。   “那就看清楚怎么回事就走,不许多管闲事。”   两人各自退让一步,跟着差官,一起走到了县衙,摇光一直看着那叫秀珠的女子,面色阑珊了无生意的样子,也不知她究竟犯了什么罪。   同时还有两家人家,皆是掩着帕子哭得死去活来。   县令将手中的板木一拍,一句“堂下何人”冷漠异常。   “大人~~大人~~您可要为我家小儿做主啊~~”   “大人~~大人~~您可要为我家小女做主啊~~”   摇光和青灯两人同时觉得虎躯一怔,也在她们哭啼的叙述中,知道了事情的来历。   人间最凄惨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个秦秀珠也着实可恶了点。   看秦伯那么大年纪却每日往碧云寺送菜就知道,他家中的境遇,并不是很好,秦秀珠如同别家的女子一样,去大户人家做了丫鬟,其中堂下一家,正是她侍奉的主人,姓王。   所以说,如果自家有个年龄正好的公子,千万别找年纪轻又长相水灵的丫鬟,眉来眼去,绝对会发生点什么让父母闹心的事儿,这家人也不例外。   那个王公子和秦秀珠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爱情轰轰烈烈感天动地,让周围邻居看足了笑话。王公子是个神奇的人物,他觉得待自己和秦秀珠生米成炊,家里人就不得不同意了,异想天开,竟然收拾了东西和秦秀珠一起回家,入赘秦家,王家二老气的半死,最终不认这个儿子。   甜蜜,必定是甜蜜过,可是,终究抵不过没钱的凄凉,王公子从小到大没受过苦,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堂堂的王家公子,又要去下田种地,又要担着菜去集市卖,面皮太薄,总觉得去买菜的都是去奚落他的,最终对秦秀珠生了怨愤,竟然在她怀孕之后弃之而去,回家和二老认错,不再闹腾,安心娶父母指定的一家小姐为妻。   于是,自然有了眼前的一幕,秦秀珠眼睛一红,心一黑,在王公子大婚,也就是昨天,偷偷进了王府,在人家交杯酒里下了药,人间四美之一,洞房花烛夜,就这么成了月黑杀人夜。      白月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在青灯的脑门上猛敲一下:“你倒是看戏看痛快了,知不知道我和阿九发现你们俩不在的时候有多着急。”   “人家错了嘛。”青灯虽然在道歉,语气却十足十的不诚恳。“不过我挺佩服那个秦秀珠的,霸气啊,被辜负了就一碗老鼠药送过去,负心人就该死,懦弱的女子被人欺负,这样也给那些随便乱来想抛弃人家就抛弃人家的渣男提个醒……”   “可是她做法也太偏激了点,再说,杀了那个王公子就算了,他的妻子有什么错,就因为嫁给他,也被一杯酒毒死了。”摇光不太赞同秦秀珠的做法。   “是她活该,谁让她嫁之前不看清自己嫁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青灯是无心之语,摇光却觉得心口一闷,说不出来的疼。   “青灯!”白月神色蓦然变得严肃,摇光一看白月要发飙,连忙打圆场:“算了算了,要死要活都是别人家的事,咱们为这个纠结多不值。”   苏九歌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摇光又进厨房,打算理晚上的菜,反正也无事,闲着是闲着。   将窝笋头顶的菜叶掰下来放到一边,拿起小刀开始削皮,她现在做这些事已经非常熟练,不用青灯在一旁看着,怕她削皮不成反削了手。   苏九歌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把一个窝笋削好,扔在盆子里发呆。   “现在弄这些还太早。”   苏九歌直直的看着她。   摇光有些尴尬,叫了一声九公子站起身来,不料苏九歌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扣在自己怀里。   “如果想哭,就哭出来罢。”   他的嗓音温柔又美好,摇光却听着十分心酸。   其实青灯说的没错,是她活该,是谁让她嫁之前不看清自己嫁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她自作自受,所以才沦落到今日有家不能回,隐姓埋名,甚至不得不易容求生的地步。   明明知道自己要负大半责任,可是想到君无端的种种,又觉得委屈异常。   “我不是想哭,就是觉得委屈,可是又想起了如黛。”摇光慢慢的从苏九歌的怀中退了出去,“九公子,你还记得当初我出宫吧,那一次,并不是兴致使然,我与白月,也是在那里相识的,我意外遇险,他救了我,你不知道吧……”   苏九歌把眼帘垂下,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宫中,忽然来报,薛夫人暗中寻找一人下落,他瞬间想到了她,将小狐狸从谢颦手中要回去,让它带路寻她,她在昏迷中还叫了他的名字,他要带她走,却忽然听到房顶上有人揭瓦,一念之差的闪躲,接着便是无数次错过。   “今天在集市上,青灯要去看,我却害怕,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如黛的影子。”那样心如死灰的眼神,她怎么也忘不了,可是,她又在那个无辜的妻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究竟谁对谁错?“我未来应该何去何从?”   “摇光……”苏九歌的嗓音,就像最纯粹的玉,摇光惊讶的抬头,这是苏九歌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从前,他都是称呼她为皇后娘娘。   “怎、怎么了?”   有些狼狈的撇开头,她知此刻自己的脸必是赤红如朱砂。   “这次事情完了之后,你跟我走吧。”   猛然睁大了眼,苏、苏九歌他……   “你不愿?”   苏九歌一皱眉,摇光就觉得整个心都揪起来了,可是……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那从今日开始,就好好想想吧。”   “……嗯。”摇光点点头,慢慢的,浅浅的,就如门外的清风。   细碎的光影斑驳,一两束光带着热度照耀进来,摇光发现,那光中,竟然有许多微尘。细小的颗粒,在空中翻飞跳舞,无光之中,却是一片安然静谧。   她是不是可以期待,于苏九歌而已,她也是不同的呢。 ☆、第二十九章   铛——铛——铛——   黑暗中,摇光睁开了眼,单手捂住眼翻了个身,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个少林寺,什么都好,就是每天清晨的敲钟声着实烦人。   她掀起一角被子,慢吞吞的坐起身来,未绾成髻的长发铺散在肩膀背后,逶迤了一床凌乱。   看着外面的天色还未放亮,摇光闭上眼睛打算赖上片刻在起床,又怕这样一闭眼就睡过头去,终究还是挣扎起身去了厨房。   缸中的水只余少许。   摇光这个时候又叹息自己幸亏起得早,可以有时间去打桶水回来。   因为天还未亮,露水还未蒸腾,空气中散发着湿润的泥土芬芳,也让摇光提了些精神,她提着一只木桶行走在蜿蜒的小路之上,偶尔脚一歪,踩在泥里,裙角立刻被水渍沾湿,等到了井边,已经湿了半指深度。   她弯腰提了半桶水上来,才发现不远处似乎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是背着她站着的,一身暗淡的黄衣,没有蓄发,圆圆的脑袋,是个和尚。   不远不近的距离。   看身形,应该是个年轻的和尚。   大约是天有些黑所以刚才没发现吧,摇光心中宽慰自己,脚却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那人忽然转过身来,看她一眼,摇光心一凉,手中的桶一下子松开落在地上。   幸亏……没倒!   “这位施主,看起来十分面熟……”   和尚似乎也很惊讶,走上前来。   摇光狠狠的眨了一下眼睛,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明明他走的速度很慢。   果然少林寺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   “啊,我从前在寺中住过一段时间。”摇光惴惴不安,近了才发现,这个和尚岂止是年轻,眉如刀锋,鼻梁挺拔,一双眼黑沉沉的,啧,和尚长成这样,往正殿一站,不知道要为碧云寺添多少香火钱,也不知为惹得多少来上香的少女动春心。   这样的人物理应鹤立鸡群才对,怎么在碧云寺住那段时间没见过。   “原来如此。”和尚点点头,对摇光说道:“吾法号了尘。”   “原来是了尘大师。”摇光想了片刻,还是决定不报自己姓名,虽然出家人大多是好的,可是一大早就出现在这里,这和尚着实古怪了些,多留个心眼比较好。“我家还在等我提水回去做饭,先走一步了。”   “好。”了尘点点头,先摇光一步握住木桶,将它递到摇光手中:“姑娘……”   他的声音在这浩荡空旷的风中颇为蛊惑,摇光心中一动,抬头看他的眼,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目若点漆,仿佛要把人的魂魄吸进去。   摇光呆呆的结果木桶,有些迟疑的答了一声:“……嗯?”      蓦然,一只手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眼前一黑,必定是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摇光正要挣扎,却听一个声音在她耳边道:“不要去看他的眼睛。”   摇光睫毛一颤,苏九歌?   了尘看着苏九歌出现,并不惊讶,反而莫名的看着他。   “真可惜。”   虽然口中说着可惜,语气却完全不像,了尘戏谑的看着眼前的二人,“我还一直在猜这个女子是何身份,让你如此如珍如宝对待,看来,大有来头。”   摇光虽然稀里糊涂不知道怎么回事,也知道这个了尘,是苏九歌的故人。   是谁?   “摇光,你先回去。”苏九歌并不理睬那人,继续对摇光耳朵吹气,“闭上眼睛,不要看他的眼睛,也不要回头。”   “……他会摄魂术?”摇光不确定的开口。   了尘脸色闪过一丝讶异:“姑娘果然大有来头。”   竟然,猜对了,原来摄魂术是真的存在的,说书的老头没有诳人,咳咳,果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吾也。   “多谢夸奖。”   了尘看她沾沾自喜,又看着苏九歌,表情怪异无比:“看来今日这一趟,我也不算白来,两位施主继续,贫僧……就不打扰了。”   说完冲着二人作了个揖,打算离开。   苏九歌脸色不改,只说一句:“别再打她的主意。”   摇光顿时满脸通红,等苏九歌松开她之后才跺脚:“什么叫别打我主意!”   说得好像那个和尚要轻薄她似的。   “他刚才对你施了摄魂之术。”   呜,她刚才的确被迷惑了,看着那个了尘觉得目似点漆特别好看。   “下次别一个人出门。”   “……”摇光做小媳妇儿状低头认错,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谁?”   “楚耀天。”   楚耀天是……摇光霍然倒吸了一口冷气,难怪他们刚才的气氛如此箭拔弩张: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青灯才刚给她补档这两人和沈冰之间的三角纠葛,马上就看到现场了!   “摇光?”苏九歌看着摇光目瞪口呆,喊了她一声。   摇光立刻正色道:“没事,只是不知为何,知道他是楚耀天之后,心里有些沸腾。”   传说中的禁忌之恋啊。      “禁忌个鬼,你是想要我自责吗?!”青灯再次叉腰成茶壶状,把脸鼓成包子:“幸亏今天苏苏跟去了,如果没跟去,后果怎样!”   摇光继续做小媳妇娇羞低头状认错。   后来白月说,那楚耀天一开始的目的,或许并不是摇光,而是那口井水,恰好摇光今日撞上罢了。   碧云寺附近只有那一口井,供碧云寺与周围农户使用,他是想动水的主意?摇光云里雾里,为何要打水的主意?   白月高深莫测的看她:“若是你身怀异宝,却看尽红尘,会将异宝公诸于世,让人争相竞逐?”   ……原来如此。   看来此人因为沈冰的死受了刺激,一下子变身邪恶大反派,企图用那块儿玄铁矿石挑起武林纷争,男人心,海底针,尤其是受了情伤的男人,更是伤不起。可惜虽然黑化加心理扭曲,还是比不上苏九歌强大,四两拨千斤,破了他的阵势。   摇光内心十分荡漾,对苏九歌的崇拜又达到一个新的高度,他在这武林中的地位,似乎比自己想象中更加超然。   可又想到那楚耀天转过身来的模样,眉眼全是寂寞,顿时唏嘘不已:“情这个东西,果然害人。”   白月看她一眼:“但愿姑娘记住今日的话。”   “为什么要记住?”青灯眨眨眼,不解的问。   “当然是怕以后上当吃亏,你也给我记住。”白月虽然如此说,眼睛却完全是宠溺的看着青灯,可惜青灯不识好歹,对白月时神经总是如麻绳般粗,恨恨的回瞪他。      不管青灯会不会记住,摇光是记住了,接下来的几日十分低调,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虽然,她从前也很少出门。   其实心里有些遗憾的,苏九歌这么强大,按道理来说,一场“武林浩劫”,刀光剑影该多热血啊,就像她在烧火,点柴之后使劲儿吹,火星闪闪,马上就有燎原之势,呲一下,刚燃点小苗子熄了,半路刹车十分伤身。   结果已在意料之中,方丈将玄铁矿石交予了苏九歌,众人有不服者,苏九歌一概应了,说若有人想从他手中得这个东西,可以,凭本事。   他如此磊落,那些所谓正道侠士也不好做的太下流。   其中,有两个是摇光认识的,祁连修是个侠盗,本事自然是偷,三更半夜摸到房中,一场闹腾,却没有得手。   还有,陆云沉。   摇光对他的感觉颇为复杂。   他们明明理应十分亲近的,却不知为何生了芥蒂,在她看来他们之间唯一的障碍是司徒绾绾,他却从来不认为司徒绾绾是他们之间的障碍,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谁说得清楚。   摇光也懒得理会他如此执着那颗玄铁矿石的原因,反正,不关自己的事。   又折腾了许久,终于把外敌解决了。   苏九歌再次问她那个问题。   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摇光看着他的眼睛,坚决的摇摇头,“我想好了,我要留下。”   苏九歌眼中划过一丝愕然。   摇光继续解释道:“不是要留在碧云寺,我想,就在山脚下找一个地方,长住去下。”   “为何?”苏九歌问。   摇光把视线挪开,不去看他,开口道:“因为,我发现,我并不喜欢这样,如一开始司徒绾绾为了陆云沉将我毒哑,后来又要杀我,楚耀天亦然,武林中人,似乎都喜欢以掠夺来证明自己,我从前虽然在后宫步步惊心,也懂得为自己筹谋打点,可是来到这里之后,却寸步难行,几次置身险境,如果不是命好,次次有人搭救,不知死了几回。”   “从前爹就说过我,长得好看,又仗着父母宠纵,半分本事没有,未来如何立足。在宫中,我可以花比别的嫔妃两倍三倍的时间算计自保,可是在武林,结仇太容易,化解的方法就是快意恩仇,我从前羡慕不已,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却觉得可怕。稍微有点武功,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你护我一时,能护我一世?所以九公子的心意,我……”   “好,我会安排的。”苏九歌后退一步,“既然娘娘这样想,我亦只有遂娘娘心意了。”   摇光心中一颤,他又改了她的称呼。   “……如此,多谢。”   一低头,一滴眼泪从她的眼中跌落,沁入风尘,可惜那泪砸得太突然,再抬头,也就眼眸比刚才莹润一些,睫毛都没湿,丝毫看不出痕迹。   所以,苏九歌并没有察觉出她的失态。   不是每一句话都要有意义,不是每一份情都要求结局。   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不远不近,缘浅情深。哦,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还不配这个词来形容。   只是,终究会过去的。 ☆、第三十章   “雪梨水~~冰糖雪梨水~~”   既不过分喧哗也不过分安静的小镇,有小贩挑着扁担几声吆喝,蓦然从旁边小巷拐过一个灰布衣衫的书生,文邹邹的捏着把早已经磨滑了骨柄的扇子,走上前去,说话也同样文邹邹,又缓又慢的调子:“老板,给我来一碗。”   “好嘞~~”小贩豪爽的拿起木勺,添了一碗递给书生,“两文钱,谢谢您了。”   “给。”   给完钱,书生很是斯文的将水饮完,把碗还回去,末了用袖子擦擦嘴角,搓洗得颜色都暗淡了的袖口印了半道水痕,天热,一下子就蒸腾不见了,他也不在意,正要转身离开,蓦然一阵香风扑鼻。   “老板,也给我来两碗。”   如出谷黄鹂一样的声音。   他惊讶的转头,入眼的是一张俏生生的脸,灵动活泼,顾盼生辉。   “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睛。”   可惜人美,心地却不善良。   “画屏,你最近可是越发嚣张,怎么和人家说话的。”   书生正结结巴巴不知所措,一个碎玉一般嗓音从身后传来,未见识过大场面的小书生目瞪口呆,他以为刚才见到这个,已经算是美人,没想到身后,竟然还有个绝色。   油纸伞下,女子一身绿衣白裳,姿态婉转婀娜,握着伞柄的手纤纤细细,容貌更是清雅无双,只看一眼,神仙都宁愿坠入十丈温软红尘里。   不止是书生,连卖雪梨水的小贩都看直了眼,手中的木勺咣一下落进木桶里,雪梨水溅了一身。   “哎呀。”站在近处的两人被殃及,叫做画屏的女子一下子就跳开,“你……”   看着小贩面目通红不知所措,摇光心里笑惨了,面子上却仍是极矜持的,声音更是如三月清风拂面:“算了,画屏,给他几文钱,不喝了。”   温柔到画屏起鸡皮疙瘩:“哦。”   最终撇了撇忍不住歪起的嘴角,从口袋里掏出几文钱,递到小贩手里,心里却在默默的计算,她家小姐这样子已经是……   第几次了?      锦城新搬来了一户姓陈的人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家都说不上来历,就忽然这样搬来了。   买了田地,置办宅院,招募家丁,人仰马翻。   但最值得一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却是他家的那位绝色无双的大小姐,一颦一笑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却没有半点狐媚之气,从前公认既端庄又高雅的飘香阁头牌岚铮和她比起来,真是风尘俗媚到了极点……   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的朽木书生,听多了狐女的故事,认为这小姐是狐狸所化,半夜都不睡觉,挑灯读书,等着她来敲门,然后第二天,顶着一双黑眼圈上课,被书院的同学看足了笑话。   画屏和摇光说这些打听来的消息的时候,还不忘一把往香炉里添了块儿香料,然后对摇光说道:“味道还适宜吗?”   摇光闭着眼睛点点头,表示很好。   小狐狸毛乎乎的脑袋又往她怀里拱了拱,终于找到个舒服的姿势,瘫在身体继续睡。   “今天那个呆书生,看你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画屏把调香的签放下,洗洗手,到摇光旁边拿起扇子,为摇光扇凉。“小姐,你是不是要这锦城有点姿色的男子都调戏一遍才罢手。”   “唉,你知道的,我最近实在是太闲了,忍不住把从前的梦想拾起来……”摇光缓缓的把眼睛睁开,还是那副慵懒模样,“你啊,刚跟着我的时候小心谨慎,半句话都不会错,现在也懂拿乔发脾气。”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两人同时想起刚才那一幕,画屏一副小妾得势的模样,对着那书生娇嗔:“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睛!”   两人同时扑哧一笑。   物是人非之感由心生出。      画屏是摇光新收的丫鬟。   摇光有一头好看的青丝,却在大半年前被她自己折腾的粗糙如杂草不成样子,如今,终于被这画屏养回来了,摇光对她很是感激。   碧云寺之事已经去过大半年,这住处也是苏九歌为她安排打点的,一切妥当,就带着白月青灯离开了。   摇光一个人孤独寂寞,却也觉得岁月安稳,十分符合她的期待。   画屏就是在这个时机进入她的视线的,还和另外一个女孩子一起,两个人皆是家中贫困不得已卖身为奴,摇光当时还犹豫了片刻,听他们讲,似乎是画屏身世比较凄惨,孤苦伶仃,另一位是因为家中孩子太多,养不起才把自己卖了,两个都是水灵灵的,颇符合摇光的审美,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了画屏,不是因为同情她的身世凄惨,而是她了无牵挂,做丫鬟的,牵挂太多,对主人绝非一件好事。   刚开始的时候,这个画屏走路都只敢迈半步,低着头怯生生的,孰知揣摩透了摇光的性格之后大胆了起来,慢慢的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也挺好的,有这样一个丫鬟陪着她折腾,她想念苏九歌的时间越来越少。   她其实心里一直存有芥蒂,当初之所以没有陪苏九歌一起走,是因为白月的缘故。   他找过她。   她遇到的这些个人里面,女子如青灯如司徒绾绾皆大大剌剌没有心机,男子如苏九歌白月,都生了一颗剔透的七窍玲珑心,这个白月更是深不可测,就不说他那出神入化的医术,拿平时说,绝对属于咬人的狗不叫一类,平日里对谁都温暖和煦如春风,可是除了苏九歌与青灯,她还从来没见他眸子里倒映过谁的影子,包括自己。   她知道这种男子的,看上去沉静温和,对谁都好,衣服纤纤不染一尘,眼睛里写着出尘绝俗,不摆架子拒绝人,偶尔还会帮你解难,简直十全十美,这种人,只有真正接近了才知道他多冷漠,除了他在乎的人,他不在乎任何人。   从前与苏九歌第一次见面,摇光觉得苏九歌也是这样的男子,可是细心交往,才知道他面善心也善,甚至对自己都好到了圣母级别,可是白月,却是真的如此。   他可以“珠儿姑娘”、“珠儿姑娘”叫的亲切,在青灯偶尔冒出的尴尬话中为她解围,可是细细想来,他一切的出发点,只是为了那两个人,如果苏九歌和青灯与她从不相识,她在他眼中也不过碌碌世俗的一介庸脂俗粉。   他对她说:“你不该对阿九有那样的心思。”   被他看出来了。   其实他一早就知道不是吗?如果不是当初她昏迷之时喊了一声“苏九歌”,他又怎会救她。   尤记为了楚耀天的事,她唏嘘不已:“情这个东西,果然害人。”   白月便看了她一眼:“但愿姑娘记住今日的话。”   情这个东西,的确害人,尤其是不该滋生的情。   她与苏九歌,就算两情相悦,中间也隔着一个君无端,注定不会有好结局,不如趁一切还未发生之前,斩断自己的心思。   父亲当日也说过,无论君无端怎样,都是君,他们是臣,君臣之礼不可废,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你,要时刻当心身份败露之中该如何自处,如何,保全咱们这一大家族人。九殿他多次相助,感恩即可,别生出其他心思……   “娘娘是个聪明人,即便是为了你自己,也该离阿九远点。”      摇光乍到锦城之后,闭门不出修生养性了许久,后来才渐渐恢复了从前几分活泼性格,把从前的那些书生小姐梦拾起来,和画屏一堆把锦城三颗半星以上的男子调戏了个遍。   “小姐,你今晚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准备做菜。”画屏看扇得差不多,就把扇子放下,在摇光耳边吐气如兰。   摇光蹙眉:“唉……”   每天要考虑吃什么的,最讨厌了,如果可以把米饭分成两份,一份当饭,一份当菜下饭多好。   月淡星稀,蝉鸣扰梦,怎一个烦字足以形容。   从前的日子惊险得让她再不想过,现在又寡淡无趣得想死,用过晚饭之后,摇光再次爬上房顶哀声叹气。   “你在想什么?”蓦然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吹起。   摇光又叹了口气,也不想为什么身边出现个人便答道:“我在想接下来的剧情线该怎么走……”   来人闷笑了两声:“我早听闻锦阳来了位倾城美女,婀娜婉转如有天人之姿,没想到,性格也这样有趣。”   嗯?摇光终于发现不对劲,一转头,一方带着香的帕子就捂住了她的口鼻,只听那人继续说道:“只是不知道,在床上,是不是也这般有趣。”   采花贼?!   她睁大了眼睛想要挣扎,无奈那帕子上沾了霸道十足的迷香,两口就头晕目眩,手脚发软,谁来,谁都可以,救救她!   仿佛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祷告,黑暗的夜色中蓦然飞出一道白色身影,采花贼似乎也看出情势不好,为了逃走保命一把将半昏迷的摇光从房顶上掀下去。   又如同那晚,她为了摆脱司徒绾绾狠心跳下悬崖,也是这般跌落,眼之所及,是一片星空,无风,月影稀薄。   也是那个人忽然从天而降,挽住她的腰,随她一起落下。   ……她怎么可以以为她可以忘了他。   是谁一头青丝如墨,是谁一袭白衣如雪?在她昏沉的视线中,那人的脸离得这么近,又那般远。   “小姐!小姐!”   画屏最先听到屋外用动静。   摇光一向有晚上爬墙上房,对月抒怀的爱好,今夜大约是菜色扰神,画屏也没管她,现在听到门外有动静,以为她下来了,不料门一拉开,只见一个白衣男子用十分暧昧温存的姿势抱着她家小姐,而她家小姐……   眼眸半阖,似睡非睡,怎么看也是没了神智的模样。   “你是谁——!”   她不禁尖着嗓子大喊一声。   男子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放回到摇光身上,温柔异常:“我是你家小姐的旧识,名叫白月。”   画屏看看他一身白衣,倒是人如其名。   可不知为何,当他说出“旧识”二字的时候,自己脑子里闪过的,竟然是“旧爱”二字,扑棱扑棱脑袋,这,一定是她想多了。 ☆、第三十一章   不知睡了多久,摇光忽然从梦中醒来,天已大亮。   麻雀在外面啾啾的叫,她慢慢的起床开门,看到的正是一幅这样的画面——   石桌上摆着一盏清茶,白衣男子侧身而坐,一手支颐,一手支出去,食指似沾了什么似的,一群蝴蝶围着他的食指飞舞,小狐狸在他脚下,直起身子左跳右跳的……   扑蝶?   对于这个认知,摇光的眉梢忍不住跳了一下。   真是一幅美好的画面。   “小姐,你可醒了,这个白公子说他、说他……”   摇光这才看到原来旁边还站着画屏,她似乎有些畏惧白月,却还是强撑着侍奉左右。   摇光对她点点头:“去打点水来为我梳洗吧。”   “是。”   画屏得了许可,吱溜一声蹿走了。   白月看了画屏的背影一眼,又看了看摇光,好似这半年光景如无物,他们从未分开,依旧熟稔道:“她似乎怕我。”   “画屏只是不拿不准公子的身份,不知如何应对罢了。”摇光走上前几步坐到白月身边,小狐狸一心在斑斓彩蝶上,看了不看她一眼,做大夫真好,随便配点什么药,怕生的蝴蝶都会围着转。   这个畜生,摇光暗恨有了蝴蝶忘了主人的小狐狸,白养它了。   以后再也不为它备鸡翅膀了,扑蝶去吧!   可是,白月为什么……摇光想了许多,白月为什么会出现在锦城,昨夜又那么巧合的救了她。      后来证明,她想多了。   就好像忽然到了陌生地方,听到有熟人要去拜会一番,白月昨夜,完全是误打误撞救了摇光。他此次来,与他大夫的职业有关:做大夫嘛,治病救人,研究新方子,白月不久之前得了几粒据说是珍贵异常的还魂草种子,经过他仔细研磨加翻遍了家中的医术,经过对比排除参照等一系列方法,得出了一个结论:南橘北枳,无论是作物还是药草,生长环境很重要。   这个还魂草,在稍微北方一点的位置生长比较好,而且需要用稍碱性一点的土壤。   白月挑来挑去,灵光一闪,想到了摇光。   锦城的地理位置兼土壤属性,完全符合这两个要求。   “所以,你的意思,你要在这里长住?”摇光小心翼翼的问道。   白月笑着应了声:“嗯。”   摇光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刻正色道:“我马上让下人为公子收拾一间厢房。”   白月摇摇头:“不必如此,我住在这里,于姑娘清誉有损,所以……”他一低头,从不离手的扇子在掌中划了一个圈儿,最后握住扇柄,眯弯了一双眼睛对摇光道:“娘娘隔壁那间房子,我高价买了,若是娘娘不嫌弃,把中间那堵墙拆了,白月也是不会介意的。”   摇光望天,心情,有点复杂。   其实也就是多了一双筷子吃饭而已。   白月果然在隔壁买了房子,因为开的是天价,户主十分开心的收拾行李走人,他并不像摇光这样买了一群家仆,热闹非凡,就那么孤零零一个人住了进去,后来又去市场买了一把锄头,将原来那户人家后花园的花草全拔了做药圃,摇光看着他用锄头刨土颇为震惊:“这是夏天。”春天才是该种什么的季节吧,那个还魂草种子再怎么珍贵稀有,也不能违背自然规律不是。   摇光面对不需防备的人,从来都把心思写在脸上,白月有一颗剔透的七窍玲珑心,自然看出来她心里的那点小想法,停下来对摇光道:“我在山上挖了些草药,打算移植进来。”   原来如此。   几日过后,那药圃果然变成了一片绿油油的,摇光认不得种类,也不想去认识,无非些救人害人药,再说,她就算认识,也该去认识成品嘛,揣几味在身上,说不定还能解燃眉之急,应不时之需,让她揣两棵草在身上,这东西没用啊。   有了白月之后,日子虽然不无聊了一点,还是无聊的。   摇光偶尔还是带着画屏逛,当然不像从前那样去招惹书生了,眉目不禁安分异常……她丢不开那个面子啊,没个认识的人的时候,怎么胡闹都好,一旦有了,矜持的时候必须要矜持啊。   恰好街上有个卖芽糖的。   摇光从前没见过,大约是这里的特色,帝都的特色是冰糖葫芦,一到冬天满大街都是。   这个芽糖别具特色。   不是从一大盆里搅起一团来吃,而是旁边有一个转盘,转盘分为十二等分,每一个等分上画着鼠牛龙蛇十二生肖,旁边还有一个白色的看着十分光滑的案板。客人想吃这芽糖就要转一下转盘,指针指着哪个生肖,卖芽糖的就用芽糖在案板上画出动物的形象,最后沾一根竹签儿,递到客人的手里,晶莹的黄色,剔透异常。   摇光不爱芽糖又甜又沾牙,吃了要漱好几道口,又偏偏爱那份精巧的手工,无论哪种生肖都是栩栩如生的,尤其是龙,十分华丽。还有凤凰也是,十二生肖里是没有凤凰的,是买芽糖的,擅自将鸡那栏改成了凤凰,摇光看许多人为了摇这两个,一次接一次的摇,结果摇了一大把蛇啊兔子之类极简单的回去,下次却还不死心,继续摇。   “是被动了手脚。”画屏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这个转盘,被动了手脚,左右不是一样重,那个指针,永远都指向那些简单的。”   摇光点点头,虽然只是一点点,但那转盘并不是平的,而是略微有些倾斜,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那转盘的材质必定不均匀,一边轻,一边重,而重的那方,会停在指针所指的位置……   “想不想试试?”她掩口轻笑。   “小姐,你明知道还要去……”当冤大头?她的眼睛也藏不住事。   摇光点点头:“小赌怡情。”   她如削葱一样的细指微微在转盘上逗留片刻,然后轻轻一推,转盘开始绕圈,从急到缓,慢慢的停在了……凤上。   “呀。”摇光挑眉,轻轻的叹了一句,她只是试试运气,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小贩似乎也很惊讶,不过很快就堆着一脸笑舀了一勺子芽糖开始为摇光做,细细的芽糖从勺中漏出,如一根绵延不绝的线,在光滑的壁上行走。   摇光想验证心中想法,给了钱又转了一次,仍然是凤。   小贩终于收敛了对摇光的那份谄媚笑意,顾客长得好看是一回事,不让他赚钱……是天大的事!   摇光看他鼻尖冒汗,渐渐起了戏谑玩心,给钱又来。   总共九次,结果无一例外的,全部是凤。   不止是小贩额角冒青筋,就是摇光也变得惴惴不安起来,她前两次,绝对使了巧力,能转到凤,是运气,后来完全是胡闹,却没想到,竟然也转到了……这个转盘分明是做过手脚的,无论怎样她都不应该……   “小姐,小姐,你好厉害!”画屏却没想那么多,挽着摇光的手,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她:“九凤朝阳呢!这个难道是上天的暗示,当年不是还有那个什么在吃鱼的时候吃到一方白帕子,上天指示他做皇帝之类的典故,小姐,你长得这么美,就算入了宫也是埋没不了的,九凤朝阳,这个难道是说你……”   “放肆!这种话岂可乱讲!”摇光脸色大变,狠狠扇了画屏一个巴掌:“你我一介平民议论宫闱之事,是嫌命不够长还是怎样!”   摇光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画屏的脸当即就肿了起来,自从跟了摇光,还未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当即就两眼冒泪花,捂着半张脸细气说道:“奴婢、奴婢知错了……”   摇光也觉得掌心发烧,可是这个画屏真是太不会看脸色了,大庭广众这种话怎可胡说。   宫廷二字从来是摇光的伤,无知不能成为犯错的借口。   摇光平了平气息,从怀中掏出一垫银子,放在小贩面前:“这位小哥,我家丫鬟不识礼仪,刚才说了混账话,小哥千万左耳进,右耳出。”   小贩看着银子眼睛都直了,天降喜事,连忙点头附和:“一定,一定!”伸手就要去拿,却不料摇光把手一曲,幽幽的眼神一望过去,小贩只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只听她道:“如此就再好不过,今日这话,如果我从第四个人口中听到……”   “就不止是一垫银子的问题了。”   一甩袖子,说了声“回府”,再也不看兀自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画屏一眼。      气死了!   今天中午都不用吃饭了!   摇光像和路有仇似的,走路都是跺着走。   决定了,以后麦芽糖也设为自己的禁忌项目,再也不去了,倒霉!   还九凤朝阳呢,谁倒了八辈子霉才入宫呢,谁倒了十八辈子霉才做皇后呢!   君无端这个渣渣,总是在她觉得十分幸福的时候冒出来踩她两脚,再不带一丝云彩的走人,是不是她家祖宅风水不好,倒霉!   画屏一直在隔着她三尺远处跟着,不敢靠近,没办法,摇光现在暗黑气场全开,浑身散发着的怨念和不爽如坟地的阴风一般,吹得她小心肝儿拔凉拔凉的。   到了闹市。   首饰店,古玩店,布庄,一个个店铺开着,热闹非凡,大道也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哒哒哒”声从后面响起,应该是谁在赶着马车,摇光走着,忽然眼角的余光看见一个孩子从她身旁跑过,横穿大道。   那一刻,摇光的身体反应快过一切。   她霍然转身抱着那个小孩子。   “小心啊——”   后面是马车,这个孩子如果不躲开的话——   “小姐!小姐!”   伴随着她摔落在地的,还有画屏失态的惊呼,以及,马儿的嘶鸣,车子的翻滚以及,车轱辘吱攸吱攸的声音…… ☆、第三十二章   回家之后,白月不发一语给摇光上药,生怕弄疼她似的,蘸着药水的棉花球轻轻在她手腕上游走。   摇光颇为心虚。   当时那一场车祸,因为驾车的马夫因为收手没来得及,整辆车都翻了,幸及却没伤多少人,也没出命案,去衙门绕了一遭,还是白月把她领了回来。   白月凉凉的看了她一眼:“助人为乐的滋味可好受?”   “尚可,尚可。”摇光谄媚的答道。   “你啊……”白月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自己没什么本事,却处处为人出头,你怎么让我放心得下。”   摇光听着心中一暖:“这次只是意外,我平时挺少行……善事的。”   她的确很少行善,倒是为寺庙捐过不少香油钱,但那些都是虚的,正经做好人的机会没多少,这次,她的确是有些发懵,看到那个孩子有危险,条件反射的就去救他,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救吧,现在自己只是受了点小擦伤,可若是死了过奈何桥,必定悔不当初了。   “下次不敢了。”她虚心认错。   助人为乐固然是好事,可为了他人反而丢了自己小命,她,一介庸脂俗粉,思想上还没达到那个觉悟。   又想起来芽糖那茬儿,摇光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清闲了几个月,近日又开始晦气缠身。   “娘娘许该去昭德寺吃两天斋。”白月向她建议。   摇光一怔,随即点点头,道一声“好。”   摇光才发现,她好似每迁一个地方,或大或小,总有那么一个寺庙。   不过她答应白月却不是为了去晦气,她看出,白月故意遣她离开,虽然不知为何缘故。   她对少林寺颇有一番亲切之感,就像自己第二个家似的,熟门熟路,在大殿上了几株香,却并未抽签,这种东西,上中下签看的是几率,运气好抽个上签,皆大欢喜,抽个下签,自己心里又不好受,与其给解签的赏钱,不如买一个平安护身符戴在身上。   护身符?眼眸一转,心中有了计较,买的,哪有自己做的诚心。   反正在寺中闲来无事,她给白月做一个!   摇光向来是行动派,想到了就去准备材料,针线布料,还特意买了一个模板参照,那参照物只是一个靛蓝色小布袋,正面绣着一个“佛”字,背面绣着“□常转”四字,用明黄色的带子系着,拆开来看,里面叠着一方红色小帕,正中央写了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四周又各有一段经文,唔,摇光里里外外每一个细节都看了两遍,立志自己做的以假乱真,比真的还真。   并没有花多少功夫,除了绣字和边花辛苦一点。   可是这一针一线,皆是她用了心的,摇光摸着已经做好的成品,爱不释手,又去研磨照着模板在红绸上写写画画,待干了之后叠好放进去,再串上黄色带子,绾一个结,她试着将这符系在自己腰带上,绕了两个圈甚是得意。   不知道白月收到她的这份礼物,会不会开心得接受。   他若笑了,会是怎样的场景。   忽然,她温柔的将头上的簪子取下,将一头青丝松开,拾起一缕用剪刀剪断。   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许伤害,可是她现在却顾不得这些世俗礼法,她轻轻将这一缕断发理好,系成一团。   然后。   塞进了符里。   这是她的发。   也是她的一颗真心。      已是晚上,屋里已经掌灯,橙黄色的火苗飘来飘去,映着摇光那张陷入沉思的脸,说不出的风情妩媚。      画屏来接她回去的时候,脸色并不是很好。   摇光看着她:“事情怎么样了?”   “已、已经抓到了!”画屏赶紧点点头。   那夜用迷香昏了她,欲……咳……她的那个采花贼,她以为白月把他忘记了呢,唉,原来没忘啊。   “那我要立刻回去了。”摇光正色道。“那人渣怎么样了,被白月处置了吗?”   画屏遥遥头:“还没有。”   “咦?”   “白公子说,要等小姐回去,”画屏看了摇光一眼,再把视线挪开,“……踩两脚泄泄愤再处理不迟。”   “——噗。”   摇光喷了。   高高兴兴的回家,也不问白月是怎么抓到他的,见到那个采花贼,狠狠的在他脸上踩了几脚,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是哪个混账说的,做采花贼的,其实都面如冠玉,风流潇洒?   她那夜虽然没看清此人长相,听声音却还不错,吃点小亏也在接受范围之内。没想到,这脸,踩两脚算为他整容!摇光一想到此人恶贯满盈,更觉得其面目可憎杀之不足以泄愤。   平时的摇光其实并不大喜欢折腾人……嗯~~折腾人身体,像其他后宫妃嫔那样设立点私堂收拾下人,她比较喜欢对别人进行精神上的折磨,但是这个采花贼,却着实让她恶心了一把。   你不是好色吗?   好啊,我成全你。   摇光冲着白月伸出手:“有没有药。”   白月好整以暇:“哪种。”   “……合欢药。”她最终还是矜持了下,的没那么直白的说□,然后冥思片刻,又不好意思的开口,“嗯~~药性稍微慢一点,持久一点的~~”   只见白月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然后缓缓的,说了一句“稍等。”   她只是稍等,可那采花贼却觉得身心备受煎熬,心中胡思乱想,想死都不行,那个小白脸一早把他能自尽的路都断了,连上下颔骨都被搓开,别说咬舌自尽,便是正经的合上嘴都合不拢。   可叹他上次未得手,一直惦记着这位国色天香的美人,没想到,美人还有人惦记,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再也不要做采花贼,呜~   此女心狠手辣,一定是要喂他□,再关他入无人的密室,受尽煎熬。   “药来了?”   白月一掀帘子进来,摇光就对着他笑得如三月款款春风,可怜的画屏脸皮子薄,又因为前些日子被摇光刮了一巴掌,又恢复了从前小心的性子,喘也不敢喘一下,就这样看着她家小姐作孽。   “来了。”白月作为帮凶,一点也不心虚,将一颗药丸递给摇光。   只见摇光“哼哼”怪笑了两声,又把药丸递给画屏,命令道:“给他塞进去!”   “……是。”画屏虽然嫌这采花贼又丑又落拓,却还是强忍着恶心,把药塞了进去,全程此人都用一副“我杀了你”的表情看着画屏,吓得她心肝儿碰碰的跳,别看我,你千不该万不该招惹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的性子,报不了仇还好,如果能报,必定十倍还回去。   摇光看他喉头一颤,应是把药咽了下去,看了白月一眼,强忍着笑意,大喊:“来人啊。”   此番收拾人,就她和画屏两主仆还有白月在场,其他人都在外面守着,此刻听了吩咐,马上进来两个:“小姐有何吩咐。”   “嗯~~咱们家中养了一只老母猪,对吧~~”摇光问这话的时候,努力克制自己的羞涩。   “噗……咳咳。”她话刚说完,却见白月再也忍不住,假意咳嗽了两声:“这方法确实妙极。”   也只有他的皇后娘娘,才可以想到这样阴损的法子。   果然,听了她这话,那采花贼也目嗔欲裂,原本都死心不反抗了,现在忽然又折腾起来,好在刚好进来两人,把他按住。   摇光继续对白月厚脸皮:“好说好说。”   这招,也却是狠了点,把一个好好的男子喂了□,再关到母猪圈里,不,不能这样想,这人是个人渣,不知道害她之前还害过多少女子,你不是采花贼吗?今日就让你采采母猪的花,人兽一场,精神上受到的伤害,想必比肉体上的“快感”更加强烈。   怪也怪她一心打算在此长住,这个家也是用了心的,前厅后院打整得极好,买了几块田,还亲手种了一棵杏树在前院里,拜访了四周的邻居,小鸡小鸭都喂了些,问他们剩菜剩饭如何处理,纷纷给摇光意见:“养头猪啊,平时剩菜剩饭有了去处,过年再杀了吃,一举两得。”   摇光首次持家,听着觉得有点道理,就去打点,掩着鼻子去了市场,恰好看到一头母猪生了一窝猪崽,七八只小猪一齐吃奶十分壮观,又十分可爱,遂决定自己也养一只母猪,生小猪玩。   ……熟知今日,被派上这等用场。   摇光看着家丁得了她的令,将那慢慢显了药性的采花贼拖出去,为了防止其哀嚎,还特意塞了块抹布。   “小、小姐……”画屏哆嗦着问:“这样、真的……可、可以吗?对、对官府通缉……的……要、要犯私下……”想说私下用刑,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乖,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摇光微笑以对。   画屏在心中咆哮,全府的人都知道啊!   她家小姐如此藐视王法~~画屏第一次觉得,原来她家小姐的性子这般愁人…… ☆、第三十三章   愁人的时候愁人,不愁人的时候也不愁人。   正当画屏为了她今后的日子苦恼不堪的时候,摇光已经拉着白月去正厅说话了。   白月自然知道她身份的敏感,他都放宽了让自己折腾了,想必周遭一切还有后续都打理好了。   摇光想到自己在昭德寺为他做的东西,也不管那个采花贼后续如何,和白月说了句“你等一下”急匆匆的跑到自己的闺房,她刚回来,行李还没有拆开,其实就一件换洗衣裳,摇光小心翼翼的从包裹里拿出护身符,捏在手里,不露一丝痕迹。   白月看着她神秘的样子,却不为所动。   她献宝似的将双手捧到白月面前,眼睛里全是期盼:“我在山上为你做的护身符,你看,好看吗?”   白月一呆,看着她削葱一样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捧着蓝色的小袋,那个“佛”字针线细密,想必绣的人是极用心的。   他不着痕迹的平复了一下呼吸,轻声回答道:“好看。”   说完从她手中接过护身符,捏着鼓鼓囊囊,想要拆开来看,摇光脸色大变,一把手按住白月的:“别!别拆!拆了里面的祝福就不灵验了!”   “哦?”   “真的真的!我请法师开光,法师特意叮嘱我的!”   “哦。”   白月点点头,看看摇光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摇光也注意到了,干笑了两声,讪讪的将手抽回,还摸了摸额头并不存在的汗。   “那个,我刚才一着急,怕你……那个,你答应我,不许打开它,嗯~~里面的六字真言是我写的,我字很丑,又是古体,嗯~~不好意思给你看!”   “好。”白月一笑,将腰带上的玉佩取下,护身符戴了上去。   翩若惊鸿,正是摇光想象中那般模样。   摇光呆了一下,天啊,她现在也好想吃两颗合欢药。   她看着他,神情怪异。   “怎么了?”白月问。   摇光一把将头磕在桌子上,虚弱道:“还是算了吧,这护身符,系在腰带上,着实不如玉佩风雅。”   唉!早知道她就为他做一个香包,用上等的绸缎,这护身符,她就是拿普通的布料做的,真是半分也上不了台面。   “很好看。”白月看了摇光把头抵在桌子上,再次重复道:“很好看,我很喜欢。”   摇光脸顿时烧得厉害,等热度褪得差不多,才缓缓的抬起头来,白月已经神态如常,拿起他自己的那个玉佩,放在手心里揣摩了片刻,又整理好穗子,递到摇光面前:“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有你相赠的护身符,这玉也没多大用处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啊?”摇光张大了嘴巴。   “娘娘是嫌弃我佩戴过这玉佩?”   白月眉梢一挑,摇光连忙摇头。   “我收下便是。”她将玉接过。   接过那一刻,不是没过许多,但是,既然人家都送上来,不接显得多小家子气,与她那个几钱银子就可以买到的护身符不同,戴在这人身上的玉佩必定价值连城,可心意这种东西,重于泰山轻于鸿毛端看态度,推诿反而失了气度……   恰在此刻,忽然一声凄厉叫声,摇光狠狠哆嗦了一下,从幻想中醒来。   她有些尴尬,又想起□的茬儿,到底脸皮还是要的,她今天对那采花贼惊世骇俗的惩罚,恐怕白月一辈子都会记得了。   “娘娘想去看看?”   白月误会了摇光的意思,她立刻把头摇得比刚才还急。   “没、没有!”   “嗯,这个不可以有。”白月甚是欣慰的表情。   摇光头上大大的滴了颗汗。   咳咳,其实,她有点好奇来着,她还从来没有……也不知传说中的鱼水之欢颈项缠绵是什么滋味,理论上她倒是知道,快活的□,可实际上……   摇光陷入了沉思。   脑子里绮念连连,她□一声单手支住额头,最近吃得颇为清淡,怎么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      如果把摇光的生活比喻为一面平静的湖,那这名字都没有的采花贼就是颗掀不起什么波浪的小石子,咕咚一声,没了。   天气却渐渐热了起来。   这货摇光惹不起,只能躲,现在的生活条件不如宫中,宫中每年都会储存大量的冰块,供夏天用,她现在,就每日买三斤西瓜解渴。   摇光自认很粗糙,可是本质上还是身娇体贵的千金大小姐,她终于在这一场高温下,半年以来第二次生病了。   轻微中暑,再加上吃了晒久了的西瓜,一下子病来如山倒,折腾了好一阵子。   画屏每日抖着扇子为她扑风,为她熬银耳汤,摇光瘫在床上唉声叹气,手脚发软,偏偏小狐狸半点眼色都没有,还往她身上靠,还是白月又把它抱走,还了她片刻清静。   白月摸准了摇光不喜喝中药的性子,只吩咐厨房煮清淡的菜色给摇光吃,又把她每日吃西瓜的权利剥夺了,摇光很无奈。   好在暗淡的生活终于见了一丝曙光。   因为,家中来信了。   其实摇光一直未和家中断绝联系,在白……咳,现在叫这个名字都习惯了,改正!在苏九歌为她引见父亲之后,只是摇光因为要隐瞒身份,后来又被司徒绾绾迫害了一小下颠簸至江湖,机会更少。   但是,陈老爷子好歹是做过宰相的人,脑子十分好使,他为摇光想了一个方法,就是设立一个中转站,摇光将信投至中转站处,他在遣心腹悄悄从中转站取回去,然后把回信放在中转站,等摇光第二封信来,照着第二封信的地址送去。   前丞相为了自己这个女儿可是费尽了心思,临走还嘱咐:“女儿啊,你写信要用隐晦一点的语言,别把自己暴露了,别署名,爹娘认识你的字体,还有,你要在至少百分之□十几率确定可是收到信的情况下再给爹娘写信,我们不会想你的。”   唉唉,若问摇光为什么赤条条诈死出皇宫,日子还能如此逍遥自在,花钱也十分痛快大手大脚。   自然是因为,他爹每次都要寄银票过来啊,虽然次数不多,但分量十足啊。   有些小小的羞愧。   这年头,皇后都能落魄沦为啃老族,真是伤不起。   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摇光挣扎起身,让画屏为她研磨,又写书一封,差人寄了出去。   终于,摇光把那一顿西瓜吃坏的胃调养好了,十几天白月的脸色终于有了笑意。   “困在床上许久,明天开始,傍晚都出去逛逛,有益健康。”   摇光捏了捏腰间长出来的肥肉,郑重的点点头。   她不要做胖子……      第二天起床去找白月,他竟然不在。   摇光左右想想,白月在这里并没什么认识的人,或许是出门干什么正事吧,她这般想着安心在家里寐了会儿,一睁眼,白月还是没回来。   难道,其实他一直在家?睡昏沉了不晓得开门?   ……莫不是也中暑了?!   摇光在院子里顿了一会儿,让家丁搬了一张椅子出来,踩着椅子从他们两家之间那堵墙翻了过去,唉,早知道当初白月一说,她就把这墙拆了!   家丁好歹跟了摇光数余月,知道她家小姐的脑回路,嗯~~不同于一般女子,起先还喳呜,现在看她脸色都不变一下,摇光也不怕脏了罗裙,就那么翻了过去,最后拍拍膝盖上的灰,到了白月卧房床前敲了两下,试探的叫了两声:“白月,白月?”   “……苏九歌?”   回应是几声清脆的鸟叫声。   不在?   那他……会去哪里?   摇光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许多,最后还是没想出所以然来,又爬了回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闷闷不语,结果就是闷着闷着,又睡着了。   再醒来全身虚软,恨不得死了才好。   好吧,既然他不在,自己一个人出去就是,那么执着的找是作什么?想通之后让画屏为她整理打扮一番,看还有一点晚霞,举了把伞意思意思,带着出门而去。   谁知,找他的时候怎么也找不着,无心乱逛却正面撞上了。   不止撞上,白月身边还有一人。   一袭白衣飘飘,挽着的白绫也飘逸十足,青丝半挽,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赤,好一位佳人!   “哎呀,好巧。”摇光皮笑肉不笑对白月道。“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是偷香窃玉去了。”   白月看到摇光本不觉得什么,听她阴阳怪气却是一呆,不过瞬间笑道:“说什么胡话,我与舞姑娘有旧,最近恰好遇上了。”   五姑娘?   摇光眉梢一挑,这么销魂风情充满幻想的名字,她记忆颇为深刻。   果然是桃花债。   那位被白月称作舞姑娘的女子看了摇光两眼,向身边的男子问道:“白公子,这位小姐是……”   苏九歌行走江湖,并不是第一次易容作白月的样子,她不知摇光是何身份,并未因为眼前女子眼中那一缕对苏九歌若有若无的情谊而产生争胜之心点破苏九歌,而是唤他白月。   呵,或许她根本不清楚自己喜欢的是谁。   女子与女子,天生就存着敌意,尤其是一个,比自己漂亮,气质更甚一筹的女子。   “她叫陈珠儿,现与我……毗邻而居,”白月不着痕迹的向摇光这边挪了一步。“珠儿,这位是回舞,是阿九的故交。”   回五?   这名字取得蹊跷。   “舞蹈的舞。”白月看了她一眼,解释道。   哦!摇光的内在小灵魂做左手握拳,打在另一摊开的右手上,原来是舞姑娘! ☆、第三十四章   四人之中,除了打酱油的画屏长得普通一点,其他三人的姿容都是相当出色的。   刚才白月和回舞在一起的时候便吸引了不少视线,尤其再加上摇光这只花瓶更招惹了不少含义莫名的眼光。   摇光问两人的去处,同样是与人有约定,在前面不远的一个茶楼。   摇光和白月磨蹭,跟了过去。   落座之后,摇光和回舞客套:“其实我不是初次听说舞姑娘的名字。”   “哦?”回舞不止有一副好相貌,声音也好听,就是稍微端了点。   摇光向来不喜欢在她面前端架子的女子,她从前是宰相千金,后来又做了一朝皇后,上位者的习惯,容不得谁在她面前放肆倨傲,偏偏这回舞似乎走的就是她最讨厌的天山雪莲路线,穿最不耐脏的白衣,巴掌大的小脸冷若冰霜,累自己,旁人看着也拘谨。   摇光诚心想拆她的台,便说道:“青灯和我提过,说苏九歌招惹的桃花债里,数你最漂亮,又十分懂分寸。”   回舞拿余光看了旁边的白月一眼,对方一脸淡然,毫不在乎。   回舞转头对摇光一笑,转瞬即逝:“未料青灯姑娘对我评价如此之高。”   “唉,说起青灯,上次和苏九歌一道离开,几月未见了吧,”摇光戳戳白月:“你们俩莫不是闹别扭了,她从前都是跟着你的。”   “她有自己的生活。”白月眼睛也不眨一下。   “莫不是忙着追求苏九歌?所以才把你这个碍眼的‘未婚夫’一脚踢开?”   “……”   “……”   “咳,”摇光捂嘴轻轻咳嗽一声,意有所指的看了回舞一眼,“抱歉,摇……药吃多了,珠儿最近中暑,连带着有点嘴欠,当面揭了舞姑娘的伤疤。”   却哪有一点道歉的意思。   “无妨,苏公子早成了过往云烟,”回舞抿了一口茶,“如今,我已心系他人……”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以至摇光庆幸,刚才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喝茶,若是失态喷一口出去,真是大大的丢脸。   她沉默半晌。   “那祝舞姑娘此次能早日与这次的心上人修得正果。”   回舞戏谑的看了摇光一眼:“虽然有陈小姐吉言,怕是也不行了。”说罢叹了口气,目光哀怨,“我现在喜欢的人,已经有了携手一生的伴侣,所以最后还是落了一场镜花水月。”   摇光这次思考了更久,终于,酝酿出饱含悲伤的情绪对她道:“……节哀。”   她真是太不该了,刚才还用青灯的茬戳她伤口,这是个比自己还苦逼的女子啊,看这身姿窈窕玲珑,看这声音空谷绝响,眉眼昳丽,气质卓雅,竟然连着被两个男子看不上。   唉……她刚才实在太过分了!   白月看摇光的脸已经拉成了一条苦瓜,眼睛里满满的同情与歉疚,眼中滑过一缕笑意。   经过这么多次,还是这般没有心机。      “其实,我将伤疤暴露在陈小姐面前,是想请小姐帮一个忙。”   “请讲。”摇光目光恳切。   回舞犹犹豫豫:“不瞒陈小姐,此次,与我在此茶楼相聚之人,正是我现在的心上人,他娘子正是锦城人,我正是跟着他来到这里,我为了他,里外面子丢了不少,所以此次……”   “我明白了!”摇光忽然起身弯腰抓着她的手点点头,“所以你找白月一起和他见面,为自己挽回一点场子!我懂!你放心罢!”   说完,一转头看站在她身后的丫头,“画屏,我们……”回家二字从喉咙里咽了回去,她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我们往旁边的位置上坐。”   她想留下来看戏!   白月一直是看戏状态,看着摇光与回舞你来我去的交手,最后听她一句往旁边的位置是坐,无奈的摇摇头。   他的皇后娘娘啊……   回舞原本以为摇光会识相的离开,未料竟然要留下来看戏,她眼角稍稍跳了下,却还是压制住心里的一点火气,“多谢陈小姐的体谅。”   她其实并未将那人放在心上,只是一些误会让那人以为她在纠缠于他,此次锦城更是巧合,却不料遇到了苏九歌。   虽然是易容,她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心中也有了计较。苏九歌向来心软,若自己受了情伤,也可得他一眼垂怜。与她所想的不差,苏九歌果然答应了她,接下来再故作黯然软弱一番,他必然出口安慰,接下来,或会生出些情愫多好……没想到半路□来个陈珠儿!   摇光自然不清楚回舞的心理活动,还在感概此人情缘凄凉。“没事没事,我马上就离开,请你们自由的……”假扮情侣吧!   她两眼发光的寻了离此桌不远处的一方桌子,把属于她的茶盏端了过去,末了还朝白月抛媚眼,比了一个加油的姿势。   白月在心中叹了口气,无力感油然而生。      “我心情不好,不知该不该恨一个人。”   “没事没事,我马上就离开,请你们自由的……”      已经快四年,当初那个眉目含愁的女子,原来也可以拥有如这般的笑靥。      快点快点,快点让我看好戏吧,让狗血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摇光此刻正坐在二楼的靠在楼梯的位置,倚着栏杆恰好可以看到楼下大门入口,三人来的时候,因为没有提前预定,雅间已经全部占满了,可是也幸亏如此,她也才可以留下来看戏,三人都喜欢明亮,刚才坐的是靠窗处,她将一手搭在栏杆上,白绫松软得搭在上面,附近一片咽口水的声音,摇光早已经习惯,两眼狠狠的盯着大门口,竟然看不上回舞,究竟是怎样的男子呢?那男子又会领着一个怎样面貌的女子进来?   摇光,又开始脑补了。   粉红泡泡还没有形成,摇光却被楼下忽然进来的人差点闪瞎了眼,真是……   太丑了!   这一刻,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瞎子!   那是一个女子,那张脸,轮廓是多边形的,上面除了五官,其他皮肤处都铺满了小痘。摇光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再说那身材,那腰上的赘肉,比怀孕了还大,但是却不是怀孕,因为,谁怀孕会鼓两圈肥肉,还有中间那横杠,很明显是腰带系紧了勒进去的,两指宽的腰带被勒成一条细绳,她难道不会觉得肚子难受抑或呼吸困难?   还故意把前胸露了好大一片出来,一般这样的穿法,是用在美人身上的,尤其是有一段细颈的美人,再露出精致的锁骨,十分风情,可是这人脖子前胸亦全是水泡,摇光忍不住再看了一眼她的脸,马上挪开视线,再次无语苍天的神奇的想象力,那多边形的脸型,那比没了还不如的短眉毛,那睁着还不如常人眯着大的一线天的小眼睛,那又塌又大的鼻孔,那香肠一样肥厚的嘴唇,竟然还染了胭脂!   她竟然还在香肠嘴上染胭脂,简直不伦不类!   也是,她除了往嘴上染,还能往哪儿染,往脸颊上?把胭脂和好水往脸颊上一拍,痘痘全部“噼啪”,爆了一脸的黄水……   好恶心。   摇光从前十四五岁的时候,脸色偶尔也冒一两颗小痘,她每次发现自己长了小痘,都忧伤得不得了,觉得没法见人,用胭脂水粉盖了又盖,一颗痘痘都这样,摇光实在无法想象,满脸的痘痘是怎样一副可怕的情景。女子爱美。如果真那样,她宁可死。   好想吐。   摇光震撼过后才发现,自那女子进来之后,原本喧闹的茶楼顿时安静了下来,下面是震惊了,上面的如她这般可以看到位置的,也差不多反应,看不到的,起先还说着话,后来看大家都安静了,也奇怪的左顾右盼停了嘴。   “两、两位客官~~”还是小二见过世面,如此惊涛骇浪般的场景他能够做到即使双腿发颤也迎面而上,“小、小店~~”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我们是来找人的!”此女彪悍的开口,嗓音如含碳一般粗噶。   “不、不是的,小人的意思是~~”   “衍文,回舞小姐是和你约定在这里吧?”   “是的。”   摇光这才看到,原来此人的身旁还有一个男子,不怪她没有看到他,此人长相只称得上文秀,在女子那强大得不能忽视的容颜下,他,太渺小,太微不足道,太没有存在感了……   ……   咦咦!   回舞?!   摇光霍然转身看桌边的位置,果然回舞已经站了起来,走到楼梯的位置,对下面打招呼,“林公子,林夫人,你们来了。”   脑袋上大大掉了颗汗,摇光看一眼身旁的画屏,目瞪口呆,嘴张得可以放一颗鸡蛋进去。   小二看到美如天仙的回舞说话,立刻缩退几步,不再轰二人出去。   “哎呀,是回舞小姐,回舞小姐~~”那位林夫人一见着回舞,立刻两眼放光,提着裙子踏踏上楼。   她身旁的男子一看她这样,立刻跟上去扶住她的手臂,温柔道:“牡丹,你小心一点,有了身孕还这般急躁。”   摇光差点翻过这栏杆栽下去,顿觉骨酥肉麻,气若游丝,被雷劈得连动的力气的没有。   就这般长相,就这般身材,他……他竟然下得去手!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再次受到了冲击。   摇光看了一眼白月,他一直在喝茶,不知他看到那女子,会不会变脸?   ……可惜失望了。   直到那林公子与林夫人齐齐上楼,再被回舞安置坐下,白月何止变脸,眨眼的速度都没变一下。      如摇光这般长相,谁也无法忽视的。   那林夫人坐下之后,立刻拉着她家夫君的袖子道:“衍文,你看那个女子好漂亮!”   完全是赞叹的口吻。   摇光嘴一歪,不知那林衍文有没有看她,却听他道,“没有你好看。”   白月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摇光脑子里的那根弦“嘎嘣”一声,断了。   她霍然站起身来。   僵硬得对画屏道,“画儿,我们走。”   她还没嫌弃他家那位影响市容,他却昧着良心说她不如那丑妇好看,摇光再没心思理会回舞与这两人的纠葛了,反正刚才这一说,白月应该听到了。   赌着气下楼,正踩到某一阶梯,摇光心想,刚才似乎就是这一梯,那林公子对丑妇说“牡丹,你小心一点,有了身孕还这般急躁。”   心肝一颤,踩滑了脚。      白月正在和林氏夫妇二人打招呼,却忽然听到楼下“哎呀”一声凄惨叫声。   他脸色一变,从位置上站起。   “九公子?”   摇光走了,回舞也换了他原来的称呼,只见他忽然从位置上急急离开,回舞也站了起来,走到扶栏处向下望,正好看到他横抱起摇光,一脸紧张。   他从未这样紧张过谁。   握着栏杆的手蓦然变紧。   回舞眼神幽幽,她听到苏九歌唤女子,“摇光,你怎么样?”   可他刚才分明介绍说她叫珠儿。 ☆、第三十五章   报应,这绝对是报应。   果然人在做,天在看,都怪她三观不正,以貌取人,摇光看着自己肿大的脚裸,悲哀的发现,自己真是不能起一点坏心,报应每次都来得那么快。   刚养好了病,脚又受了伤。   后来白月也没了心思同那个舞姑娘一起做戏给林氏夫妻二人看,喊了一辆马车载摇光回家。   当时回舞的脸色自不必说,十分之难看,摇光愧疚万分的和她说了三声抱歉才稍微好转。   摇光看着回舞,又看看二楼上那俩夫妻一眼,多好的妹子,那个林公子怎么就看不上呢,看不上就看不上,偏偏娶了个那么丑的,不是成心侮辱人嘛,摇光对回舞起了一份惺惺相惜的怜悯,终于看回舞顺眼许多。   那个林公子对他家夫人,大抵就是传说中的真爱了吧。   伉俪情深,真是令人羡慕。   ……   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家休养了几日,回舞十分客气,居然找到了住址,买了一些补品前来探望。   摇光大惊,这就是所谓的“人际交往”吧。   摇光不擅长这些,回舞的礼物让她不知所措了好久,最终还是学着爹从前招待客人的模样,做了一桌子好菜招待了她。   回舞好脾气的领受,竟还邀请摇光,待她脚伤好了之后去她家做客。   摇光不解,回舞在锦城也有家。   回舞抿了一口茶,“什么家,只不过租了一只小船在秦河上飘着过。”   天上雪莲就是天上雪莲,竟然宁愿饮居河上也不愿沾染俗世的客栈,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嘛,摇光想了想,还觉得挺浪漫的。   和回舞一比,自己瞬间庸俗了。   脚终于消了肿,回舞便邀请摇光去她那只小船上做客,摇光不好推脱便去了。   结果,哪里是小船,分明是一只大画舫,画舫四角都张挂着灯笼,舫上的壁纸画的是美人奏乐图,待看到摇光一行来时,更是出来一群梳着百合双髻的丫鬟分成两拨来迎接,一溜儿的白衣飘飘,真是好大的阵仗。   摇光上船之后晕了会儿,不过片刻就适应了,进去才发现,回舞不止画舫壁纸是美人奏乐图,闺阁之内也有不少,琵琶,七弦琴,箜篌,洞箫,竟然还有小花鼓。摇光大为赞叹,“这些你都会?”   “也只是自娱自乐罢了,拿不出手。”回舞含蓄自谦。   摇光点头,又联想到她的名字:“舞姑娘擅长的,恐怕不止是这些。”舞技想必也十分出色。   “哪里,回舞也只是略微跟着妈妈学了些,讨客人欢心罢了。”   摇光一怔:“妈妈?”   回舞嗤笑一声:“莫非陈小姐看不起我的出身?”   摇光敛眉不语,回舞更当她是那种心思,把袖子一甩,扭头道:“也是,陈小姐一看就富贵人家出身,看不上我们,也是应该的。”   “舞姑娘千万别误会。”摇光一看误会大了,慌忙解释,“我之所以如此表情,实在是因为我在里面吃过大亏。”   “哦?莫不是心上人被里面的花魁绊住了?”   “这个、这个自然不是那样的,我夫君……咳,他没机会去惦记花魁,家中的姬妾都够他受的了。”摇光刚想说,我家夫君那点眼光还是有的,却想到这样还不是歧视人家职业嘛,慌忙改口,这一改口不得了,回舞脸色大变,抓住她的胳膊摇:“你已成亲?!那怎么你……”   摇光心里也慌了下,暗道不好,竟然说漏嘴了,不过她不动神色的把视线挪开,“不过是一段伤心往事罢了,我虽一颗心栽在他身上,他却看都不看我一眼,找了个罪名,把我休了,我家嫌我这个女儿在家丢人现眼,将我逐至锦城……”   她语气极力的萧条败落意兴阑珊,怨妇形象扮了个十足十。   “……对不起。”   回舞歉疚异常。   “没事,这个,璃国天天有女人被休,沦为下堂妇,我已经很淡定的接受这个现实了。”   两人双双静默,对视许久。   “舞姑娘,我上次在茶楼,也揭过你伤疤,现在我揭我自己的,可算是扯平了。”摇光尴尬的找话题。   “上次的事,我并未放在心上。”回舞嫣然一笑。   恰是此刻,小婢奉上茶来。   回舞就请摇光落座,两个人又你来我往说了些话,摇光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再出错误。   “不知道陈小姐是如何与白公子相识的。”回舞问道。   摇光擦擦汗,“这事说起来颇为荒唐。”   “那我倒想听听是怎么个荒唐法了?”回舞又道。   “其实仔细说来,我并不是与白公子有旧,而是与青灯姑娘。”摇光回忆起来,还是觉得心里十分熨帖,暖洋洋的,“舞姑娘刚才误会我对青楼无好感,只是因为,我曾被坑过。”   “那个时候,我路遇山贼,他们把我卖到勾栏院里,吃了老鸨好多苦,恰好是青灯姑娘路过救了我,与白公子的关系,也是靠青灯维系着罢了。”   “原来如此。”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回舞也能想象出大概。“那与苏九歌呢?”   摇光脸色蓦然变得十分夸张,“舞姑娘,我与白月都是靠青灯这条线拴着了,更何况是苏公子,你可别往其他地方想,我知道你……”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回舞看摇光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连忙截住她,“不提也罢,我现在的心思,陈姑娘又不是不知道……”   摇光脑子里忍不住又闪过那一对儿和谐的背景,再次慢吞吞的吐出那两个字。   “节哀。”      “……”   “……”      被回舞火辣辣的目光盯着,摇光实在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窗前,一掀帘子,外面风景瞬间尽收眼底,她轻轻的“呀”了一声,只见这船不知飘到了哪里,水边竟是她未见过的建筑,还有一座楼,半边都建在了水里,十分好看。   “这是秦河的一绝,锦城的大部分男人,都恨不得死在里面。”   “……”又是勾栏院,今天她怎么和这个地方如此有缘,三番两次被谈论起。   “白月现在正在里面。”   摇光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回舞在她身后,看不见她的表情,掀起窗帘的手在听到她的话时并未抖动。   摇光慢吞吞的转身:“他……”   “怕正为里面的哪位姑娘治相思病吧……”回舞调侃道。   “医者仁心,或许只是普通的治疗,”摇光忍不住又向船外看了一眼,不过马上回头,语气驻定,“再说,就算白月能治相思病,也只为青灯一个人治。”      到了傍晚,摇光推辞了回舞的晚餐回到家中,忍不住掏出帕子对着脖子扇,待画屏冲了茶奉到面前,立刻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累死她了。   这个回舞,做个名妓太委屈她了,这般手段,在后宫里也算是拔尖儿的。   每一句看似无意出口实则是为了试探,从自己身份到白月再到苏九歌,都是软刺往她身上戳。这时候,摇光无比庆幸多听青灯讲的那些刻舟求剑望梅止渴的故事,拓宽了思维定势,想了些其他的。把船划到那家勾栏院,约莫也是她的意思,告诉她白月在里面,试探她的反应。   当白猫被黑猫救起之后,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不是谢谢,而是喵。   这是聪明人的回答。   同样,问起白月第一个能想到谁?答案自然是青灯。那两个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普通人多见两次都是产生思维定势。   而她就是想要回舞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谎言的最高境界,就是七分真,三分假,她今天,可算在回舞身上实验了一遭。   也不知顶不顶用。   摇光大胆猜测,或许这个舞姑娘,也知道白月是苏九歌易容的。   她毕竟爱慕过苏九歌,虽然不清楚两人的往事,现在说放下了,谁知是真是假。   来历不明的女子,和曾经的心上人同进同出,摇光觉得十分无奈,一个司徒绾绾把她当假想敌就够了,老天保佑这次是她多想,回舞没自己想象中那样聪颖。   扇了扇,还是觉得燥热不已,索性解了外衫,留一件中衣,再唤画屏进来为自己扑扇。   或许真的是她把回舞想的太有心机了吧,她怎么可能一眼就认出苏九歌来。   自己是怎样发现白月是苏九歌假扮的呢?   早餐比较喜欢吃浓稠一点的稀饭,有茴香为佐料的菜都默默的刨至一边,刚开始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药圃渐渐长了草,连白月从不离手的描金纸扇也偶尔不拿。   最重要的,白月不会如此细心的对陈摇光,白月的一颗心都挂在青灯身上,对陈摇光客气熟络,笑容却从未到达眼底,可是那夜,她被那个采花贼推下房顶,分明可以感觉到揽着自己的人的紧张关怀。   她是通过生活中的小细节,一点一滴挖掘出“白月”的不妥。   那个回舞,她不信她用情有那么深,无论苏九歌怎样变幻模样,一眼就可以看得出这是她爱的男子。   如果她真那样爱他,苏九歌与她,倒是十分相配的一对。      “姑娘,你觉得那位陈小姐怎么样?”画舫之内,今日为摇光奉茶的少女一边为回舞揉肩,一边问道。   回舞的眼眸波光潋滟,唇齿轻启:“美貌有余,智慧不足。”   “那就不足为惧了。”少女笑道。   “或许吧……”回舞将少女的手挥开,站起身来,走到那一堆乐器旁边,“不过若是她……”   “什么?”少女不解的看着回舞。   “没什么,应该是我想多了。”回舞摇头,她把从与摇光初次相逢到刚才离开的所有细节都想了一遍,性格并没有什么变化,若是做戏,未免太真了一点。   取下琵琶,抱在怀中勾了试了两声调子。   唯一不妥之处,应该就是她下堂被休那句,不过,若是这样,也说得过去为何她要隐姓埋名。   “姑娘有兴致唱一曲?”少女一看回舞取了琵琶,立刻知道她的心思。   “嗯。”      秦河旁,一直在水中游弋的画舫帘子被掀开。   两岸的人不自觉都驻足停顿。   那是一双十分白皙的手,这几日来,大家都知道,这双手的主人有一张艳若桃李的脸。   她时常在夜晚华灯初上之际掀开帘子,随意的坐在船舷上,任裙摆浸湿在水里,口中唱着:   风乍起,乱红飞,点滴离人泪;梧桐死,鸳鸯白,同事不同归。   花已残,情已殇,莫道不相忘;明月夜,短松冈,不是满面霜。 ☆、第三十六章   人生四美之一,久旱逢甘霖,燥热了那么久,终于盼来了一场雨,摇光开心异常。   去隔壁找白月的时候,他正在后院药圃中,这一场雨大的异常,夹着些许小颗冰雹,人不觉得怎样,软弱的植物必定受不了,青绿色的叶子左摇右摆,姿态婀娜好不可怜。   白月就那样沐浴在雨水里,不急不缓的为药圃中的草药搭建棚子。   即使满手泥污,坠落的银丝打湿了衣袍,也丝毫不损他清淡的气质。   摇光不自觉的走上前去,将手上的伞撑在他的头顶。   白月皱眉,把伞柄往摇光怀里推,“你病刚好,出来做什么,快点回去。”   “你没有生病就可以在雨中乱走啊,都不叫下人为你撑把伞,你倒是会体贴人。”摇光又把伞递了过去。   “摇光。”白月的嗓音蓦然沉了两分。“快点回去。”   这是他再次开口叫自己的名字,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我不。”摇光厚着脸皮磨,“就你知道怜惜草木啊,我也要帮忙。”   “我一个人就够了。”   “那你就当我站在这里欣赏风景好了。”   “摇光。”白月无奈。   “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淋雨,你觉得可能吗?”摇光叹了口气,上前两步走到白月面前,伞分了白月一半:“我倒是想两只手一只撑一把,左手却没力气,只要这样了。”   “你这样反而阻着我工作。”白月看她一眼。   摇光无所谓,“没事,我不会挡着你的,我跟着你的脚,你走一步,我走一步。”   白月看她一脸豁出去的样子,也知道劝她是不可能的,也由着她,不料摇光与他十分默契,他停的时候,她也停,他走的时候,她也走,油纸伞从未离开头顶半寸。   他蓦然停住,油纸伞也停住。   一回头,摇光还在他身后,与他隔着一尺距离,半只肩膀已然浸湿。   “我……”摇光尴尬的笑笑,“我怕你忽然停下来撞着你,就间隔了一步……”可惜油纸伞太小,只这么一步,就罩不住两个人。   他在前行一步,她在后跟一步,中间差着一步。   这一步,就是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白月的眼忽然变得复杂,上前握住摇光捏着伞柄的手,“你不必如此。”   摇光摇摇头,“万丈悬崖,你都毫不犹豫的陪我跳过,只一场雨,我为什么不可以陪着你淋。”   “苏九歌,我们要这样一个装聋,一个作哑到何时?”   原来,她早已发现,白月敛下双眸。   透明的雨,落在地上,溅起点点灰色,最终蜿蜒成一条小小的泥流,偶尔一两颗冰雹,不过一会儿便化没了,合进泥流里,女子的罗裙湿了大半,披在肩上的发也被雨水冲蚀凌乱,有些绵密的贴着脖颈,雨水顺着发落进了身体,她却并不在意,执着的将纸伞举在自己头顶。   “摇光,”白月也不知为何,这一刻忽然心跳异常,“我对你……”   “阿嚏!”   忽然摇光打了一个喷嚏,恰好阻了他要说的话,她揉揉鼻子大叹一声好衰,不会吧,这么倒霉,病刚好就伤了脚,现在脚好了又要生病?复又楚楚可怜的看着白月:“你、你刚才说什么?”   “不,没什么。”白月摇摇头,“你还是回去换身衣服吧,都着凉了。”   “哦。”摇光这次再不敢忤逆他了,只觉得自己十分倒霉,身体什么时候娇贵成这个样子。      这个夜里,摇光做了一个梦。   地方是她常爬的栖凤殿的房顶,苏九歌在她身旁道,“一个女人,能够站在权利之巅,凌驾一切,帝王的情爱,根本就不重要。”   “不错。”梦中的自己点头,大大赞许这个观点。   却见那人忽然意兴阑珊了眼神,喃喃道:“可是我现在,似乎有些后悔了……”   正要问一句为什么,忽然眼前一黑,场景变换,淅沥的大雨中,她为他撑伞,豆子般大的水点打在自己肩上,她却不觉得凉,一心一意,只不想那人受一点雨淋。   忽然那人转过头来,嘴巴一张一合,“摇光,我对你……”   梦境总在关键的时刻被打断,睁开眼睛,缕缕幽香,正是在自己的房间之内,转过头看,画屏单手撑在床弦上打瞌睡,碰一声,脑袋磕在床弦上,“哎哟”囫囵一声,继续撑起脑袋睡觉。   摇光叹气,该怎么说这孩子呢,说她一颗心为自己吧,也的确是这样子,可这种非常规方式入寝,时不时来个蜻蜓点水,脖子要断了似的,看着都觉得心惊。   从棉被中伸出手推推她,“画儿,画儿……”   “唔……啊!小姐你醒了!”只见画屏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摸摸摇光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惊喜道:“已经退烧了呢。”   她当时以为让画屏备一碗姜汤喝了,然后下雨也不能出门,就……睡了,难道是睡着了之后才发的烧?   啧。   “白月呢?”   “他来看了一眼小姐就走了。”   摇光点点头,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不会又……”   画屏同情的点点头,“白公子又为小姐开了一方药。”   不用这样吧,摇光醒的时候还有些兴致,现在一听要吃药,一下子又焉了,她最近,都成药罐子了。      “我可以,不喝吗?”摇光和白月小心翼翼的商量。   虽然坦白了苏九歌的身份,可那张画皮没有摘下,摇光也继续当他是白月。   “不可以。”   “我、我最近已经喝了太多药了,所谓是药三分毒,这样算我都病入膏肓了,你这是对我单薄的身体雪上加霜!”摇光开始耍赖。   “放心,我为你开的,都是调理的药,对身体没有损伤。”   “说到这个,最近我身体虚弱的很,总在生病,从前明明挺健壮的。”   “嗯,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水土不服罢了,所以最近极易染病。”   “哦,原来如此……”摇光点点头,就说嘛,她怎么忽然这么容易得病,原来是……“咦咦?”摇光霍然睁大了双眼,看着白月,“我?水土不服?”   “嗯。”白月轻轻答应一声。   “我一直,没觉得自己水土不服啊……”不是一般说水土不服的表现就是上吐下泻,半柱香不愿在这地方呆着,她来锦城之后,并没有这些反应,一直吃得好玩得好,她有时还觉得自己十分好养活十分有成就感,哪个千金小姐如她这般,历尽生死几番挫折,还活得这般滋润?甚至一度把自己比喻做坚强的小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多么顽强的生命力啊!   居然,也会水土不服?!   摇光觉得自己凌乱了。      无论如何,摇光终于从根本上找到自己最近为何如此“娇弱”的原因了。   雨过天晴,秦河的水涨了半寸,岸旁边的柳叶经过细雨冲刷,愈发清脆可爱,摇光和回舞似乎都本着扩大“交际圈”的原则,默契的再次探望彼此,你今日的衣裳真好看,发簪不错哪儿买的,哎呀这个扇面真漂亮是美人枕石呢,你那个林公子和他家夫人怎么样了。   回舞轻摇的扇子一顿,“恩爱和睦,举案齐眉,如今又要添丁,自然是十分欢喜。”   摇光点点头,也不知他家的孩子生下来会是什么样子,像爹还好,如果像娘亲,我的天啊……单手撑额,实在不敢想那个情景!不行,不可以歧视人家长相,到时候再遭报应怎么办,摇光冷静的把脑子里不和谐的东西挥去。   摇光并没有问回舞与白月相处如何,同样也没有问白月,这是他们俩人的事,自己实在没理由参合一脚。   又聊了些其他的,却说到最近锦城里出的一件窘事,是锦城首富落家,没有儿子,只一个女儿,选了个良辰吉日,招了位女婿进门,热热闹闹,软仗铺了十里,刚洞房花烛,第二日,隔壁死人了。   要说人死如灯灭,你可以选推迟结婚,可怎么也不能推迟入殓埋人啊。   软红仗还没撤,白色的纸钱又铺了一层,落家老爷当时就脸绿了,大声道不吉利,不吉利,让她家女儿将夫婿休了。   摇光大叹:“真是人同命不同,人家女儿可以休夫君,我却只有被夫君休的份儿。”   “谁说不是,那公子也算倒霉,本来狠了心祖姓都不要入赘为婿,只一天,又被打回原形。”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吐出两个字:“活该。”   一瞬间,看对方倒是愈加顺眼了。   苏九歌进来的时候两人正在有说有笑,气氛其乐融融。   摇光看回舞起身,态度亲昵的和他打招呼,心情有点复杂。   她曾问过青灯,既然喜欢苏九歌,为何还对那些女子那么好,不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吗?青灯横了她一眼,我才不要做那种为了一个男人和其他女人争破脑袋的庸俗女人,将心比心,我爱他,旁人也爱他,人家的爱不比我的少一分,我凭什么冷艳高贵甩她们脸色。   “在想什么?”苏九歌问道。   “没有,”摇光笑笑,“就是忽然想起青灯了,不知她现在怎样。” ☆、第三十七章   一别数月。   青灯,是她唯一肯放下心防交往的女子,摇光其实十分想念她的。   “哎呀,今晚锦城有夜市,要不要去逛逛。”回舞提议。   摇光一听夜市两个字就来了兴趣,看了眼苏九歌,回舞立刻白了她一眼,“你看白公子做什么,难道出门还要他做主?”   “咳……”摇光捂嘴假意咳嗽一声。   “不过也是,”回舞变脸速度之快,让摇光嗔目结舌,只见她柔荑往摇光身上一靠,两眼波光潋滟看着苏九歌,“我们两个女子出门,肯定不安全,白公子可要跟着一起呀。”   摇光嘴角歪了歪,回舞身上有一股子香味,若有似无,十分怡人,声音也说不出的撩拨,可惜任凭她怎么放电,苏九歌都不为所动,两女一男什么的,真是尴尬啊。   可惜回舞没去成,她家小婢忽然来找,附着她耳朵说了几句话,回舞脸色变了三变,不高兴的同摇光和苏九歌道别,说是家中来了客人。   摇光呆了下,能让回舞放下苏九歌的客人,是谁?      “没有舞姑娘,这个夜市,还逛吗?”摇光问苏九歌。   “你若想去,我自然作陪。”苏九歌答道。   摇光向来爱逛夜市,但苏九歌作息规律,每天睡得极早,她也跟着调了生物钟,今天苏九歌答应陪她逛夜市,自然喜不自禁。   并不需要收拾什么,连一向跟着自己的画屏也让她留下。   摇光有些私心,想制造一个和苏九歌在一起的二人世界。   其实不管是帝都还是锦城,夜市都差不多,翻来覆去就那些东西,只是南方多水,比帝都多了一条河,上面飘了几许船只,四角都挂着玲珑盏,还有美人在上面唱歌跳舞,美目流转,顾盼生辉。   零食小吃,风车泥人,小贩的摊子一排排停在路两边,吆喝声此起彼伏。   摇光拿起一个牛头面具套在脸色,拉了下苏九歌的袖子,“喂,这个面具好看吗?”   苏九歌点头,“好看。”   摇光把牛头取下,又换上青衣的,“这个呢?”   苏九歌继续点头,“也不错。”   “我还是觉得青衣好。”摇光把面具放在手里摩挲片刻,“就买这个了。”      转着转着,忽然听到有人在唱:“近因景阳冈大虫伤人,但有过冈克上,应结伙成队过冈,请勿自误……”   竟然是她一直爱看的皮影戏武松打虎。   摇光立刻拉着苏九歌的手往出声的方向走去,“我们去看那个。”   苏九歌垂下眼帘,看着摇光拉着他的手腕,并不出声,自然而然的跟上。   已经围了一圈人,摇光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看得津津有味。   她一直没有放开苏九歌的手,即使一开始是无心,后来渐渐察觉到不妥,也没有放开,她和苏九歌一直彬彬有礼,从未有过发肤的接触,除了必要的时刻。   这样的触碰,让她觉得心动。   她没有回头看苏九歌,而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皮影戏上,这样,苏九歌就算察觉到她的不妥,也只会当她是……无心之过。   这一场武松打虎,是她这一生看过最短,也是最漫长的皮影戏,短得眨眼即逝,长得每一眨眼每一呼吸,她都记得。      回去的时候,摇光手中不止多了一张青衣面具,还多了两只薄如蝉翼的皮影人。   苏九歌看她实在喜欢,就问老板买了下来。   这一晚,摇光玩的算是尽兴,苏九歌将她送回房中,她还十分兴奋的摆弄着那一男一女两只小人。   “九公子,其实我也会唱皮影戏呢,我给你唱一段好不好。”   还记得上次她被司徒绾绾毒成哑巴,在戏场后丢尽了脸,后来嗓子好了,却没机会接触这个东西,这次,自然要好好来一段。   “娘娘随意。”苏九歌面对摇光,从来没什么脾气。   “那我就来段采桑女吧。”摇光眨了眨眼,“可是这个要两个人唱,我一个人也动不了两个影人,你就帮我拿一个吧,到你的时候手随便动两下,我唱就好。”   “好。”   家中自然没有唱皮影用的道具,也没有白屏,摇光眼睛一转,直接把屏风拖了过来当白屏用,把小人贴上去之后,摇光轻轻的吸了一口气,“那我开始了……”   “嗯。”苏九歌也把影人贴了过去。   摇光的声音,缓下嗓子的时候,比平时的清亮,显得有些低沉,却依然动听,苏九歌就这般安静的听着她时而低沉扮男声,时而清丽扮女声,分饰两角。   “现在终于衣锦还乡,又遇上这故人的春天,看这一江春水,看这满溪桃花,看这如黛青山,没有丝毫改变,也不知我新婚一个月就别离的妻子是否依旧红颜……来的是谁家女子,生得满面春光,美丽非凡?这位姑娘,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你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   “这位将军,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你看这宽阔的道路直通蓝天,你却非让这可恶的畜生溅起我满身污点,怎么反倒……怪罪起我的错误?”   “您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我的眼帘,看不见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   她的眼神一直看着皮影人,小心缓慢的移动它的手脚,这个屏风上面画的是一团牡丹,左上方提的一行小诗,摇光贴的小人位置极好,恰好在一簇牡丹的空隙之处,自己的站在留白区,两只小人你动一下胳膊,我动一下腿,当唱到“马蹄踢翻竹篮”的时候,摇光手中的女孩还象征性的伏倒在地上,手臂颤巍巍的抬起,控诉着男子的失礼。   灯丝泛着淡黄色的光芒,罩着她的轮廓,她的额她的鼻,她的红唇她的颈。   这个女子多漂亮啊……      摇光似有所觉,转头,视线恰好和苏九歌的撞上。   “怎、怎么了……难道是我唱的不好?”她有些结巴的道。   苏九歌眼中闪过一丝什么,但很快就消失不见,“没有,我只是看你太认真,原来你竟然这么喜欢这个东西。”   “是啊。”摇光干笑两声,把头扭了回去,“我很喜欢。”想到刚才自己一对儿压着嗓子扮粗狂,一会儿提着嗓子扮娇羞,她觉得,压力好大,肯定不合苏九歌的心意!早知道就不秀了!   “是因为什么人吗?”苏九歌又问。   正沉浸在懊丧情绪中的摇光又惊讶把头转过去,想也不想的答道:“你怎么知道!”   这皮影戏,是她还小的时候,她爹就把她抱在怀里带着去看,她十一岁生日那年,她爹亲自动手,为她做了一对儿,可惜那时不珍惜,早不知压在哪个箱子底下了。   他怎么知道。   苏九歌淡淡的笑了笑。   他还记得如今夜一般的冰凉的月,如今夜一般喧闹的人群,如今夜一般美丽动人的女子,也是在看皮影戏的时候,将头埋在另一个男子的怀里。   那是他错失她的第一步,他怎么能不记得。   苏九歌看着摇光一脸你好神的表情,“那你还喜欢他吗?”   “当然喜欢了!”摇光睁大眼睛,她怎么可以不喜欢她的父亲。   可是。   谁会问另一个人,你喜欢你的父亲吗?      后来摇光常想,她和苏九歌,确实差了些许缘分,每次只差那么一点,薄如蝉翼,怎么也捅不破,于是,一直错过。   直到将爱耗尽,伤了情,死了心,蓦然回首,也只一句无可奈何。      可是今夜她还不懂。   她还在欢喜。   她终于拉了苏九歌的手。      幸福,总是如此短暂。   就在摇光沉溺在可以和苏九歌做更多身体上的亲密接触的时候,白月来消息了,是真正的白神医,而且,这是一个坏消息。   苏九歌顶着个魔教教主的称号,前不久又把一件可以练成绝世名剑的玄铁矿石得到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来到这锦城与她毗邻而居。   偌大个魔教无人坐镇,所谓的正道人士,心情有点荡漾,又去找不痛快去了。      摇光对苏九歌这个魔教教主的来历很是好奇,曾经问过苏九歌,结果,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一切,还是起始于苏九歌那传奇的母亲苏沐言身上。   现如今的魔教,据说四面环山绕水,是个钟灵毓秀风景秀美的好地方,当初苏沐言还是皇后的时候,夏天的时候经常去避暑。   苏沐言很低调,没弄很大的仗势,宣传自己的身份,大家就知道,苍翠山忽然来了一位贵人,身份来历成迷,苏沐言爱这地方依山傍水,夏日清凉,年年来成了习惯,这里也算是半个行宫,自然是要好好打理一番的,奢华虽然不及她住的栖凤殿,也比一般的住宅豪华N倍,所谓肥羊招惦记,很不幸的,苏沐言被那些瞎了眼的山寨霸王惦记上了。   结果自然是去一个回不来一个,去两个回不来一双。   落梅山庄就这样入了江湖人的眼,大家纷纷猜测,此山庄主人是何等来历,竟然不动声色的,占据一方。起先,他们是怀着一颗赤忱的之心去结交的,毕竟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不料,却吃了闭门羹。   苏沐言何等身份,虽然江湖也分三六九等,什么武林盟主,什么楼的楼主,帮主,在她眼底,一溜儿的草莽匪类,不止自己从来闭门不见,去为开门的小童都是拿鼻孔瞧他们。   于是,大侠们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于是,落梅山庄就被这么默契的被孤立了;后来,竟然被传成了传说中的邪教。   苏沐言后来做了皇帝,一心放在政事上,哪里管这些江湖人什么想法,倒是苏九歌,不爱宫廷的生活,把落梅山庄经营成了自己的家,成了传说中的魔教教主。   对此,他十分无奈。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出门的时候,大家见他如何嗔目结舌:果然是魔教妖人,落梅山庄好歹二十多年了,这厮的模样竟然这般标致年轻。   他很淡定的辩解,“上一代的教主是家母,已经去世,我,是新教主。”      从苏九歌“继承”魔教教主这个职称之后,就常常有人叨扰,那个祁连修就是其中之一,次数多了,落梅山庄已经十分习惯,每次处理恰当。   只是这次,青灯一手抖,把事情闹大了。   据说那天清晨,青灯起来做早饭,怎么也升不着火,然后走路都不小心打滑摔了个狗吃泥,总之,运气差到极点,正蹲在地上气愤的玩泥巴,忽然一柄宝剑就横在她脖颈上。   “说!苏九歌在哪里!”   青灯不动声色。   换了平时,说不定她不会怎样,可惜那天,她实在有些暴躁,心一黑,就喂这孩子两味药——青灯她,和摇光完全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折腾人。   摇光给那个采花贼用了□之后,扔他进猪圈进行精神肉体双重折磨。   青灯她也一样,又不一样,她不止给那人用了□,还用了一枚琼星散,此药可以让人手脚发软不能动弹,神智却是清楚的,那人浑身火热躁动的厉害,却找不到途径发泄,最后,一不小心,憋坏了,走火入魔武功全废成了残疾一枚。      “你确定,你当日折腾那个采花贼的时候,没和青灯商量?”苏九歌严肃的看着摇光。   她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对天发誓,真没有。”她也没想到两个人都想到用□这个梗折腾人。   只是摇光上次命运大神眷顾,折腾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采花贼,而青灯折腾那个,却是如今武林盟主江晚楼的弟弟,叫江晚照,刚出他哥罩着他的象牙塔,就想找传说中的魔教教主苏九歌比试,闯三分名堂,出师未捷身先……残,兼之得罪的是青灯,白月这位神医自然是不肯医治的,呜呼哀哉。   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就这么废了。   江晚楼就这么一个宝贝弟弟,当然不肯善罢甘休,煽动了许多正道人士,打算讨伐落梅山庄。   “那你要回去?”摇光小心翼翼的问。   苏九歌点点头,“我很快就回来。”   “……好。”   摇光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跟着一起走,她本来就是个累赘,怎么都是累赘,与其面对刀剑无眼,不如好好呆在家中,免得大家为她的安全担心。 ☆、第三十八章   柳丝飘荡的秦河两畔,偶一处,穿着朴实的妇人提着一篮子衣服洗洗涮涮,再往下,是一座古香古色的拱桥,一叶小舟,撑筏的小哥擦擦额角的汗,不知谁在角楼上把窗掀开,带着香气的丝帕在女子如葱如玉的指尖滑过,“小哥,你这船上载的是谁,好生羞涩,都不露面啊……”   嗓子婉转如鸟啼。   画屏一脸很寒的表情坐在摇光的身边,寸步不离,好像稍微远点,就会被玷污似的。   摇光看着她提防的表情一阵好笑,“画儿,你刚才不是还在嫌热吗,怎么现在把狐狸抱得死死的,也不怕出热疹子。”   小狐狸似乎也对这闷热的天气很是苦恼,扑腾着小脑袋,全身的毛都炸开,嗷呜的叫着。   “小、小姐,这个地方~~”   画儿期期艾艾,把小狐狸搂得松了一点。摇光不用她说出口也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无非说这种烟花之地不是咱们良家子该来的有辱门风云云。可是自从苏九歌离开之后,自己委实无事可做,白天数云朵,晚上数星星,偶尔去隔壁后院为他种下的那几苗药除除草,剩下的,就是为三餐吃什么而扰心了。   回舞自从上回小婢来对她耳朵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再没有出现,摇光不知她是否知道了苏九歌的事,如果知道了,她会不会离开,同苏九歌在落梅山庄,再来个偶遇。   她来,是想看看她是否还在。   划船的小哥看了棚内的两主仆一眼,对摇光憨厚一笑:“小姐,你要找的人,真的在这附近?”   “你顺着这河划就是了,我会多付些钱的。”   摇光淡淡的说完,又稍稍掀开小窗上的灰色纱帘,往外看一眼又遮上,心中其实也有些忐忑,或许,真的已经离开了……      神思惘惘,小船渐渐已经出了热闹街区,划到僻静处,摇光正要放弃,打算停船上岸,忽然一抹白色的影子在眼角尖儿闪了下,她顿时拉住画屏的胳膊,对船家道:“小哥,再往前面划两下,看是不是停着一只四角扣着荷叶宫灯的画舫。”   画屏也是一脸惊喜:“小姐,终于找到回舞姑娘了?”   “或许吧,你在这里坐着,我出去看看。”   安抚的对画屏一笑,摇光幽幽出了船篷,她其实一直有点悠,出生北方,对南方的水心喜之余还带着畏惧。   霍然清明不过如此,画舫就如遗世的佳人,独立在这温婉的江山之上。   原来回舞还未离开。   不止没有离开,而且还坐在船舷边儿,赤脚,薄衣,怀中握着琵琶,轻轻的拨弦调音,似乎也对潾潾的撑筏声有所察觉,她回过头来,看到摇光的时候也是一怔。   “陈小姐?”   较之刚才那些庸脂俗粉,这一声简直是天籁!   摇光心情激动,却见她忽然惊疑的左右看看,起身,踮脚飞来,姿态翩跹,美轮美奂。   只是……   美人却一把捂住了摇光的嘴巴,将她推回棚中,回头对船夫低声道:“快点掉头,把船划开。”   摇光心中一跳,惊疑的看着压着她的回舞,不知所措,哪料一直在船内的画屏,面对突然飞来扑倒摇光的女子,来了人类一个最原始直接的反应。   一声尖叫。   摇光虽然被回舞压在船上,还有一只眼睛是可以看见的,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      变故徒生。      其实过这阵仗摇光从前也见,就回舞上回约她来画舫,一群白衣侍女分成两行迎接她,只这次,这些人都是用飘的,然后,其中一个女子忽然水袖一开,将撑船的小哥甩下船只。   有人一挑帘子,从舫中走出。   修身俊眉,黑衣如墨。   摇光却只觉得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祁连修……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和……回舞有关系?   有什么在摇光脑中一闪而过。   白衣小婢伏在回舞耳边说了什么,她脸色变了三变,最终放下夜市之约,和自己同苏九歌道别。   难道她当时是为了……祁连修?   摇光瞬间觉得手脚冰凉。   她此刻,并未易容。   不可置信的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女子,一脸凄怆的笑容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不该来的……”      “是谁?”祁连修还未看清摇光的长相,只是因为外面忽然一声尖叫,所以出来看看。   只是一叶普通小舟,那声源应该来源这只船内。   他居高临下,看着回舞压着一个女子,虽然未看清容貌也未看清姿态,不过□在外的广袖,却是极好的缎料。   还有那一双眼。   如烟如雾,动人至极。   想让人,拨开繁琐,去了雕饰,看看她整张脸,是怎样的国色天香。   “师兄,”回舞不动声色,缓缓坐起,却至始至终都将摇光的脸阻挡着祁连修的视线之外,慢吞吞的道:“刚才,我看到忽然划来一叶扁舟,那个船夫,欲图对这位不轨,所以……”   做船夫的,水性自然是极好,虽然被白衣女子的水袖一下挥到水里,扑腾两下,立刻爬到了岸边,看此刻有人睁眼说瞎话栽赃嫁祸他,船夫愤怒了,“小姐,我是个正经的生意人,你不要冤枉我,明明是那个小姐和她家丫鬟来找你……”   “找回舞?”   祁连修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如果是意图不轨,挣扎声恐怕早有了,可至始至终,他只听到一声尖叫。   回舞在说谎。   为什么。   画屏知道自己惹了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紧紧的抱住小狐狸,惊惶的看着摇光,又害怕的把眼睛撇开,怎么办,这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小姐扇了她一个耳光。   这次,会不会不要她了?      在船夫出口的那一刻,摇光就知道,瞒不住了。   她不着痕迹的,轻轻捏住回舞的手,借着她的力撑起身体。   然后,对舫上的祁连修,露出一个尴尬至极的笑容:“祁公子,半年未见,不知那颗人参用完了没。”   祁连修蓦然沉下了脸。   “原来是皇后娘娘……”   他的声音低沉,甚至透着诡异。   摇光听着极不舒服,却还是勉强的回答:“是啊,摇光也未料到与公子会有第三次见面的机会。”   那一刻,他们隔着一江水,“深情”的遥遥相望。   忽然,摇光一下子扑到画屏的身上,将小狐狸从她怀里抢走,也不看,用尽了力气将它抛向岸边,恰好跌在岸边,小狐狸两只前爪刚好挂在青石台上,它似有灵性,回头看了小船一眼,见那些白衣服飞来,“嗷呜~”一声,爬上岸溜走。   这只死狐狸,每次逃得都特别快!   要不是此刻情势危急,摇光恐怕又要骂了,只是此刻容不得她多想,她再一回头,抓起画屏的前襟,拖至船舷,“跳下去,离开这里!”   众女子哪里给她机会,脚下一点就要飘过来,好在有一个回舞在身边,水袖一甩,为她拦了一把。   只一刻已经足够,画屏已经落水,只是这丫头平时伶俐,这一刻却灌水似的,不想着怎么逃跑,抓着船舷,“小姐~~小姐~~”   “你快点走啊!”摇光气的跺脚!“快走啊!你以为你听到了刚才那些,还可以活?”   “小、小姐~~”   “走啊——”   时机已然错过。   回舞怎么可能是祁连修的对手。   这种危难时刻,摇光却忽然想到了苏九歌,每一次离开他,她似乎就在倒霉。   可是不知这次,他还能不能一如既往,来救她。      虽然从她推开回舞,把身份暴露在祁连修面前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次估计又要悲剧。但是摇光内心里,其实还想做一下反抗的,思来想去,他和自己皇后那个身份没有什么交集,反而帮了他两次,他应该不会为难自己,若说什么可以让他利用的,大概,就是她和苏九歌之间的关系了。   武林人士嘛,没有道理的仇恨,你坑我,我杀你,祁连修与苏九歌之间有些纠葛,青灯给她讲的明明白白,不如此刻先稳住祁连修,再透露他自己和苏九歌有旧,故意暧昧二人之间的关系,苏九歌不是正因为青灯的事儿被围攻嘛,祁连修或许会把自己带去,做个人质什么的……   可惜脑补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   没想到,祁连修,对她生了别的心思。   又是为了他那该死的亲亲前未婚妻,现在君无端的宠妃思茜。   据祁连修对她说,思茜最近因为君无端复宠真妃,醋了。她本来出生武林,又有些本事,再加上妃子这个头衔挂着,不敢真的阻拦,于是被她逃出宫去,回到了祁连修身边。   爱一个人到了极致大抵就是如此,即使她嫁了,所爱非己,为了思茜,祁连修还是愿意付出一切肝脑涂地,他不想让思茜离开他回到君无端的身边。   可是平白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无端消失。   在见到摇光的那一刻,他的心中,瞬间想到了一个,称得上是疯狂的办法。   移花接木。   她是一个死人,她比任何一个替身都熟悉皇宫,熟悉君无端,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不会回去的,”摇光看着祁连修甚至有些疯狂的脸,“一个人永远无法替代另一个人,无论装的如何像,况且,万一我身份败露,思茜还是要回去,反连累我陈家几百人口沦为刀下亡魂,欺君之罪,你担不起,我更担不起。”   “你没有选择。”祁连修高深一笑,“如若你不代替思茜进宫,几日之后,你还未死的消息,就可以传到君无端那里,即使你自杀,尸体,我也会送过去。”   “我救过你!”摇光不可思议的看着祁连修,“我救过你,还因为你和思茜被君无端发配到感悟寺修行半年,这就是你们武林人士所谓的道义?”   祁连修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目光流露出些许挣扎,“我很抱歉,但是,我也有我想要保护的东西,思茜她,不可以回宫,她不可以回去……”   “所以你就牺牲我的性命?”   还是那句话,如果抱歉有用,还要衙差做什么。   “如果娘娘聪明机智,不让他发觉,自然性命无虞……”   “你觉得我的样貌和思茜很像?”   摇光哂笑。   却忽然被祁连修捏住了下巴。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指腹在她的眉上抚摸:“若是换脸,自然是有方法的,可是,割皮之后,要三个月才可以,我已经没有时间了,那个人早已经派人暗中搜索思茜的下落,不久之后就会找到我们,没有时间了……”   一个人,到底不要脸到如何地步,才可以这样若无其事的说着这样冷酷的话。   摇光虽然从未见过所谓的换脸,可也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易容那么简单,割皮……难道是要把她的一张脸一刀一刀割下来,然后再和思茜的脸调换?   “看来,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摇光脑中千回百转,渐渐平心静气,回舞在听到祁连修唤她的时候,并不惊讶,她必是早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怎么办。   虽然她刚才,不动声色的在回舞掌心里写了一个“白”字,回舞会去通知苏九歌吗?   “我要见回舞。”   “你以为,在她为你出手的那一刻,你还会再见到她?”   “那画屏呢?”   “……”祁连修怪异的看着她,“你明明知道,又何必再问。”   摇光只觉得心中一沉,是的,何必多问,刚才画屏被捉住,便知道是这个结果了。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因她而死。   可是如黛,你看,你的牺牲根本不值得,我不够聪明,不够心机,唯有靠着几分家世作恶,如今没了这层光环,我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她愤恨的看了祁连修一眼,只觉得心中充满戾气,怎么也无法压制住。   祁连修,你最好指望,我假扮的思茜不受宠,否则,今日之辱,她必十倍百倍奉还! ☆、第三十九章   当一个人老了之后,似乎都喜欢回顾过去,这一生,如何大起大落,那些过往,能够让一个垂垂朽木,忘记他的年龄,活在过往的风华中,摇光虽然未老,可是自从被祁连修抓了之后,也开始回顾过往,她想她当初真傻,还把祁连修当情圣,看着他为思茜黯然伤神还觉得这个男子太有爱了,结果,是很有爱。但人家单单对他的思茜师妹有爱!其他人的死活他根本不管不顾,狼心狗肺!   可是致命的把柄被捏在对方手中,她却无可奈何。   画屏的死,比起她陈氏一族因为她的缘故惨遭灭门,是那么微不足道。   摇光发现一个共性,武林中人,基本都会易容,还是,她人品值比较好,遇到的几个,都是易容高手?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几日之后,祁连修开始行动。   他故意露了马脚,将摇光曝露人前,然后,当君无端的暗卫来袭的时候,不敌而退,让摇光落入暗卫手中。   摇光不敢反抗,也不打算反抗。   她已经想好了,唯一能够保全自己,保全家人的方法,就是杀了祁连修。   此刻的她显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一个“拖”字,拖到苏九歌来救她,然后,再来消他们之间的恩怨。   摇光安心入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躺在思茜曾经住着的摘星阁,不怪她一眼就能认出这个地方,怎么说她也嫁入皇宫四年,结果出去半年不到,又被捉回来了,还是以另外一个身份。   君无端在摇光醒来之后来看过她一次,居高临下,眼中如淬冰一般,冷得不得了。而且……他没瘦!还是和自己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摇光曾经听过一句话,这么说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雳。”君无端这个得瑟样,真的好像一记霹雳闪在摇光脑门儿上,苍天不公啊!这种人渣为什么不遭报应还活得这么有滋有味!要说治国方面,他也是靠着沐言皇帝的庇佑,没做出过什么得人心的举措,换句话说,一直在吃老本啊!而且在男女之事上,一个字,渣!摇光心里极度不平衡,最近这些日子,她多灾多难,生死线上徘徊,这个人牡丹花下各种风流。   “你不是思茜。”   吓?!   摇光愣了。   “你不是她。”君无端捏起她的下巴,皱眉道。   “我……”   “你的声音……”君无端皱眉看着摇光,她吓了一跳,眼睛慌乱的左右飘浮。   “我~~”还没想好说辞,君无端已经放开了她,“不管你从前是谁,从今日起,你叫思茜。”摇光长大了嘴巴,石化了。   等她好不容易消化信息想要和君无端理论,哪里还有那个人半点影子。   退开侍奉的宫女,摇光把被子掀起来,扔到地上踩踩踩踩踩!直到最后折腾到没力气,才瘫倒在床上,脸部扭曲,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恶狠狠的说道:“我再一次确定……”   虽然她从前就知道,而且一直这么认为,但是现在又一次确定……   她真的真的很讨厌君无端!啊啊啊啊啊!!好想咆哮!!!   可是不可以,这里是皇宫,到底都是耳目,呜呜呜呜呜!      摇光憋屈的过了几日,终于打听到了为什么思茜会离开宫中,原来,自己“死”了之后,后宫无人掌权,然后,思茜,真妃还有德妃三个人闹上了。   摇光听宫女儿和她嚼舌头的时候还怔了一下,“德妃是谁?”   是哪个新得宠的?   “那个德妃娘娘,是恣意殿下的生母……”   恣意殿下?夙玉在栖凤殿飘着撞柱子的画面在摇光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想起来了,夙玉后来被赐封号德妃嘛,她早说过,这不是个简单女人,不过,她后来是怎么重新得宠的呢?   据宫女说,这个德妃,当初大家其实都小瞧了她,虽然说是麻雀变凤凰,但是却是一只有内涵的麻雀。   自从封妃之后,夙玉敛尽一身光华,在自己的宫殿里修身养性带孩子,许是太过无聊,就自娱自乐写些小诗小词,画几幅侍奉的下人的画像,说什么人人平等,其实自己也是苦出生,大家不要向她下跪,礼法也要变通等等,收买了一堆人心。   好名声慢慢传开,传着传着,居然传到了君无端的耳朵里,他觉得好奇,当初那个故意勾引他的女子,几乎被忘记了相貌,怎么一下子这么得人心了?于是,在一个黄昏,他信步走进了夙玉的住处,那个时候,夙玉正在案上安心的写写画画,并没有看到君无端进去。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站起身来,一转身,后面怎么有人!吓得后退一步撞上了书案,手那么巧的压到了墨还未干的画上,生生毁了半个时辰的心血。   君无端赞赏的看着夙玉,又看看她刚才画的画:几支荷叶,疏淡相见,嵌在其中的字更是秀至佳绝:“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   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好!好一个出淤泥而不染,好一个濯清涟而不妖!朕当初竟然看走了眼,错过了这样一个妙人!”   ……就这样,夙玉得宠了。   就这样,三足鼎立了。   摇光听了之后唏嘘半晌,这夙玉也太深藏不露了,又觉得有些羞愧,她好歹一个大家闺秀,小诗小词也会点儿,但和夙玉这诗比起来,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还不如人家一个丫鬟出生的霸气,愧对祖先啊!      她装模作样捶胸顿足一番,终是把头埋在桌上,无声的叹了口气,此刻自娱自乐,同以往,心境真是大大的不同,甚至觉得疲惫万分。   飞出去的金丝雀,怎会甘心再次进入牢笼?   何况,君无端竟然已经知道她是假的,却并未追究。   祁连修真的是因为爱情,所以一直阻着思茜返回皇宫?还是有其他隐情?如果多知道一点,对自己绝对是一件好事。   现在该怎么办呢?   摇光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期。   她真怕自己藏不住了,这几日,净面的时候都是屏退了侍婢,自己来的,就怕万一她们不小心把自己脸上敷的那层皮弄破。   青灯从前看她爱易容,教了她些知识,可是到底不熟练,她现在每天早晨都把侍婢赶出去,自己在房间里把皮揭下来洗漱之后再贴回去,第一次的时候皱皱巴巴糊了一炷香,外面的侍婢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或者要逃跑。   自己还真是一条贱命,富也能过穷也能活。   看看这一身锦缎,她当初浪迹天涯换了粗布衣衫都没觉得不适应,后来安定了稍微换了些好缎子感觉还好,现在又换回来绫罗也没觉得更舒服。   惆怅啊。   摇光就是怀着这样惆怅的情绪出了摘星阁,看完水仙看芍药,天气渐暖,百花争艳,尤其是后宫,人比花娇,侍奉草木的一个个宫女儿现在看来都别有一番滋味,差不多了,回宫!   一转身,就向栖凤殿的方向走去。   “娘娘~~娘娘不是说回宫吗?”小婢立即跟上,细细的开口。这个小婢叫柳絮,是君无端特意吩咐过来照顾摇光的,也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她并不是思茜的宫女之一,被吩咐要寸步不离摇光。   摇光看她着急的样子不解,是啊,是回宫啊,怎么了?   “方向错了~~”柳絮急着向她眨眼。   “……啊,是,我弄错了。”摇光一下子反应过来。   停下脚步,踌躇着,却并不转身。   她居然习惯性的……   “前面是已经薨了的摇光皇后的寝宫,栖凤殿。”以为摇光不熟悉宫中的地理,柳絮低声向她提醒。   摇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终于放弃,转身回摘星阁,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闻闻。   “怎么栖凤殿的方向那么香?”   摇光虽然是个惜花之人,也爱牡丹的富贵之姿,白莲倾城之态,可是在自己寝宫中却从未种这些,反而让她爹给她收集了许多薄荷品种,因为薄荷味道清爽,十分怡神,亦是一种警示,提醒自己清醒做人,可是现在,却传来一抹浓郁的花香,怎么回事。   “娘娘~~”柳絮看着摇光霍然转身,向栖凤殿走去,连忙跟上:“娘娘~~那里不是您可以去的地方~~”   “为何!”虽然口中说着,摇光却没有停下脚步,虽说她死了,栖凤殿必定荒芜,可是也没到成禁区的地步。   “可是您~~”   “因为我不是真正的思茜娘娘?”所以不该乱跑,只能窝在摘星阁里?摇光一句话就止了柳絮的嘴,“那我现在告诉你,不管我从前是不是,君无端说过我是,我就是,就算真正的思茜回来,我也是思茜。”   ……这么恶心的话一定不是她的本意!不过现在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她就这样推开熟悉的大门,就像当初,也是这般懵懂,误入了绛薇阁……   满墙的清冷。   唯有一些星星点点的绿叶,星星点点的紫,点缀了生气。摇光霍然有一种时光流转的错觉,她还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日夜颠倒,赏花喂鱼。   “怎么回事,薄荷怎么可能会开花呢?”她蹲□体,不可思议的托起一株小小的花穗,“这么多年,它都从来没开过花,怎么会……”   一抬头,正对上了柳絮震惊的视线:“娘娘~~你刚才说~~”   “怎么了?”摇光面色不改,“又不是太祖皇帝,为了一个梅妃全国禁种白梅,我从前也养过薄荷,不可以吗?”又把视线放回到眼前的花盆,低声婉转道:“只不过……从来没开过……”   没想到,薄荷的花竟然如此好看,而且充满香气!      “你~~你们~~”这个声音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流连在叶尖上的手颤动了一下。   “这是摇光皇后曾经的贴心侍婢颦颦,现在在德妃宫中侍奉。”小婢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不认识。   那个有着一双巧手,轻轻拢她的发的少女,陪她度过了三年的漫长时光。   “奴婢谢颦,参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她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手中提着一个水壶,行礼的姿态有些别扭。   摇光一时百感交集。   “……一直是你在照顾这些薄荷?”   “是。”颦颦局促的点头回答,不过瞬间脸色大变,跨前一步道,“娘娘您的声音~~”   “混账!我家娘娘最近嗓子不好,不可以吗?这些事岂容咱们过问!”柳絮一句话,颦颦连忙后退半步,眼神复杂的看着摇光,欲言又止。   “柳絮,不得无礼,怎么说她也是从前皇后娘娘的侍婢。”摇光恨极了自己现在的尴尬身份,看着曾经如妹妹一般的颦颦忽然被这样对待,也不能明目张胆的为她说话,缓和神色,对颦颦点点头,“今日是我的不对,闻着花香而来,你……难得还惦记着皇后娘娘,明明……”   明明被自己抛弃。   “娘娘~~”颦颦越发局促。   “算了,我们走吧,莫惊扰了皇后娘娘的亡魂。”摇光嗓音已然哽咽。   柳絮察言观色,立刻点点头。“是,娘娘。”   “奴婢恭送娘娘。”颦颦再一躬身。   看着这一番风景,摇光莫名的想起一阙词:发如雪,朱颜改,仇恨未眠,此情注定已惘然,风雪归辞又一年,众里寻他千百回,究竟还曾在人间?   她在啊,她一直都在啊。   可是,与不在,有什么区别。 ☆、第四十章   失眠了一晚,摇光打算去拜访德妃。   把一切都收拾妥当,让柳絮端了一盒芙蓉糕,款款而去。   夙玉再不是记忆中的那个样子。   在摇光的印象里,夙玉还是那个穿着白色衣衫,虽然表情怯怯,束手束脚,心里却有些小计较,小手段,可是现在这个,眼眸清亮,姿态端庄大方,笑容中没有半点心机。   怎么一下子变化这么多呢,好似换了个人般。   就像……就像现在自己在扮演思茜的角色,虽然是一张脸,性格却一点都不同。   “思茜娘娘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夙玉既不显得过分热络,又不显得过分冷淡,恰到好处。“颦颦,快给娘娘备茶。”   “是。”颦颦弯腰退下。   摇光的眼睛随着颦颦的脚步,德妃看着她这样笑了。“呀,妹妹似乎对颦颦很是在意。”   “……没有。”摇光微笑以对。   “昨日之事,我已经听颦颦说过了,难为妹妹一回宫,就想到皇后,前去祭奠。”   呃……摇光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了。   “没~~没有~~我只是在逛园子的时候闻到花香~~想去看看而已~~再说~~我这份心意哪里比得上姐姐~~”此刻,颦颦已经将茶奉了过来,摇光接过,放在桌上,“自从皇后娘娘薨了之后,栖凤殿的人该散的都散了差不多,分配到其他宫房,如果没有姐姐的默许,颦颦怎么可能有机会去照料那些花草。”   “……我也只不过觉得,皇后娘娘是一个可怜人。”   “……呜~~”她~~她可怜~~?摇光虽然也觉得自己可怜,但是被当面表示同情,玻璃心还是碎了一地。   “长门花泣一枝春,争奈君恩别处新,错把黄金买词赋,相如自是薄情人。”夙玉站起身来,又赋诗一首,声音落寞不已。   “这是咏阿娇的诗。”摇光开口道。   大名鼎鼎的史上第一怨妇陈阿娇,得宠时,汉武帝刘彻说要修一座金屋子把她藏起来,舍不得别人多看她一分,失宠时,千金买了一首《长门赋》也未再得一眼垂怜。   “嗯,从我懵懂时知道‘金屋藏娇’这个成语的时候,就特别羡慕,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能让人造一座金屋子给她住,后来才知道,她这一生,末路是多么惨淡,女子这一生,当真是爱错了,便万劫不复。”   “你~~难道认为摇光皇后是阿娇第二?”且不说别的,单说她没爱过君无端这一点,她就比阿娇幸福。   当然,前期……人家刘彻还是挺宠她的……她家这位皇帝正眼都没给过一个,这点阿娇比她幸福。   “摇光皇后是一个好人。”夙玉垂下眼帘,虽然她亦听过一些传言,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是被皇后逼着自尽,只因为想要她的孩子确保未来,可是,自从她来到这里,皇后并未对她有一丝不利,后宫之中,没几个人是纯洁无暇的,只在心够不够狠,她会死,也就说心不够狠了,如果狠了死的人就不会是她。   阿弥陀佛,死者为大,往事皆消。      “你觉得我是一个好人吗?”回到摘星阁,摇光问她的新侍婢柳絮。   “娘娘怎么说起这个。”柳絮有些忐忑,判断主子,可不是下人该做的事。   “算了,不为难你了。”摇光意兴阑珊的挥挥手,“再说,你就跟了我几日,怎么看得出来我为人如何。”   “柳絮知错。”   “你哪里……算了。”如果和她纠结,又要纠结一会儿,摇光挥手要她退下,单手托腮望向窗外。   这次去了德妃寝宫,倒是证实了一点,她的确善于笼络人心,就拿颦颦来说,这一点恩惠,足以让她死心塌地。毕竟,谁也不会去忠于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一辈子,未来,还是多替自己筹谋打算。   “在想什么,都没察觉到我的靠近。”霍然,脖颈处一片温热喷息,摇光脊背一直,全身冒鸡皮,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君~~皇上~~~”   天啊~~救命啊~~~君无端为什么会来她的寝宫~~而且~~   “你饮酒了?”   身上的酒味浓烈到她不能忽视。   “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大约喝多了,君无端的声音也和浸满了酒一样温柔。   摇光小心翼翼的将他的头从脖颈挪到肩膀,轻声道:“不管我从前叫什么,现在都叫思茜,不是吗?”   “你……”君无端深深的看了摇光一眼,那眼神,让她刚下去的鸡皮疙瘩又开始欢快的跳舞,“你……我到底哪里错了呢?”   “皇上?”摇光怔住,今天的他实在太反常了,这些话,不是说给她听的吧?   “我们到底,哪里错了呢……”   “什么对了错了,皇上你怎么可能错。”看看周围,一个侍婢也没有,估计被君无端遣出去了,本来嘛,他在这里,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   “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皇上~~”   “我们到底,到底哪里错了呢……”君无端一句比一句温柔,一句比一句苦情,直到最后,两眼泛着隐忍的泪光,看着摇光,道:“……蔻儿。”   蔻儿两个字一出口,摇光的鸡皮疙瘩也不跳舞了,一颗心落回心脏,很好,原来是真醉了,而且还醉糊涂了。   酒后吐真言,恐怕这些话,是想和真妃说的。   摇光从前有贼心没贼胆,只敢心里吐槽君无端,现在好不容易他醉了,就打算当面把憋在心里几年的心里话和他说说——反正第二天他肯定不记得~~   “是,如今我们这样,全都是你的错。”   “蔻儿~~”君无端凄凉的看着摇光,可是摇光从来对他不感冒,这种无辜的表情迷惑不了她,于是鼓起勇气,大声说道:“错!就错在你没管住你的第三条腿!”   这话一说完,君无端原本迷茫的眼眸清亮了一下,不会立即被醉意掩盖,摇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豁出去了继续教训道:“你三心二意见异思迁也没什么,还非要把自己搞的像个情圣似的,还拿沐言皇帝做借口。”   “你说,你当初纳真妃,是不是觉得她给你别样的感觉,你认为和她在一起,你可以忘记苏沐言,你那么喜欢她,甚至对宰相更宠爱的女儿摇光皇后都不看一眼,情深如此,谁不羡慕。”   “后来一个思茜,你又觉得自己还是没忘记苏沐言,于是把她当做替身,冷落真妃,你是不是见异思迁。”   “冷落了真妃,将思茜捧在手心你还不知足,又三心二意觉得德妃不错,搞得后宫三足鼎立乌烟瘴气,思茜气的逃出宫去,而你现在,你现在居然还好意思问我们之间哪儿错了?!”   “如果你不是一个皇帝,就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多少人要戳你脊梁骨,骂你负心薄幸!还拿沐言皇帝做借口,我告诉你,就算沐言皇帝还活着,和你两情相悦,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心!”   “替身~~真是好笑!这世上,即使相貌,性格,哪里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即使有一瞬间的重叠,相处久了,朱砂痣还是朱砂痣,明月光还是明月光,苏沐言若是知道你找了个和她相似模样的人封做妃子,也必定更加不屑于你——这肤浅的爱情!”   摇光最后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搂不住,直到把心里话都说完,怕了。   小心翼翼颤着睫毛看君无端,呃,居然睡着了!   心里这种既庆幸又失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摇光软在椅子上,君无端原本捏着她双肩的手已经落下,脸低垂在桌子上,真是,没有丝毫帝王的威严。   “君无端啊君无端……”她的手颤巍巍的,伸向熟睡人的脖子,如果,就这样杀了你怎么样。   其实当初在感悟寺,方丈说她身上有兵械之气并没有错,她的确对君无端动过杀机,不过那感觉太快,后来更觉荒唐,也就掩盖过去,但是今夜,这个人就在自己面前,毫无戒备,他是自己悲剧的源头,如果杀了这个人……摇光猛然收手,狠狠的敲了敲自己脑袋,怎么可以有这种玉石俱焚的想法,为这种人不值得不值得。   现在这样子把他扶到床上休息也不可能了,摇光将君无端的身体扶正,大晚上的,去看看星星月亮也好。   她没有看到,关门之后,原本熟睡的君无端霍然睁开眼睛,清亮如雪,哪有一丝醉意!      “阿啾!”   苦逼,真是太苦逼了。   心里还想着,又是一个喷嚏,柳絮连忙递过帕子,“娘娘,你就把药喝了吧~~”   “不,不要!”摇光吸了吸鼻子,都不敢看早放在一盘的药碗一眼,都怪青灯那一碗蚯蚓闹得,后来苏九歌用水土不服身体虚弱的托词,像灌溉小幼苗似的对她进行灌溉,摇光对中药彻底产生了心理阴影。   “大夫说了,药里面有一味甘草,不苦的,而且还为娘娘准备了蜜饯,娘娘,您就喝了吧~~”   “我管它甘草还是蜜饯,不喝就是不喝!”   “娘娘~~”   “叫我娘亲都没用!”   摇光这次感冒,又是拜君无端鸠占鹊巢所赐,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就把君无端扔在摘星阁出门看星星看月亮去了。   一看就是一晚上。   但是感染风寒,却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啊,想她从前熬夜大神,昼伏夜出,除了来葵水肚子疼疼,无病无灾。   昨晚都没吹风,居然就……   也不怪摇光,从前的生物钟虽然是反着来的,也相当规律,后来出宫之后,被陆云沉调正常了,忽然熬个夜,身体没受得住,所以即使明月高挂,还是倒下了。   “娘娘,真妃娘娘听说您病了,特意带了些水果来看您来了。”门外,有侍卫通报。   “什么?!”   真妃?   “别让她进来!”   摇光脸色忽然大变,自己现在有病在身,真妃是有孕在身,是个有点常识的都知道,怀胎期间,不能沾半点儿病痛,况且她肚子里是皇家的子嗣,若是她回去不管有病没病都装作肚子疼,或者是真的肚子疼,自己就可以去奈何桥喝孟婆汤了。   “娘娘你怎么~~”柳絮眼中盛满疑惑,显然还不知道自家主子怎么如此不通情理。   “把门窗都关上!”摇光才不管她什么想法,立即吩咐道。   她现在只一个想法,绝对不能让真妃呼吸到自己房间里的一丝空气!   可是摇光没想到,自己这样,又给真妃抓了把柄。   大约又在君无端面前哭啼了,晚上,君无端再次宠幸了她的摘星阁。   冤孽啊!摇光哭了,真是冤孽!早知道她就喝药了!   因为柳絮一直逼迫,摇光就一直反抗,到了最后,摇光怒了,把药掀翻,然后说:“治病又不是非要吃药,这风寒也不严重,你去拿些酒来,我喝点酒再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   于是,柳絮去拿了……   于是,摇光面不改色的喝了……   于是,她上床准备歇息了……   于是,她脱了……   君无端早点来也好啊,她现在身上只穿了一件亵衣啊! ☆、第四十一章   “皇、皇上~~”摇光囧到不行,把身子裹成一只蚕蛹,只露出半张脸。   “不必行礼了。”君无端居高临下,看着摇光,眼睛楚楚可怜,乱发铺了一床,挑眉道:“听说,你今日将蔻儿拒之门外。”   “皇上,今日之事绝对是个意外!”摇光脸色大变,“我……”刚我字说出口,摇光纠结了,苦着脸巴巴的看着君无端:“皇上,您可不可以先避讳一下~~待臣妾更衣起床~~”这样说话真是一点气氛都没有啊~~   “你既然是我的妃子,迟早是我的人,何必遮掩。”君无端说话的语气就像讨论明天是晴天还是阴雨,没有半分波澜,摇光却是像爆炸一样:虾米?!   这可不是开玩笑,摇光一下子把矜持啊妇道啊什么不能让男子看到亵衣之类的规矩抛到十里八里外,掀开被子和君无端对视:“皇上,这个玩笑开大了,迟早有一天思茜娘娘是要回来的,到时候我……”一根手指就这样竖在她的嘴角,摇光只觉得心噗通一跳,两只眼睛被定住似的死死的看着君无端的伫在她嘴角的那根手指,半分不敢挪动,也终于迟钝的察觉到,近日来君无端的异常。   天啊~~摇光被自己脑中渐渐凝聚的想法吓到了:君无端不会是~~看上她吧~~好可怕~~   摇光越想越觉得有迹可循,这货种马似的,糟蹋完一个又一个,半分不会手软,自己现在这水嫩的小模样,难保他不会别有居心……   “你不愿意?”君无端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个反应,摇光赶紧点头,当然当然她又不是脑残!   “你居然不愿意。”君无端垂下眼帘,自言自语,不过马上一狠心,灼灼的看着她:“可惜,不管你愿不愿意,这辈子,你都是我的女人。”   摇光浑身一震,“你居然真的对我~~”   “你什么什么?”摇光话还没说完,君无端一欺身将她压倒在床上,眼神幽幽泛着绿光。“你说我如何?”   苍天大地,你别靠这么近好不好,摇光哭了,她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她爹最亲近之外,也就和陆云沉苏九歌两人这般靠近过,陆云沉的拥抱让她觉得温暖,苏九歌的让她觉得心动,可是这位,就一个想法,怎么脸这么大啊。   远远看着还有点养眼,可是近看,眼睫毛没苏九歌长,鼻子也没苏九歌挺,脸部轮廓也没苏九歌秀气,嘴巴估计吻的女人太多了,暗淡的红,而不像苏九歌,是浅粉色的。   “你在想什么?”君无端将头埋在摇光脖颈处,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一下,摇光只觉得一阵战栗从脊背传来,我的妈呀!也不知道哪里的力气,一把将君无端掀开,跳下床砸烂一个杯子,用碎片抵着自己的脸:“你不要过来,你要是再轻薄我,我就划花这张脸!”   她当然不会划!这张又不是真脸!可是这张脸是君无端的心肝宝贝爱,用这个做威胁,不怕他敢动!   “你!”   果然,君无端看摇光这样,虽然是狰狞的看着抖得像秋天里的落叶一样的摇光,脚下却不敢妄动。   “我~~我什么~~我……阿~~阿啾!”摇光原本就感染了风寒,现在从被子里出来,温度差立刻让她打了个喷嚏,可她哪里有心思管这些,柳絮倒是个有眼色的,君无端一进来,她就出去了,留下自己,刚才还被……她心思急转,现在这个情况,该怎么办才好。   心里急,脚也不自觉跟着后退两步。   “不要——”君无端话刚说完,摇光“啊!”一声尖叫的跌倒,然后……又是一声惨叫。   原来,她刚才一着急,打碎了杯碗,原地就捡起碎片威胁君无端,脚下的碎碴子也没管,所以刚才一退,恰好退到碎碴子上,然后尖叫着抬脚,另一只着力不稳,立刻跌倒,拿着碎片的那只手臂也摁在地上……   君无端两步上前将她揽起,“你竟然~~”   若是平时衣衫整齐还好,能挡一挡,她现在却只是一袭轻薄亵衣,所有的碎碴子都扎在肉上,君无端皱着眉,沉痛的看着摇光,脚上是血,胳膊上也是血,刚才握得太过用力,手上也是血,在自己的怀里,抖如筛糠。“太医,快点宣太医!”   说完,就将摇光一把抱上床,看看她的胳膊,又托起她的脚,察看伤势。   “你~~你就这么怕我?”他心中复杂莫名的开口,一抬头,一滴水毫无预兆的掉在他手背上,摇光满脸是泪,哭得像个泪人。   “我怎么这么倒霉~~呜呜呜~~~”明明是别人的错,最后受伤的却总是她!   “你……”君无端哭笑不得,却觉得心中一软。“你啊……”      后来的事儿,摇光都不大记得了。   只记得太医一个个慌手慌脚给她把脉,拿钳子挑她肉里的瓷茬儿,只记得自己哭的十分凄惨,上气不接下气的打嗝儿,最后头晕目眩,醒来的时候胳膊和脚,一个长粽子,一个圆粽子。   怎造孽二字足以形容!   柳絮再次面带微笑的把药端了过来,“娘娘~~您醒了~~正好太医也把药送来了~~”   摇光怎么看这个柳絮怎么不顺眼,这货就是君无端派来监视她的奸细,还笑得这么灿烂,心情更不好了,把嘴巴一撇:“我说了我不喝!”   “太医说了~~您必须喝~~”柳絮也不生气,坐在床边,温柔细语如三月春风:“而且娘娘~~您这次受得是皮外伤~~这样温热的天气~~肉质腐烂~~如果不喝药快点结疤的话~~”   司徒绾绾的脸在摇光脑海里一闪而过。   “不、不会吧?”摇光天不怕地不怕,对自己身体却还是极爱惜的,昨晚那个意外真是伤透了她的心,怎么知道关键时刻总是笨了呢。   要不,喝了吧,小心翼翼的看了碗里一晚,呕,黑乎乎的。   看着摇光目光闪烁,似有松动,柳絮更努力的劝道:“娘娘,良药苦口利于病,上次我由着您,已然是犯了大错,若是这次再不喝,皇上真的要打我板子了。”   活该!摇光在心里嘀咕,让你来监视我!面上却颜色不该,“哼,就是君无端亲自来喂我,我也不喝!”苏九歌来说不定给他三分面子,嘿嘿。   “娘娘~~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还是别说的好~~您就快喝了吧~~药凉了效果不好~~您还要多喝两帖~~”   “不喝!”   “您就一闭眼,不呼吸,闷了就好了~~”   “你咒我是不是!一闭眼!不呼吸!你当我是死人啊!”摇光逮着柳絮话里的漏洞撒泼耍赖。   “奴婢知错~~奴婢该死~~”摇光这帽子扣太大了,柳絮当即变了脸色,跪在地上颤颤巍巍。   哼,就算你是君无端的人,我想给你穿小鞋还不是可以穿,舒服~~摇光正觉得出了一口闷气,忽然有下人禀报,德妃娘娘前来探望。   摇光撅了撅嘴巴,“快让姐姐进来。”   靠之,姐姐个毛线团儿,明明后宫她最大,现在处处受制。   这夙玉来干什么。   “我昨天就听说妹妹病了,今日特地带了些水果零嘴来拜访,怎么竟然是受了伤。”随着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的人罗绸裹缎,虽有些素却不失生气,正是德妃夙玉。   摇光心里怀疑,面上也装作惊讶的样子,“姐姐怎么来了?”   “噗,我是来试试。”夙玉走上前来,满眼的笑意,“听说你染了风寒,真妃来探望被拒之门外,我就想着,若是我来,你会不会也……”帕子一掩,不说话了,摇光甚是尴尬,“什么拒之门外,昨日丝毫没有准备,真妃说来,我吓一跳,生怕自己把感冒传给她,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   “孩子?妹妹在说笑吧?”夙玉一听摇光这么说,惊的说话都失了分寸,提高了几个调子,“这宫中谁不知道,你恨不得她孩子掉了。”   “什么?!”摇光心中一怔,这话什么意思……   “这后宫谁不知道,妹妹因为不、小、心推了真妃一把,害怕皇上责难,才连夜逃出皇宫的……”夙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意思,妹妹和我装什么,这事儿大家都清楚。   可是,可是摇光真的不清楚啊!   难怪,难怪祁连修无论如何也不要思茜回宫,这、这这是什么混账事情啊!那真妃她……摇光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柳絮,“你下去,我有话要和德妃说。”   此事关系复杂,接下来的话,柳絮是绝对不能呆在这里听的。   真妃差点滑胎!   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如此!   她今日还把她拒之门外,摇光想骂人,混账祁连修也不同她说清楚!他恐怕以为思茜回来就会被君无端处置吧,所以才不害怕自己生事端,迫害皇家子嗣,这种大罪,君无端恐怕白绫毒酒早就候着,待她回来就处死。   不对,他分明是要自己是最佳理想人选是因为她是一个深谙皇宫规则,那就是……   存着她可能不被处死的心思。   祁连修,果真不简单。   可惜,君无端看出来她不是真的思茜。   所以不动神色。   摇光眼角一跳:君无端发现自己不是真的思茜,那必定会再去查思茜的下落!   她是陈摇光的事实,终究还是会浮出水面!      夙玉见摇光一会儿发愁,一会儿咬牙的样子,心下疑惑,也决定按兵不动,看看这个思茜的说辞,于是也吩咐颦颦下去,说白了,就是互相监视两家的丫鬟不会偷听。   “姐姐,告诉我,怎么回事!”门关上,摇光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夙玉的衣裳问道:“我……我当初,因为和真妃发生了一些争端,所以负气离开皇宫……”其实摇光也不确定思茜有没有推真妃,所以只能说的模棱两可,“回来之后……宫中也没人告诉我,君……皇上他也什么都没说,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真妃她怎么……”   “其实具体怎样,只有你和真妃清楚,我们只不过以讹传讹罢了。”夙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过,你回来这么久,皇上都没拿你怎样,或许……”或许是真妃故意使的苦肉计也说不定,接下来的话夙玉也没说出口,唉唉,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白领,哪里想到有朝一日会穿越到传说中的架空朝代,还成了一个不得宠的娘娘,好在那些什么穿越啊宫斗小说脑残萝莉的时代倒看过几篇,所以这些伎俩她根本不看在眼里,至少她们俩谁说谎谁没说谎,who care~~   后宫这么多人就当初皇后死的悲情让她感动一下,咳咳,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第四十二章   “那……那真妃后来如何?”摇光接着问。   “真妃她,她说,是她自己不小心跌倒……”夙玉答道:“其实,若是你没有逃出宫,谁也不会把你和真妃想到一起,毕竟……她自己都说……”   “那父亲呢?”摇光说完才察觉失口,连忙补充道:“那真妃的父亲……”   “妹妹,你是真天真还是装天真?”夙玉再忍不住了,虽然她是个现代人,可以跳脱整个剧情来看,可是这个思茜,出宫前和自己毫无交集,有也是交恶,后来回来忽然说谢谢自己对皇后娘娘的好,现在又各种无辜小白,反差这么大……   “你~~你不会也是穿越的吧~~”夙玉小心翼翼的开口,这年头穿烂了,找个同好也不错。   “穿越?穿越是什么地方?”   “咳,没事。”失败了!夙玉扭头,这绝对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   “姐姐,你别岔开话题。”摇光也觉得前面的话有些不妥,但是她一个替身,能揣摩到这种程度也不容易了,你们以祁思茜的标准来要求陈摇光,肯定会失望啊。“我真的想知道,真妃她……”   “自从摇光皇后死了,丞相就已经辞官回乡了,从前的真妃,有个做皇后的姐姐,丞相的爹,还有皇上宠着,现在三样都没了,你说能怎样。”   “……我知道了。”摇光心中一紧,其实,她现在依然不把真妃当妹妹看,只是……   或许她真的有些吃独食,她从来不想把爱多分给真妃一点,看着父亲冷落真妃,也从来觉得理所当然。   可是……   可是……   到底还是亲姐妹,在这件事情上,无论如何她也是私心真妃的。   祁连修,思茜,她绝对不会让他们有好日子过!   夙玉走后,摇光让柳絮把酒拿上来,柳絮脸色不变,跪了又跪,摇光脸一黑,一口气把药喝了,“这样可不可以!”   约是她虽然给柳絮小鞋穿,但从未真正发过脾气,这一下,柳絮吓着了,叛徒似的把窖中的存酒到拿出来。   摇光喝了一个酩酊大醉。   第二天起床,充分得向摇光展现了宿醉之后是什么后果,全身酥麻瘫在床上,肚子饿的咕咕叫,却怎么也没力气叫柳絮进来扶她起床更衣兼端一碗白粥。   饿啊……   饿啊……   偌大个摘星阁,怎么忽然一个人都没了!   摇光颤巍巍的,如垂垂老妪一般慢慢的撑起身体,很好,床边还放着一个碗,约莫是柳絮昨天给她灌了醒酒汤,忘了收拾。摇光一甩手,瓷碗噼啪掉在地上,碎成一片片,动静终于扰了外面的侍婢,柳絮头一个进来,急匆匆的提着裙子进来,“娘娘~~您可算是醒了~~”   “怎么了?”   “皇上昨夜来了~~您那个时候正在大闹~~吓死奴婢了~~”   “什么,你说君无端来过?!”摇光愕然,“昨夜我怎么闹的,有没有说胡话?!”   “娘娘您~~您一直拉着皇上的手~~又哭又笑的~~让他~~”   柳絮期期艾艾。   “让他怎样?”   “您~~您让皇上看您~~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你一直喜欢着他~~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还让皇上、让皇上不要对您这么好~~您很痛苦~~之类的~~”   摇光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抹脖子自尽。   把柳絮支了出去,摇光闷在被子里,脸颊发烧。   这是她一直想同苏九歌说的话,却一直放不下矜持。   谁料得,有一天,阴差阳错,会说给君无端听,摇光觉得,自己上辈子绝对鬼畜了君无端无数次,所以这一辈子现世报,受他糟蹋。   这件事的后续马上就来了。   君无端居然要她换了便衣,随他出宫微服私访。这是何等的荣幸!摇光当场就想掀桌,这货最近到底是有多闲,时时刻刻想着她!瞎子,看清楚,我是你曾经看一眼都觉得不屑的陈摇光啊!你现在忽然这么殷勤!难道是看上我了?那不是对你从前的品味打耳光吗?好想对他咆哮!可是偏偏习惯对他逆来顺受,故作谄媚的点头答应,窝囊至极。   君无端除了摇光,还带了几个侍从,选了一条最繁华的街,来回遛了几遭。   摇光有些猜不透君无端的想法,皱眉问道:“我们都绕了三圈里,这里有什么值得皇……公子流连的吗?”   君无端看了她一眼,只说了一个字:“等。”   过了午时,忽然一阵铜锣从远处传来,似乎还伴着什么凄惨叫声,摇光虽然好奇,碍于君无端在一旁,并没有去看。   不料却被君无端从后面揽住,扼起她下巴,强制的扭到铜锣的方向,幽幽的声音直接响在她耳边,还暧昧的吹气:“给我好好看,眼睛都别眨一下。”他的声音十分温柔,摇光却觉得心中一颤,什么意思?难道这所谓的等,就是等这个东西?   她静观其变,只是那淡然只维持了几秒,待她看清楚君无端要她看的东西,只觉得血脉逆流,冰寒彻骨,如置极地:那是两个衙差,一个拿着铜锣不停的敲打,一个牵着一匹驴,驴后面还拉着一只木驴,随着驴一步一步僵硬的向前挪动,而在木驴之上,是一个浑身□的女人,披头散发,全是布满了伤痕,肮脏血腥,而她像是正在承受着什么不能承受的痛苦的似乎,凄惨呐喊,可是周围无人相助,大家都一脸暧昧,指指点点。   这是衙差正在执行刑罚。   对于不安于室,红杏出轨的女人,最残暴的惩罚。   摇光之前略有耳闻,璃国对于不贞的女子,严厉异常,若被丈夫发现,就地砍死,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不然,就会如现在这般,被执行木驴之刑,在街上游这么一遭,不死,也是终身残废。   她忍不住颤抖起来,想逃!想逃!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的唇瓣苍白,牙齿打颤,却始终没有闭眼,其实没闭眼也没关系,水雾早弥散了她的眼,挡了她的视线,她什么都看不到。“堂堂的……一国之君……居然带自己的妃子看这个东西……”   “只是看看而已,又不是亲身尝试。”君无端并未松开摇光,反而把头埋在她脖颈之间,深深的闻了闻,“不过,我也不希望你有这么一天,我的……皇后娘娘。”   明明一颗雷砸在她头顶,为什么这天空还是一片湛蓝?摇光差点忍不住尖叫出身,君无端就像一条蛇,缠在她身上,不敢动,动一下,他就会咬人!会毒死自己!   “我不明白你话里的意思。”摇光撑死不能承认,只一承认,欺君瞒上的罪名马上成立,她和陈家几百口就可以欢乐的下地狱喝孟婆汤了。   “那就不明白吧,你只要记住一点。”君无端眯了眯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喜欢的东西,恶狠狠的对她说道:“离阿九远一点,他不是你可以招惹的人。”   她的脊背一直在颤抖。   君无端从身后一直看着这个女子,眼中一片意兴阑珊。   这般懦弱。   这般无趣。   甚至只敢在他“醉后”之后数落他,发泄心中的怨愤。   不如真妃的性情,又不如思茜风情,比不上德妃的才情,又不若淑妃懂得曲意逢迎。   除了家世,一无是处。   这样的女子,竟然对他的阿九起了心。   这样的女子,怎配得到苏九歌的爱情!      那一夜的摇光噩梦连连,醒来之后,被子也被汗湿透了,她不管不顾的出门,一头扎进池塘里,直到自己呼吸不上才冒出水面,不停的咳嗽。   既然君无端已经和她摊牌,那她也不必,苦苦忍耐了。   她就这样湿淋淋的离开摘星阁,来到栖凤殿,薄荷花未谢,仍然散发着袅袅幽香,她就这样摸黑,走入了自己曾经住过四年的地方。   是她太天真了!   竟然会在这个处处是眼线的地方醉酒!   这一盘棋,输得不冤。   可是……却并不是无缝可钻,毫无翻身机会。   明明知道了她的身份,却并未追究,只是告诉不许再接近苏九歌,君无端,你这样不是把自己的七寸告诉了我。   摇光坐到梳妆镜前,镜子已然蒙灰,模模糊糊映照出摇光湿淋狼狈的模样,她用袖子将它擦干净,然后起身翻找片刻,再回来时,手中托着一个檀木匣子,摇光将它打开。   一支钗安安静静的睡在里面。   栩栩如生的凤凰,连羽翼都描刻得十分生动,颤颤巍巍,高贵而华丽。      “这样不是很好吗?”不知何时,苏九歌竟然就站在摇光身后,摇光倒吸一口冷气回头,却并未回头,镜中,他那一双眼说不出的好看,又说不出的薄凉。   只见他轻轻的将她脸色的面皮揭下,再伸手将匣中的金钗取出,温柔得插在摇光的鬓间,“你看,你天生就适合这样繁复美丽的东西,白玉簪子着实素气了些。”   “我……并没有放弃。”摇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反握住苏九歌流连在她发间的手,再次睁开眼,已经是一片雪亮,镜子中哪里有苏九歌的影子,她也根本没有握住他的手,而是握住那支美丽的金钗。   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我不会放弃。”   “我学不来苏沐言的手段,也没有她那样的心计,我怯懦,畏惧失败,如果当初没有如黛推波助澜,或许这一生也不会跨出那一步……”   “可是,我还是出去了,所以……我现在仍然等你来救我……最后一次。”   “如果你不来,这世上,就再没有陈摇光!”   她一下子把金钗拔下,发狠似的将它砸在桌上,一转身,颦颦苍白的容颜印进眼底,只见她颤巍巍的靠在门口,手中的灯笼“啪”的落在地上,却不敲一眼,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摇光,脸上泛着激动的红晕,凄然道:“我便知道……我便知道……”   摇光脸色大变,一把扑上去捂住颦颦的嘴巴,“你怎么在这里!”   颦颦被捂着说不了话,只一个劲儿掉眼泪。   摇光叹了口气,放下捂着颦颦的手,眼神复杂,“颦颦……”   “娘娘~~”颦颦的眼泪更不值钱了,噼啪噼啪落了一地,“我便知道~~娘娘即使死了~~魂魄也会回来看我一眼~~” ☆、第四十三章   黑线!   摇光哭笑不得的解释,“我没死!”   “我道为什么今晚睡不着~~原来老天爷是要我和娘娘见这最后一~~什——唔!”   果然,她家丫鬟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遇到事情特别不淡定,她就猜到,如果没再捂着她那张嘴,一句往上滑了几个音调的“什么——”出口,她诈死的事情马上全后宫就都知道了。   “唔唔唔~~~”颦颦拼命的眨眼跺脚,就是不敢用力挣扎,摇光用最简洁的语言对她说:“我听我解释,我当时只是诈死,隐姓埋名出宫快活了几天,又被皇上抓回来了,你一向知道我的心思,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吧。”   “唔唔~~”   “我放开你之后不许乱叫。”摇光狠狠的瞪了颦颦一眼,好歹跟了她那么久了,看看自己!每次那种处变不惊的淡然风采!再看看这货!   “娘娘你真是~~”颦颦好不容易才消化这个事实,想起来这几月的伤心难过,小粉拳头立刻轮在摇光胸口,“你真是坏死了~~坏死了~~呜呜呜~~”   “……”怎么屋子里漏风了?好冷!这种浪子回头后被小妻子撒娇般的嗔责感是怎么回事?摇光被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救命~~早知道就装鬼了!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娘娘,您怎么一身湿淋淋的……你刚才……”   “我……阿啾!”摇光又打了个喷嚏,是了,她刚才发神经装十三跳到池子里洗了个澡,原本身体就没好,这次更严重了。   “娘娘~~”颦颦眼角眉梢一片急切,摇光冲她挥挥手,“没、没事,你现在赶紧回去,我也要回去了,要不然君无端一定会发现的。”   她想想刚才的噩梦,更觉得委屈,忍不住拉着颦颦的手道:“颦颦,我现在自身难保,也不想连累你,所以,我这次,如果能逃过这一劫,仍然不会带你走。可是我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与其与她一道沦落天涯,不如跟在夙玉的身边,衣食安稳熬个几年,遣放回乡,一世长乐。   可不想,却被颦颦误会了意思,她埋头沉默,好一会儿才掰开摇光的手,点点头道:“娘娘放心,颦颦明白,颦颦绝对不会在德妃面前乱说,耽误娘娘大计。”   晕!她竟然……算了算了,也没机会解释那么多,总归是为了她好,未来她会明白的,摇光又打了一个喷嚏,“总之你记着我的话,夙玉绝对是这后宫最稳当的靠山!”其他妃嫔凭的不过是一张好看的脸,色衰而爱驰,可是夙玉却有君无端的子嗣,哈哈,老天对君无端也不怎样嘛!到处播种才得这么一个孩子,她可不可以幻想一下,君无端一辈子就生这么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也是一个刘阿斗,诸葛亮都扶不起来,更何况璃国还没孔明先生那种神仙人物!啊!灭国吧!   颦颦原本因为摇光“不要”她难过异常,结果摇光忽然又眉开眼笑,表情生动,就知道这位又犯了老毛病,想到什么好玩的了,过去的时光与现在的重叠,就像这满院子的薄荷花,虽然开着,一模一样,又怎知是昨天的那一朵。   “娘娘……”   “啊……咳咳!”摇光捂嘴咳嗽一声掩饰着走神的尴尬,“总之,你快去吧,千万别让人瞧见。”   “……那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吗?”颦颦心酸的问。   摇光刚才是心疼,现在是牙疼。“这、这个自然是有的……”   一时半刻,她还逃不开。   “我明白了。”颦颦把眼帘垂下,“我明白……”   声音里又带了哭腔,摇光仰头,她到底明白了什么!   最后的最后,好不容易把颦颦哄走,摇光回到房间把金钗收进匣内,放回原处,偷偷摸摸又回去摘星阁。   君无端知道了她的身份,却没有处置她。   无论未来如何。   如今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该去如黛的坟前看看……      摇光从前和如黛,去三味居,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乱世颠簸,末路的王朝倚靠和亲换取片刻的挣扎,公主与敌国太子结亲之后,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却终究抵不过帝王的野心。   国仇、家恨、亲情、爱情,哪一个都是无法割舍,稍稍踏错万劫不复的遗憾。   软弱的公主终究选择了和太子在一起,隐居山野。   忽有一日,一山野莽夫拉开弓,一箭穿心,将她射死。   他恨恨道:“姬柳,你对不起我萧家满门忠烈,百年忠名!”   掀开头顶的蓑帽,竟是一个少年!   “姬柳,你对不起我等两年来的搜索,只待你一声令下,举旗复国!”   “姬柳,你可知浔阳城外,我父兄埋骨之处,青草已齐腰!”   公主哭泣着死去。   她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她只是一介女子,担不起那么多的期待,她的心太小,只容得下一个男子,那个男子为了她连皇位都不要,陪她隐居山野,她怎么忍心负他。      如黛当时为公主凄凉的命运哭得稀里哗啦,抹着眼泪道:“摇光,他们都已经避世山野了,大家为什么还不放过?”   “因为他们的爱情是错误的,他们可以相爱,但绝对不可以在一起。”摇光井井有条的分析,“不在一起,可以放纵思念,纵然凄苦错过,也十分感人,如果在一起,便是置国恨家仇于不顾,自私自利,死不足惜。”   “唉……那个杀她的人也太狠心了,公主日夜受良心煎熬的她自己的事情,他凭什么要杀她!”   “唔……这个……我也没想过……呢……大概是……剧情需要吧……”      姬柳,你对不起我萧家满门忠烈,百年忠名,姬柳,你对不起我等两年来的搜索,只待你一声令下,举旗复国,姬柳,你可知浔阳城外,我父兄埋骨之处,青草已齐腰!   当时年少,只觉得少年气性太盛,事情既然无可挽回,杀了她,又有何益处。   可是……   孤荒的山岭,微微隆起的山丘,漫漫青草虽未齐腰,却……   自有一番凄凉。      他杀公主,无关国仇,只是为自己的父兄不值。于臣而已,最不幸的,大约就是侍奉了一个无望的君主,扶不起,舍不下,于战场万箭穿心,连坟都来不及好好修一个,草草了事,后来人,拜祭一下都寻不着,只见青草肥沃,碧色连天。      这是摇光第二次来看如黛。      第一次,是她死而复生之后,随着陆云沉来的。   墓上的名,是苏氏如黛。   她弑夫有罪,在监狱里又陷害皇后,尸体婆家不肯要,娘家不能要,一个薛姓于她都是奢侈。   最后还是陆云沉,安排一切。   第二次,便是这次。      君无端自然安排了许多监视的,她也不管,让周围退步三百米,看到她人,却听不到她说话。   她就这样席地坐下,毫无姿态。   “如黛,我来看你了。”   “我真是对不起你的一番心意,这次又被抓回来了。”   “你在这里,会寂寞吗?我一个人的时候很是寂寞呢,不过我这次出去,认识了许多人,许多女子……”   “司徒绾绾,青灯,回舞,画屏,她们性格各有不同,除了第一个,其他都对我很好,我与她们做朋友,以心相交。”   摇光忽然敛下双眼,声音忽然落寞下来。   “我以为这样可以忘记你……”   “如黛,对不起……这么久才来看你……”   “是我的自以为是害了你,我甚至懦弱的不敢来看你,因为害怕面对你……”   “对不起。”   她就这样,将还魂之后的一路际遇,缓缓的说给这一座坟听。   她怎样被毒成哑巴,怎样遇见苏九歌,怎样分别又怎样再次相遇,“他担心我,竟然易容成白月的样子与我毗邻而居,天天摆弄那些药草,还为勾栏院那些姑娘治病,沾了不少桃花。”   “不过不管他沾多少桃花,我于他是不同的。”说到高兴处,摇光不禁托腮,眯弯了眼睛,“因为我的际遇和当年的沐言皇帝很像,‘情路’别样坎坷,他看我总是多了几分温柔,嗯~~虽然和我想要的有些差别,不过也没关系啦。”   说罢叹了口气。   “……不知道,他这次还会不会来救我,我这次被那个祁连修坑惨了,现在还没想到应对之策。”   “如黛,你在天上,一定要好好保佑我,让我这次逢凶化吉,度过难关。”   她轻轻吻了吻石碑,站起身来,向三百米外的那帮碍眼的侍卫走去。      云钗玉簪金步摇。   娥眉朱唇胭脂红。   她就如众星拱月一般,被环绕其中。   忽然有一人从远处而来,缓缓徐行渐近,那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就这样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   眼中冰冷如雪。   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她颈项间那串东珠忽然断了,颗颗珠粒就那样落了一地,恰好一颗,落在了男子脚下。   他终于脚步一顿,缓缓拾起其中一颗。   周围有那么多侍卫为她拾,她偏偏一心只注意着他的反应。   只见他将之拾起,也不看摇光一眼,只把它交到附近的一个侍卫手中,转身要走。   “慢着!”摇光端足了架子,喝了一声。   他终于正眼看她。   “谢谢。”   她道谢。   “无妨。”   挥袖而去。   摇光看着他的背影,顿时怅惘不已。 ☆、第四十四章   陆云沉为什么会出现在如黛的坟前?   摇光从遇见他开始便一直的思考这个问题,她自然明白他和如黛是有旧的,甚至因为如黛的一个请求,就大逆不道携自己出宫。   可是此刻她却不禁想,是不是,她把那二人之间的关系想的太浅薄了。   难道陆云沉对如黛有过意思?   这个想法只是在摇光脑袋里闪了一下,立即被拍死,别说如黛对薛明谦情深似海,绝对不会和其他男人搞暧昧,就说她死后陆云沉那个淡定劲儿,怎么也不像痛失所爱的样子。   那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她回宫,持续到摘星阁,持续到她回房。   坐到梳妆台前,把云钗玉簪都取下,随手打开匣子装起。   然后,她怔住了。   椟匣内,除了串串朱钗步摇,金饰翡翠之外,还有几支已经变了颜色的竹管,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与匣内的其他饰物,格格不入。   当然,这不是让摇光惊讶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这个东西,她见过。      那是在感悟寺。   她双手托腮,眼神郁郁,对小狐狸抓飞禽的本领又恨又妒,她也好想吃肉!   却看到小狐狸抓的鸽子上绑着东西。   她为此和小狐狸展开“一场血战”,终究把那根竹管弄到手,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它!   莫非冥冥中自有天意?   这个,和那个,是……   摇光立刻从匣子内拿出一根竹管,稍微一拧就开了,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思茜一直在和谁飞鸽传书?   一般的飞鸽传书,不会那么严谨。   那竹管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摇光此刻真要谢谢陆云沉,她本人,其实十分讨厌动别人的东西的,别人的饰品,别人的衣服,所以她虽然住进这摘星阁,除了必须睡的床,思茜的其他东西,她并不碰一下,君无端一早看出她不是思茜,也重新为她置了衣裳首饰。   如果不是遇见陆云沉神思飘渺,把这儿当成自己的栖凤殿,她也不会碰这个匣。   同样,也不会看到这样的好东西。   到底有什么秘密?   这个东西,是可以牵制祁连修的,还是……君无端?   这两个人和她都有仇,不管是哪个,都是好的。   最怕,后来得了一场空欢喜。   自己在这个宫中,并没有信得过的人,谁,谁能帮她,帮她把当初无意扔在感悟寺的竹管找回来!   真妃?绝对没可能,自己当她姐姐的时候关系就不怎么样,现在是“情敌”+“差点杀死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凶手”,更不可能了。   夙玉古古怪怪,从前贪慕虚荣只算有点小聪明,忽然吟诗作赋才情了得,把后宫生存之道看的十分透彻。   颦颦,她虽有一腔热血,终究少了分灵动,成不了大事。   摇光想来想去,最后把君无端都想了,还是不适合。   难道这样的机会就要平白从手上溜过?   她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当陆云沉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   摇光是既惊且喜的。   他一身黑衣装扮,捂住她的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你怎么又回宫了,难道你……”还对这个皇帝又所眷恋?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他从来没了解过陈摇光的想法,她就好像是水,随波逐流,谁都可以摆布,又似乎谁也无法摆布。   她难道一直喜欢君无端,所以才易容成君无端宠妃的模样,忍辱只为留在他身边?   这个想法让他觉得很不高兴。   那他和苏如黛为她所做的一切算什么?   那个苏九歌,又算什么?   摇光蹙着眉,用手轻轻的拍了拍陆云沉的胳膊,示意他放开,然后左右看看没人,才呼了一口气。   皇宫的守卫真是越来越不森严了。   “我、我以为你认不出我了呢……”   说出这话,才觉得荒谬,知道如黛坟在何处的,只有他们两个,他怎么可能认不出她。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摇光看他严肃的样子,禁不住叹了口气,把思茜惹了祸逃走出宫,祁连修如何知道她身份,又如果威胁她代替思茜入宫简略的说了两句,果然,陆云沉的脸当即就黑了下来。   陆云沉一拍摇光脑袋:“让你不和我一起走,偏偏跟着苏九歌那个祸害!”   “我不跟你走关苏九歌什么事啊!”摇光捂着额角回嘴。“我要告诉你多少次,我不跟你走,都是因为那个司徒绾绾……”   “那如果她不在了呢?”   “啊?”   “那如果司徒绾绾不存在了呢?”   “你……”摇光嗔目结舌:“你把她杀了……”   不会吧,未婚妻诶,陆云沉不会这么人渣吧……   所幸,陆云沉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人渣,又是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我说你脑子里到底想了些什么啊……”   呜~~   这样的情境,似乎又回到最初,他们之间还没有苏九歌,也没有司徒绾绾,他压榨她为他做饭,为他洗衣,却又为她筑了一座城,将她安心放在里面,保护。   他和如黛,到底是什么关系?真的是他所说的那样,如黛对他有恩?   那么,是多大的恩情呢?   摇光鄙视自己,这样的关键时刻,想的却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啊,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摇光有些羞赧。   “当初是我救你出宫,如果你暴露了,我自然也跑不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陆云沉瞬间黑了一张脸,“便宜你这个祸害。”   摇光更羞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陆云沉问道。   摇光眨了眨眼睛,张口却犹豫了。      其实自陆云沉出现在面前之后,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两个选择,因为当时陆云沉冷淡,她也没多想,怕失望,现在却没有这个几率了。   第一,将思茜的竹管交给陆云沉,让他去一趟感悟寺,去找被自己扔掉的那根,如果,苍天保佑,它还在的话。   第二,去通知苏九歌……自己的消息……   该怎么选?摇光有些难以取舍。   如果是第一个,找不到那根竹管怎么办,那里面只是平常信息,与自己意料的不同怎么办。   如果是第二个……      “摇光?”   陆云沉再次喊她。   摇光哆嗦一下,“我暂时没有想好,君无端知道了我的身份,我绝对不可以贸然行动,否则,全家都会受到牵连,可是……”   “嗯?”   摇光看了陆云沉一眼,缓缓道:“我在思茜这里发现了一个东西,曾经因缘际会,在其他地方见过,却被我无视了,如果,我现在可以把那样东西找到的话……”   陆云沉看她似乎十分踌躇,“是什么?”   “是……一支竹筒,很小的。”   “竹筒?”   摇光点点头,“不错,是飞鸽传书用的竹筒,不过那根竹筒十分蹊跷,我怎么也打不开它,所以,我觉得里面必然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信息……”   陆云沉不禁对摇光刮目相看:“我怎么觉得,你变聪明了?”   “嗯?”摇光不解。   “总觉得,你有点不一样,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陆云沉皱了皱眉,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摇光忽然笑了,“你以为我这个皇后位置能坐四年,凭的全是运气?”   一个女人,天生就会耍心机,只不过手段有高有低,在君无端那般自小精英教育当国家领导人培养的眼里,她自然是烂到渣了,但是也不等于她是笨蛋啊。   两人后来又筹谋许久,最终分道扬镳,她继续当她的“思茜”,他却为她寻那管竹筒。   陆云沉离开的时候,摇光拽着他的衣袖,道了一声“小心”。   陆云沉一怔,她这般恳切模样,让他心里一暖。   “我会的。”   三个字,就如同定心丸一般,让摇光终于放下心来。   这个人口中说着是怕她暴露之后连累他,其实心底,还是为着她的……      这天晚上,她终于没被噩梦临幸,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简单梳洗之后,柳絮又进来侍奉,听她说天热,端了碗凉茶进来给她喝。   当茶奉上的时候,摇光只轻抿了一口,就觉得十分不对劲。   摇光自从变成“思茜”之后,摈弃了她从前的所有秉性,比较在步步惊心的后宫,让人知道自己的喜欢爱好是危险的,尤其是贴身的侍婢,必定是自己信得过的人。   柳絮是君无端派来监视她的,她自然不会在她面前露马脚,摇光平时在吃饭的时候都会多捡几口不爱吃的,更对柳絮说自己爱吃七分热的茶,更爱茶里有几瓣茶叶,无论夏天还是冬天,让她多注意。柳絮谨遵其命,从来都给她泡七分热的茶,留两瓣茶花。   可是这碗茶,是冷的,而且干净清澈,没有沉淀和茶叶。   摇光蓦然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眼前的女子。   “娘娘?”柳絮看着她疑惑的的样子,心中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是否该冒险试探?   摇光顿了片刻,忽然有了主意。   “你过来,我有件事情吩咐你。”   “是。”柳絮还是那般水灵灵的无辜模样。   摇光继续道:“你一会儿,去御花园,给我挖几只蚯蚓回来,洗干净,装在瓷盅了,回来我有用。”   柳絮虽然猜不透摇光想干什么,却还是低头答道:“是。”      时间:午膳之后。   地点:摘星阁。   人物:摇光、柳絮主仆二人。   造型:摇光斜倚在椅子上,装X的翘着二郎腿,得瑟的抖着脚,一只手上拿着根儿竹签儿,时而不时在白玉瓷杯里搅合一下。   再看杯中,盘曲结绕了一团洗的干净的蚯蚓,肤身又黑又粘,爬来爬去,好不恶心。   地下,侍婢柳絮低头跪着,犹如秋风中的落叶,瑟瑟的抖着。   “《本草纲目》记载,蚯蚓又名地龙,有~~”当时白月是怎么说的,“有什么用来着……”   “有通经活络、活血化瘀之功效……”柳絮抖着嗓子答道。   “对!没错!”摇光点点头,“原来我家絮儿如此博学多才~~”   “娘娘谬赞~~”   “哎!絮儿啊~咱们也明人不说暗话~我当初进宫~~你就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思茜……”   “不论娘娘是谁,娘娘永远是柳絮的娘娘……”   “嗯,这话动听。”手中的竹签儿把努力探头想要逃出盅中的蚯蚓戳了回去,“你这么乖巧~~我自然要赏你的什么才行~~”   “柳絮做的只是分内之事,怎敢要赏赐。”柳絮碰又磕了个头。   “不不不~~”摇光继续道:“心意还是要的~~我既然不是真正的思茜,那这宫里的东西,我便不能动,可是皇上还从来没赏赐我什么,又怎么能给你,结果~~好了,今早让我想了个法子……”   她放下竹签儿,将盅端在柳絮面前,“地龙也算是补品,你就……当着我的面,将它们吃进去吧~~也算是娘娘我小小的一点心意……”   摇光阴阳怪气,立志声音比狐媚子还妖娆可怕,结果,柳絮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娘、娘娘~~”   “怎么?”摇光无辜的眨眨眼。   “我~~”   “嗯。”说。   “奴婢~~”   “嗯。”   “奴婢~~”   “继续。”   “我~~”   “继续演,继续演,再无辜点儿,说不定君无端恰好进来,看见你这可怜样就把你宠幸了~~”摇光把盅又放回到桌子上,继续抖脚。   “奴婢不懂娘娘在说什么~~”柳絮的声音楚楚可怜。   “哼!”还装!逼到这个份儿上了,还不开口!摇光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地上的女子,“抬起头来!”   柳絮抬起头。   摇光一下子扑上去,冲着那张脸又抓又抠,果然,刚才还可怜巴巴的柳絮一下子脸色大变,声音也变了模样,炸毛又让她充满了怀念:“喂!你怎么可以不按照常理出牌!别抠了!别抠了!划花了!这张脸我做了好几天啊!”   “果然是你!”   这声音分明是青灯的!她果然没猜错!   摇光一下子抱住了“柳絮”的脖子,毫无形象的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就知道苏九歌不会不救我!他现在在哪里!”   “喂,你居然第一个问的人是苏苏!”“柳絮”不高兴的推开摇光,沉着脸道:“说,你是怎么发现是我的。”   她才刚刚把真的柳絮搞定,端碗茶过来,自己就被揭穿了,这不是说明她的演技不好吗?   不高兴!   “嘻。”听青灯问,摇光自恋的笑了。   刚要说自己只不过通过一碗茶这么点破绽便可以抽丝剥茧把青灯的身份……咦?怎么脖子痒痒的?   摇光皱眉向脖子摸去,恰好摸到一根粘腻的……她一抬头,桌子上,盅里的蚯蚓恰好冒出来几根,扭来扭曲,扭到桌子边缘……噼啪,掉了下来。   摇光石化了。   这些蚯蚓~~这些蚯蚓……   呕,她两辈子的噩梦啊…… ☆、第四十五章   既然“柳絮”不是真正的君无端派来监视她的“柳絮”,而是青灯萌妹子,摇光也就彻底放心了。   两个人拉着小手相亲相爱的去洗澡了,没办法,最后蚯蚓都沾到两人身上,摇光差点昏过去,但青灯十分强悍——吧唧两脚踩过去,一地尸体。   摇光毕竟矜持,嘴巴只张到能塞下鹌鹑蛋那么大,两眼冒星星:太彪悍了!   这个池子从前没有,约是君无端宠思茜的时候特意为她建的,四周一片浅湖栽着莲花,蜿蜒走廊直到中间建了一个四角长亭,围着白纱,清风一吹,在里面洗澡十分有感觉。   让下人换了一池干净水,洒了四五篮子花瓣,两人揭了面皮,脱了衣衫,洗得十分欢乐。   “喂,你为什么会进宫?为什么扮作柳絮的样子?苏九歌呢?他在哪里?”摇光掬起一把花瓣洒在自己的脖颈上。   青灯看着她懒散又娇媚的样子,顿觉口干舌焦,喵咪的,美女就是美女啊,朦胧起来更要命。   果然男人爱的都是女人的皮相!   她还以为苏苏是不同的,结果还是被摇光迷得七晕八素!      苏九歌一直自矜身份,处事也极温和,虽然落梅山庄为武林人士误解为“魔教”,可除了那些没脑子的二百五,鲜少和人结怨。   自少林寺与摇光别了之后,苏九歌什么话也没说,青灯却知道,他一直没有放下陈摇光,所以当他下山去寻陈摇光的时候,自己虽然吃味,却觉得无可奈何。   反正,陈摇光不喜欢苏苏,喜欢的是那个陆云沉,   心里有气一直没发泄出来,忍着憋着,总有憋不住的一天。   所以那天对着那个武林盟主的弟弟,的确是起了恶意,然而苏九歌终于为了她回去,也觉得自己在他心中有一丝地位,十分开心。   《续毒》里说过,所谓正邪大战,通常都是由一些不足道的小事引起的,她这次做了一回引子,也不担心,和白月炒了一锅瓜子儿准备看戏,没想到,陈摇光从不离身的小狐狸忽然出现,苏九歌脸色大变,也不管什么各门各派的挑衅,直接架空走人,留下一群正道人士在落梅山庄大眼瞪小眼。   不明情况的正道人士当苏九歌是一场戏弄,生气异常。   青灯也同样傻眼,瓜子儿洒了一地,拉着白月的手哆嗦:“糟了,我们该怎么办?”   白月表情十分郑重,“珠儿姑娘出事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当她第一眼看到小狐狸的时候就知道又坏了,狠狠的跺了跺脚。“她故意的吧,哪儿有人倒霉成这样!没个人看着就出事!”   两个人又互瞪了一会儿,最终绝对追上苏九歌,反正~~那些正道人士也不能拿落梅山庄怎么样,皇帝住过的地方,守备的森严程度,不是一般地方能比的~~      “我只知道你又出了事,没想到,竟然大到这个地步。”青灯在水里捞起摇光的一把头发,放在手心摩挲,摇光有一头好头发,她第一眼看见就知道,可从来没碰过,如此在手里,感觉就像华丽的绸缎,让人爱不释手。“我真是没想到,我就是觉得你应该出身极好,由于不得已的原因才落魄江湖,没想到你竟然是那样的身份!还说自己叫珠儿,明明你的名字叫摇光,还是那个传言刚死了的苦逼皇……唔……”   “后”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脸色霍然大变的摇光捂住了嘴巴。   “唔唔唔!”青灯手脚并用,扑腾了一地水花,放开我!   摇光惊疑的左右瞧瞧,最后放开手,虚脱似的靠在青灯肩上,“祖宗,苍蝇可以乱飞话不可以乱说,你会害死我的……”   “我当然知道。”青灯呸呸吐了几口水,“我也是在这里混了几天的人好不好,我也会武功的好不好,虽然是菜了点儿,但是有谁靠近,我还是听得见的。”   “那我就放心了。”摇光拍拍胸脯,“这后宫处处有耳目,一步一惊心,我真怕……”      真怕什么?   青灯对于宫里的争斗竞逐不是很懂,单听说的太苍白。   她和白月还有苏九歌去了摇光住的地方,果然一片大乱。   苏九歌思量了会儿,然后去见了一个人——   回舞。   起初她支支吾吾,似乎顾虑良多,最终却还是将摇光的遭遇娓娓道来。   苏九歌白月没反应,青灯的嘴巴却张得能咽下颗鸡蛋:那个摇光。   那个被坑到过妓院的摇光……   笑着对自己说谢谢,虽然漂亮却从不摆架子的摇光……   和自己姐妹相称的摇光……   竟然是那样的身份~~~   璃国第一怨妇啊~~~   早闻大名如雷贯耳啊~~~   嫁得天下无双死的凄凉无比的皇后娘娘啊~~~   ……这不科学!      想想当时被震撼的场景,脑子好像有蜜蜂在绕:嗡嗡嗡,嗡嗡嗡。   青灯一低头,恰好看到摇光的胸部,很白,很……饱满。   “无论如何,你们来了,我……”摇光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胸上一热,低头,脸色大变,原来是青灯的爪子不安分的捏住了她的……她的……   “你的胸好大,而且好软哦~”只见青灯两眼像放光似的,紧紧的盯着摇光的胸部,爪子还在摇光的上面捏了两下,然后放开,看看自己的,黯然道:“和你比我好小哦……”不高兴,自卑了。“埋你胸一定很舒服。”青灯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一眼,忍不住又摸了一下,“真的好大啊……”   完全是赞叹的语气!   她的表情是多么的无辜,语气是多么的单纯,摇光从青灯摸她的时候就开始石化了。   这种事,你怎么可以用这样天真的眼神和我讨论?   滴答。   一滴——   两滴——   不知道是什么落进了水里,一下子晕染开来,飘渺的红色。   怎么回事?   两人齐齐抬头。   “不、不行了……”只听房梁上传来一个虚弱的男声,有些鼻音,待他露出头来的时候,摇光才看见原来是因为他捂住了鼻子,而手指的缝隙之中,一滴滴红色晕了出来,顺着手滑落,然后滴答,又是一滴落在了池里。   ……鼻血?   “这个、这个我要解释一下,这么香艳的画面,没哪个男人受得了的……”男子的声音期期艾艾,毫无气势的解释:“你们当什么都没发现,继续,继续……咳!”   摇光再次石化。   青灯也一下子满脸通红,尖叫一声揪住放在一旁的衣衫披在自己和摇光身上,咬牙切齿,恨恨的盯着房梁:“白月大色狼!你给我滚下来——!”      绛薇阁内,君无端手执一卷书册,听着下面的人跪着禀报。   “这两天总共有三个人出入‘思茜’娘娘的摘星阁,一次是一男一女,女子昨日下午打昏柳絮,扮作她的模样陪在娘娘身边,入夜又来了一人,在娘娘的房间呆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因为属下不敢贸然行动,他们说的话并未挺清楚。”   “无妨。”君无端眼皮也不眨一下,“前两个是阿九的人,不必理会,只是入夜那个给我好好跟着,我倒要看看,我那个皇后为了活命能搞出什么名堂。” ☆、第四十六章   青灯有一副不错的嗓子,如此失态的岔了调子的话,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摇光可没心情欣赏,她原本因为害羞尴尬而燥红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坏了!   她不管不顾一下子挣开青灯的环绕,游到池边,她哆哆嗦嗦抓起面皮就往自己脸上贴,“快!你刚才声音那么大,一定惊动外面的人了!”摇光哭,是谁刚才说自己有点武功听得见人进来的,那么大一个活人愣是没察觉,最后还被吓得失态一声尖叫。   妹子,你的确很萌!不过是呆萌傻萌的萌!面皮像与她作对似的,怎么也不熨贴,青灯也吓倒了,过来帮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马上~~”游过来接过面皮,比摇光还哆嗦。   白月飘然落下,脸撇在一旁,不好意思道:“我怎么办。”   怎么办?摇光听着外面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娘娘~~”   “娘娘~~您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娘娘~~娘娘~~”   嘈杂一片,却皆是小婢的声音,无妨大计。   “不许进来!”摇光冲着外面没形象的大喊,“都给我退下!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再头疼的看白月一眼,小声道:“会闭气吗?”   “嗯。”   “跳下来,等我们出去把人的支开,找个地方藏起来。”她上岸,错身而过的时候,摇光不自觉的停顿了一下。   苏九歌在锦城陪伴她的时候,正是易容做白月的模样。   此刻她还真的有点不习惯,一直只注视着青灯的白月,眼里丝毫没有自己倒影的白月。   青灯也收拾妥当,和衣上来,冲着白月皱了下鼻子,煞是可爱,白月认命的潜水水中,片刻花瓣便均匀的浮至水上,掩饰熨帖,再无一丝涟漪。摇光深吸了口气挑开帘子,一行婢女皆忧心忡忡的等待在外。   “看你们大惊小怪的样子,我不过是脚滑了下,还能淹死在里面不成。”摇光什么都缺,最不缺的便是从小养成的小姐脾气,端起架子来自有一番气场。   “奴婢惶恐~~”众人果然中计。   她唇角稍稍抿过一丝笑,不过很快敛去,“算了,好好的兴致又被搅合没了,柳絮,我们回去吧。”   “是。”青灯在身后附和。      虽然很快掩饰过去,君无端那里还是得了消息。   摇光心中惴惴不安。   这两天从陆云沉开始,青灯、白月陆续出现。   那苏九歌呢?   和青灯在池子里泡了半天,说的却是别的话,把这篇掀过去了。   他是不是在君无端哪里?   怀着这样的心情,摇光被宦官引至君无端的寝宫中,君无端正在批阅奏折,除了一干侍卫,却是一个闲人也没有,摇光也不知是否该失落。宦官冲君无端说一句“皇上,思茜娘娘来了。”之后,君无端只“嗯”了一声,继续批他的奏折,看也不看摇光一眼。   这次君无端寝宫中的香炉烧的是木樨香,清淡溢远,摇光敛眉不语,就这样闻着香气等待。   待宫女添了两次香料,君无端才把奏折放在一边,抬头看摇光:“听说你在晏池出了一点事故?”   摇光的托词早已经想好。“回禀皇上,臣妾只是在水中嬉戏的时候不小心滑了脚,所以才失态尖叫,好在晏池水浅,并无大碍。”   “哦,当真这么简单?”   这话寓意太广,摇光大惊,马上跪下:“臣妾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欺瞒。”刚才君无端给她下马威,让她站了一个时辰没动,膝盖好疼。   “那就好,你要知道,很多事情,都没你想的那么轻松简单。”君无端高深莫测:“我倒不知道,你何时对一个奴婢这么好,竟然让柳絮和你一同洗澡。”   “柳絮是皇上的人,我自然要好生对待她。”摇光兵来将挡。   “那若不是我的人呢?”   “皇上……”摇光抬头,与君无端对视,“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臣妾是不会自寻死路的。”   “那便好。”君无端很是满意。   摇光自从被君无端揭穿之后,吓到不行,说话忐忑,揣摩着君无端的心性,每一句都思虑周详,倒是也合了君无端的心意,最终没怎么为难她,将她“放”了回去。   青灯早已经在摘星阁等着,摇光一回来就拉着她的手问道:“怎么样,没被他看出来吧。”   “……没有。”摇光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放心吧。”   “唉,我从前还不觉得自己的性子怎么糟糕,今天闯祸,才知道要改了。”青灯愧疚万分,摇光反手握住青灯的手,细滑柔腻,却凉凉的,恐怕是真的吓到了。   “你啊……”摇光摇摇头,想磕碜她两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世上真心为谁好的人太少,有这么一个,就该好好的呵护。   “对了,白月呢。”   “哎呀,我一看你被那个皇帝召过去,心急就把他忘了!”   “……”   两朵奇女纸大眼瞪小眼,最后同时捂脸扭头,尴尬异常。   能把那位忘记一个多时辰……着实不易。   不会在池子里闷死了吧。      事实证明,白月没两人想的那么笨。   当“柳絮”扶着“思茜”回到房间,一看,哟,被两人念叨的某人正大喇喇的躺在摇光的贵妃榻上,身上只着了中衣,摇着扇子,自有一番风流态度,与刚才那个捂着鼻血的猥琐形象有着天壤之别。   青灯脸色大变:“混蛋,你竟然敢明目张胆的睡在这里!刚才珠儿……啊不,是摇光……啊不,是思、茜、娘、娘因为你搞得那么惨,你还好意思睡在这里!”彪悍的两步上前抓住白月的胸襟,低声喝道:“趁大家还没发现给我滚啦!”   白月继续摇着他那把装十三用的扇子,点点梅花在上面,写意十足。“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是不是啊珠儿姑娘~~”竟然还同摇光抛了一个媚眼。   “没回来怎么办!滚啦滚啦!”青灯继续咆哮。   摇光看着青灯一阵狂抓,白月本来就只着了一身中衣,现在被拉开,胸膛大片肌肤□,顿时不知道眼睛往什么地方放了,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她把头稍稍撇开,广袖往脸上一遮,小心的提醒青灯:“青灯,形象,形象!”   “……呃!”青灯反应过来,大窘,讪讪的把白月差点扯成两半的衣服囫囵的合住,末了还安抚的拍拍他的胸脯:“这、这是个美丽的误会,不小心激动了,没事吧,没事就好。”   白月毫不客气,白了她一眼,朱唇轻启,道:“猪。”   摇光歪歪嘴,这一对冤家!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奇怪,怎么一点不着急呢!”青灯跺了跺脚,恨恨的看了摇光白月一眼,“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啊!”   “所以我才说你是猪啊!你要有珠儿姑娘一半聪慧就好了!”白月熟练的合上扇子,扇柄在青灯脑壳上“碰”的敲了一下,青灯立刻捂住脑袋“哎哟”一声,两眼泛着水光,什么意思嘛!“如果我笨,还不是因为天天受你虐待!”哼。   “既然人家都平安回来了,这说明皇上就没有追究你我之事,你真当皇帝是脑残一句滑脚就能搪塞过去啊。”   “咦?”青灯疑惑的看看摇光。“是这样?”   “不错。”摇光口中答道,心中还是有些惊讶的,自己能料到君无端的心思这没什么,白月还未待她平安回来便来到这摘星阁,好一颗剔透的七窍玲珑心,想从前自己便没有小看此人,否则也如青灯一般被他耍着玩。   “……可是,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明白了,你们到底唱的哪台戏里的词啊……”青灯挠挠头,难道,其实摇光很聪明根本可以自救?那她为什么还会被坑回皇宫啊……   “算了,这么费脑子的事儿你别想了,本来就够笨了,再想更笨了。”白月站起来托住青灯的脑袋。“你啊,就听珠儿的话,她让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就对了。”   “喂——”青灯大大的不服,此刻,摇光在她心里,暂时被定义为“别人家的孩子”,乖巧懂事聪明,让自己受尽了苦头和歧视,什么意思嘛,你敢不敢直接告诉我!   “好了好了,我来告诉你便是。”摇光猜再这样,青灯真的要生气了,连忙安抚道。“这样说吧,你们来皇宫的时候,守卫如何?”   “很轻松啊。”   “这就对了,一国之君住的地方,众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不是很奇怪?”   “啊?”   “青灯姑娘出生江湖,对于‘皇权’二字,恐怕还不怎么了解。”摇光将手背在身后,娓娓道来:“自古时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女娲造人,大禹治水,五帝起,商暴政,武王发兵,七国乱,始皇帝一统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后刘项二人夺权,汉朝治百年,至三国,曹操得天下,到如今的君姓掌之,仔细算来,却已经有上千年之久……”   “这个,有什么关系?”青灯更糊涂了。   摇光不着痕迹的叹息一声:“我只想说,帝王是一个时代的集权产物,一个王朝千万人的兴废,全在他手中掌控,是最尊贵的,古往今来,只有在朝代更迭的时候,皇帝的性命才或受到威胁,璃国自太祖皇帝得天下,先帝继位之后,又被沐言皇帝夺权,及至君无端,璃国才出了四位皇帝,更未有衰败之相,太平盛世中的皇宫森严程度,岂是几个稍微有点武功的武林中人就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   说道此处,摇光心中一懔,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可、可是的确挺容易进来的啊……”青灯不自禁喃喃道。   “所以,这皇宫现在如今轻易就可以出入,必定是因为那位的默许啊。”白月笑着看看摇光:“不过我倒是好奇,皇上是怎样未卜先知,知道会有人来救你……”   广袖之下,摇光的小指不自觉的抽搐一下,不对!君无端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小的她将自己置于危险,任由皇宫的守卫漏洞百出,一定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事!   “那这么说,摇光,你从前好厉害,你竟然可以从这里逃出去,还逃了大半年……”青灯自然不知道摇光的心中所想,听她这样说,出入宫中,竟是难到极点的事情,何况是永久性诈死了!   摇光尴尬得笑笑,“我那时是运气好,并不在宫中,所以只要只要找个替身瞒天过海就成功。”当然,这也要归结于她夫君从不正眼看她,所以没看出挺尸的那个是假的,像她爹娘,一眼就看出来了。“再者,皇后在大理寺遇害,大家都乱成一团,才给了陆云沉可趁之机,若是在后宫发生此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原来如此。”青灯心有戚戚的点头。   “所以,皇上是故意放你们进来,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不会追究。”摇光强迫自己不去想更深的东西,“放心了吧。”   “……嗯。”      白月看着青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估计正在消化,模糊的样子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两把,再看摇光……   虽然眼神湛湛,却似乎与刚才有所不同。   为什么?   白月眼底滑过一丝笑意,这位皇后娘娘,虽然本质没有她所表现的那样无害,帝王权术琢磨得十分通透,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半点防身的本领都不会,后宫的争斗竞逐如鱼得水,外面稍微遇到力气大的、有点武功的便输的稀里哗啦,比十个青灯还拖累。   这样想来,自己比苏九歌可轻松多了。      “你色迷迷的笑什么!”青灯缓过劲来,又开始找茬。   白月看着她,柔声道:“我在想,还是你好些。”   “什么?”青灯愕然。   “嗯,就是这样。”白月语气越发温柔。   青灯抖了一地鸡皮疙瘩。   什么我好一些?   莫名其妙。 ☆、第四十七章   如此守卫森严的皇宫,白月和青灯可以进来,自然是出自君无端的授意。   那她和陆云沉的小动作,君无端必定也早看在眼底。   但这些都不是此刻的摇光在意的东西。   各自歇息之后,摇光卸去妆容,安静的躺在玉枕之上,到了夏天,是想起了一件很早之前的旧事。   关于祁连修的旧事。   那时的他,同样来去自如,难道,是她料错了?君无端没她想的那般高深莫测,这皇宫真的豆腐似的,人人都可以来去自如?   不,不可以轻视任何一个敌人,否则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摇光蹙着眉头,在床上翻了个身,终究还是睡不着,下床披了件茜纱,去院中乘凉。   比起在锦城的那个家,皇宫无疑是奢华的,雕廊画栋,景致也安排的错落好看,但是在这里,每一朵花开都会受到限制,不像在锦城,养两只小鸡小鸭,吃什么穿什么全部听凭喜好,摇光蓦然想起她吃西瓜吃得肚子疼,被苏九歌灌了许多中药,又那只倒霉的采花贼,林公子,和他那个闺蜜唤作牡丹的林夫人,此刻想想,也没那么难看嘛,想着想着,不自觉的闷闷笑了两声,那一段时光多快乐。   其实,也只有一个月而已。   却已经翻天覆地。   摇光从怀中取出那管从思茜房中寻到的竹筒,柔声道:“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哦?什么失望?”   忽然耳边一声乍起,摇光始料未及,一个趔趄栽伏在桌上,回头望去,白月仍然挥着他那柄扇子,月光之下,自有一番气质高华。   “恩、恩公!”摇光吓了一跳,把好久之前的称呼搬了出来。   白月的脑袋上立刻挂了三条黑线。   摇光也察觉不对,讪讪的站起来,正来羞涩的来一句“白公子”,却只觉得双手空空,原来她刚才吓得手抖了下,把那管竹子哆嗦掉了,她脸色大变,也顾不上白月,蹲□体去找,好在摘星阁干净,摇光眼尖,一下便看到了那管横在地上的竹筒。   触手却是一片温热。   摇光惊讶的抬头,这只手的主人,自然是白月。   原来,他看摇光急匆匆的在地上寻找,也来帮忙,未料到两人同时看到,伸出手去,碰了个正着。   这一夜并不燥热,甚至有一丝风,两个人的手都有点凉,摇光的指腹触着白月的手背,却像是被火烧一般弹开,不过这火太邪,不止指腹很烫,连耳朵都仿佛要烧起来一般。好在天黑,再加上摇光将发髻放下垂落耳畔,倒将这尴尬掩饰过去了。   白月也不在意,将竹筒拾起,待看清后,却是颜色一肃,“这个你是从哪里来的?”   “咦?”摇光也听出这话的不妥,“这个是我……”      “你们在干什么!”蓦然又一声乍起。      摇光小心肝不受负荷的再次抖了抖。   今夜怎么回事,大家开始是集体噤声各做各的,临了结果都没睡出来晃悠,开始是白月。现在又青灯,摇光哭笑不得,看着青灯黑了大半的脸,还没说话,就见青灯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过来一把抓住白月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后,对摇光道:“你把苏苏抢走就算了,不许染指白月!”   摇光和白月听了她的话之后,脑袋上同时挂了一颗大大的汗。   “这、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不自觉的,摇光把白天青灯说的话用上了,还要,她抢走苏九歌更是无稽之谈。   “哼!误会就好!”此刻的青灯像一个被敌人侵占了领土的母猫,呲牙咧嘴再加亮出小爪子威胁。   幸亏她今天够幸运,出来如厕恰好碰上,把刚才那点小暧昧掐死在摇篮里,你想,天上半轮弯月,孤星闪烁,寂静的黑夜中,孤男寡女,还有了肌肤之亲,谁知道会不会生出点什么,总之,这种情况绝对不容姑息!   摇光极不适应这样的青灯,这样的她,与平日不同。   “死丫头想到哪里去了!”白月在的扇柄再次不例外的敲在了青灯的脑门上,“睡觉去,晚上不许熬夜!”   “为什么~~我就不!凭什么你们可以我偏偏要去睡~~”她不服!   “好了好了,我也去睡。”摇光原本打算将竹筒要回来,可想到放在白月那里也没什么不妥,于是对白月道:“白公子也早些歇息吧。”   “好。”白月点头,青灯一看两人默契的样子,撅了撅嘴,回头对白月道:“喂,你先回去。”   白月一挑眉:“嗯?”   “我本来是要上厕所的啦,其实心里还有点怕,唉,珠儿,你陪我一起去~~”   “……啊?”   看着摇光不情愿的样子,青灯脸一下子就塌了下来,负气道:“算了,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这种事必定没做过,当我没说。”   摇光在友情和矜持的天平上挣扎了一会儿,最后,她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她道:“那个~~我……如果……站远一点等你,你不会介意吧……”   ……      两朵女纸告别白月,牵着小手冲着厕所的方向走去,摇光虽然心里别扭至极,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排斥,不料白月的身影刚看不见,青灯便停了下来,摇光一怔,问道:“怎么了?”   “你还真的以为我要你跟我一起去啊,我知道你这样的千金小姐从来不会与人一起上厕所啦,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而已。”   “青灯,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心里没有那个意思……”摇光连忙解释。   “我当然知道你不愿意不是看不起我,只是你出身地位摆在那里,有些事从小就教养不许做的,我不是你妹妹吗,做妹妹哪里有为难姐姐的道理。”   摇光松了口气,“这样就好,我真怕你对我生了排斥之心。”青灯是自如黛不在之后,她唯一交心的女子,她不愿失去她。   “那,你刚才说有话同我讲,是什么?”   青灯抿着嘴巴看了摇光一眼,眉目如画这四个字似是为她作的,白天的摇光头发高高绾起,戴了一堆朱钗发簪,虽然好看,却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矜持与疏离气质,此刻青丝披散,着了透明的茜纱,怎么看怎么风情缭绕,她一个女人多看两眼都觉得勾魂得厉害。   啊,她此刻用的不是自己的脸!青灯想起,觉得这是一个安慰,后来再想摇光真正的脸,更忧伤了……   女子得多倒霉才和这样的女子做情敌啊,毫无胜算嘛,那个君无端眼睛瞎了放着这样一个绝色不爱,难道是鱼翅燕窝吃多了所有特别爱宠幸萝卜青菜?   她吞了吞口水,道:“其实也没什么,很简单,就是不许和白月太过亲近啦!”   “……”摇光呆了片刻,看着青灯郑重其事的样子,小心翼翼道:“你喜欢的人是……苏九歌,对吧?”   “是啊。”她是喜欢苏九歌,可是苏九歌太遥远了,没多大戏,白月可是她以后要嫁的人,万一他现在红杏出墙悔了婚,未来苏九歌那里彻底没希望了,自己连个备胎都没有,多磕碜啊。   备胎很重要!需要好好看护!   “哦。”   摇光点点头,她瞬间悟了!   原来青灯一直喜欢的人是白月嘛!   不是都有这么一说吗,女子这一生,都会遇上两个男子,一个惊艳了岁月,一个温暖了时光。苏九歌是什么,苏九歌就是她心中的一点朱砂痣,因为得不到,所以一直挂念,但是就在她为苏九歌纠结的这一段岁月里,白月默默的付出与关怀细水一样侵蚀了她的生活!她口中说着喜欢苏九歌,却从不为苏九歌吃醋,明明知道自己和白月不是那么回事,只因为刚才那么点小事,就发出警告!这是什么!这是□裸的占有欲!这是□裸的爱啊!   “喂,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变得很鸡血的样子……”青灯看着摇光两眼湛湛两颊通红,顿觉莫名其妙。   不是我鸡血,是你们的三角关系太狗血了!摇光热切的回握住青灯的手:“你放心,我对白月,从来没生过什么心思,你放心吧!”青灯,你也快点悟吧,你爱的从来不是朱砂痣而是白月光啊!   “……我本来是挺放心的,也只是那么一说……看你现在这样……我反而不放心了。”青灯嘴角抽搐了一下,忽然一捂肚子。“哎呀不行了,我真的要去了,总之,你记得我的话,还有你回去睡吧拜拜明天见!”   一溜烟儿便消失不见了。   摇光回头看看刚才白月消失的方向,又看看青灯去的方向,果然是……绝配。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收拾妥当之后,摇光思虑片刻,决定去德妃夙玉那里走一趟。   一来,自己“死”后,德妃真妃还有思茜三人争权,真妃动了胎气差点滑胎,现在安心在她的殿中休养,“思茜”又是个冒牌货,后宫真正能说话的,就是这位给君无端生了一位皇子的德妃娘娘了,走动一下也没什么坏处,再来,颦颦一直跟在她的身边,自己对颦颦太过寡情,心里怎样也过意不去,如若不是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摇光这次无论如何也想把颦颦带上。   至于白月昨夜对那竹筒的态度,亦要待陆云沉回来,确定它是对自己有用的东西才能够确定该不该对他说明……摇光不否认,自己去德妃那里,还有着些许逃避态度,她不想把自己所有的底牌都曝露人前,即使白月和青灯。   她必须为自己多准备一条后路。   德妃对于摇光的造访,自然是表现得极开心,拉着摇光的手说了好多话,当然也没什么特别的话题,深宫寂寞,有个人陪着坐坐就不错了,再者一个是“宠妃”,一个是皇子的母亲,隔阂在那里,谁敢真心相交。   倒是颦颦看她来了之后两只水汪汪的眼睛说不出的幽怨,为她泡了一盏茶,奉过来的时候手还有些抖。   原本就是抱着敷衍的心态来的,此刻更没了心情,摇光实在受不了颦颦的目光,小心肝儿一抽一抽的,最终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第四十八章   对不起一个人的滋味,太难受。   摇光平生对不起的人不多,除了父母宽容,余下的,便是死去的如黛,还有活着的谢颦。   如黛的伤,永远无法弥补,谢颦的苦,她却是心力不足。   这个跟了她四年的贴身丫鬟,从她十五岁,到十九岁,见证了她从一个无知少女蜕变成现在的模样。   其实颦颦,也只有十八岁。   可是在后宫,似乎每一个人都是老的,静如止水的冷。   冷心,冷血,笑容也是冷的。   包括自己。   从前,真妃是一团火,她的爱恨燃烧着君无端,可是自从思茜来了之后,她也变了。   “你在想什么?”青灯一直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把丫鬟的角色演得成色十足。   “没什么,只是在想那个德妃,她从来还是一个丫鬟,叫夙玉,一心想飞上枝头,那个时候的她啊,半点气质也无,只想着耍心机,还在我的栖凤殿上寻死,”摇光自嘲一笑:“谁能想到她会变成今日这个模样……”   “不会吧,我看她挺漂亮的,气质也不错,虽然比不上你,说话也算温温和和……”青灯不敢相信,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是啊,一年多的时间而已,一个人怎么可以变那么多。”摇光想到她那首《爱莲说》,字字珠玑,别说自己,便是放眼璃国,又有几人有那样的才情?忽然心里觉得怪怪的,这个夙玉,怎么变了那么多呢?   或许是自己嫉妒吧,摇光强自把心头的疑惑压下,她好歹宰相之女,不说学富五车,也算饱览诗书,还有些她爹收藏的孤本残卷,却不如一个丫鬟有才,任谁放在她这个位置心里也不平衡。   不如人就该承认,嫉妒只会让自己变得扭曲,摇光心中安慰自己,颦颦跟了她,总归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两人就这样走着,摇光忽然脚步一顿。   “哎哟我秀气的鼻子,”青灯没刹住车,一下子撞到了摇光的身上,好在两人速度都很慢,只是小疼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揉着鼻子,两眼泪汪汪的看着摇光:“主子~~你停的时候好歹打个招呼嘛~~给我个思想准备~~”   “这里,我从前最喜欢在这里喂鱼了……”摇光开心的挽住青灯的胳膊,指着一池莲花道:“我回来之后,还没怎么逛过呢,你看这满池的莲花,好不好看,比摘星阁大多了,她那个晏池算什么。”   “是挺好看的。”青灯附和着点点头,所谓碧叶无穷尽,大概就是形容现在的风景,不过……这皇宫可真是大啊,竟然能容下这么大的池子。   “青灯,我想喂鱼。”   “……我很确定,这里没有饵料。”青灯心中霎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摘星阁里有。”摇光的声音愈加温柔。   “不许把我当丫鬟使唤!”   “可是你刚才还叫我主子~~”   “……”算她倒霉!      摇光目送着青灯离去的背影,嘴角抿起,难怪白月那么喜欢欺负她,真可爱啊。   等到青灯消失,她才将眼睛收了回来。傻瓜,如果要饵料,随便找个巡逻的侍卫不就成了,她只不过,想支开她一小会儿。   谁料到,自己会因为颦颦的事闪神,不自觉的竟然把青灯领到这儿来。   从来的自己,都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就算是颦颦,她也不许她跟来。   因为,这里,是她心中的一处禁地。   她隐秘而不能宣泄的情愫,全部埋藏在这里,只有池里每年开落的莲花知道,水底嬉戏的鱼儿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      摇光与苏九歌的第二次相逢,便是在此处。   彼时的她因为那一场祭祀,终于知道那晚安静聆听自己抱怨君无端对自己无情的人是苏九歌,大大的丢脸,恨不得此生再不和此人相见。   她与苏九歌在宫中鲜少的几次相逢,皆是在晚上,但白天,却还是有一次的。   而且正是在这莲池旁边。   宫中的日子就如死水一般,太无聊了,摇光整天无所事事,便学着那些闺中怨妇,抱着从家中带进宫的焦尾琴准备找个地方抒发情怀,那时的她还不怎么熟悉宫中的路,也不知哪里好玩哪里不该去,就那样瞎撞,找到了这莲池,瞬间觉得这地方景致如此优美,太适合伤春悲秋了,于是随意将焦尾放下,酝酿片刻开始弹奏。   只能说,摇光不适合悲伤。   因为她弹了片刻,就觉得十指发烫,再兼之那日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把睡意也召唤来了,看看四周无人,摇光就那样摊开身子,以琴为枕,睡了一个午觉。   这一觉睡得太久,以致醒来的时候浑身绵软,乏得厉害,睁开模糊的眼,却看到一个背影,青丝半挽披在身后,如上好的缎。   她那时脑子还有些钝,看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衣裳也没觉得不妥,慢慢撑起身体,那背影听到动静也料到是摇光醒了,一回头,那张如水墨画一样的脸放大在摇光眼底,脑子终于清醒,往事回炉,摇光瞠目结舌,不自觉惊呼一声向后退去。   瞬间琴声乱了一地。   她慌张后退,手恰好摁在了刚才抵作枕头的焦尾琴弦上,其中一弦受不了她的压迫,“啪”一声断开,恰好弹在了她的手腕处。   摇光哪里吃过这种苦头,从前将弦拨断也只是指腹略疼,此刻手腕被断弦抽了一道血痕,当真是从未有过的“大伤口”,张口却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快给我看看。”两人都忘记了男女之防,苏九歌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从摇光的角度看去,恰好能看到他皱起的眉头以及如扇般的睫毛颤动。   “好疼。”她不自觉的放柔的调子,在他面前扮起了弱势。   只见苏九歌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帕子,其中的一角绣着一支红梅,就这样将摇光手腕上沁出的血擦去,又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打开盖子,将药粉洒在她的伤口上。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后来摇光多次回想,那个时候的她,甚至心跳的速度都没有加快,看着他动作,看着他为她包扎,看着他抬眼对她道:“好些了吗?”   明明初次相逢有着那么冷漠的眼,怎么可以说出,这般温柔的话?   摇光讪讪的将手抽回,“好些了。”   为了躲避他的视线,摇光不自觉把眼睛挪开,却看到披在她身上的紫色衣衫,“是……你的?”   “嗯。”   “谢谢。”不用多猜也可以想到,必定是他路过看自己睡得很豪迈,怕自己着凉,才脱下为自己盖上的。   “无妨。”   真想一头栽进旁边的莲池,一死百了算了,摇光臊到了极点,恨不得离苏九歌远远的,一把将衣裳塞进他怀里,揽起琴就要走。   走了两步,又觉得这样太扭捏小气甚至……窝囊,半分皇后的气质也没有,让此人看足了笑话,跺脚回头,又把琴塞在他怀里:“这琴是我最喜欢的,刚才都是因为你,我命令你要把这根弦给我、给本宫接好!”   苏九歌看她强撑乖戾蛮横的模样,眼底滑过一丝笑意:“好。”   鼓起的皮球瞬间泄了气。   摇光哀怨的坐到苏九歌的旁边,偷偷的看他一眼:“……对不起。”   “嗯,原谅你。”   “……”一本正经的说着混账话。      初初相见的惊艳,包扎伤口的温柔,为自己调弦时的认真,动心恐怕就是在那一刻开始。   只是,人错了,时间错了,注定无望。   此时回想起来,也觉得荒唐,苏九歌,就像她陈摇光的梦魇一般,华丽而危险,她沉溺在这场单恋+暗恋中,不亦乐乎,不愿醒来。   整整四年。   “小鱼儿啊,你们说他现在在哪里呢?”摇光叹了口气,纤纤细指划过清澈的池水,白月和青灯像是故意瞒着她似的,不告诉她苏九歌的动态。   话说青灯怎么还不来?   摇光站起身来,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一片漆黑,她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好在这样的症状只持续了片刻就好了,她放下袖子,转身准备离池子远一些,真栽进去,事情就不好玩了。   一阵风吹过。   挽在她袖上的流苏忽然一松,她还未来得及抓住,一阵风气,松垮的流苏瞬间随风飞离,荡在空中,层层叠叠,轻薄而透明。   都怪她刚才,蹲在池边划水,流苏顺着她的手臂滑下,也没挽起,勾搭着一点角就完事,刚才一阵头晕,又那么巧的一阵风,竟然就给吹走了,没来得及抓住尾梢。   摇光懊丧的看着空中,竟蓦然想起那些戏文,待嫁闺阁中的小姐,在阁楼里,将含情绣好的丝帕扔向看上的男子身上,低眸抬眼,一世深情。   真浪漫。   不过觉得浪漫是一回事,她现在可没那想法,君无端说不定正在批折子,没空接她的流苏。   她的视线追随着翻飞的流苏——看它最后落到哪里,好再去捡回来。   时间并不是太早,也并不是太晚,太阳刚刚出来,重重的流苏,被阳光染了一层金色,却并不刺眼,她就这样看着,看着,等待它落下。   仿佛亘古的沉眠一样,时光有时候竟然这样柔软绵长。   她看着它缓缓跌落,就像无力抗拒的命运。   蓦然,一只手横过,轻轻的抓住了它。   摇光甚至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那一抓,狠狠的颤动了下。   满园的花开得正好,露气还未散完,空气有着湿润的芳香。   那人从未改过的一袭青衫,青丝半绾,新雪一样的容颜,秀至佳绝的雅。      摇光彻底怔住。      花丛之后,真妃狠狠的捏住一朵芍药,将它拧碎,暗色的花汁顺着她的指缝,一滴一滴掉在地上,瞬间沁入泥中,消失不见。   好,很好。   老天真是不亏待她,只不过想逛逛花园,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样不得了的画面。   她从前以为思茜是真心爱着君无端,可是看此刻,她瞧苏九歌的眼神比看皇上的还炙热几分。   君无端,我早说过,这后宫之中,只有我是真心爱你。   真想知道,你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表情。   那必定,十分有趣。 ☆、第四十九章   真妃思虑片刻,悄悄的离开,还是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君无端,她并无确切的证据证明思茜□后宫,只不过是含情对视罢了,要让君无端信服,怎样也要他亲眼所见才可以。   自从上回她和思茜斗了一回,两人一个动了胎气,只留在寝宫中安胎,一个负气出宫,一个月前才回来,虽然回来了,君无端也没有在摘星阁留宿,真是便宜了德妃,现在后宫,属她得势。   如今再斗上一回,还不得把德妃斗到皇后的位置上去,姐姐逝世不久,君无端也没有立后的心思,她可不想再为德妃做一次嫁衣裳。      轻柔的流苏,在苏九歌手中缓缓飘荡。   他本是极漂亮的男子,风姿清雅,此刻的流苏在他手中更添了一丝妖娆风情,如画一般。   摇光脸红心跳,只恨不得手中有一支笔,将此景描绘下来。   画中美男走到摇光面前,细心的将流苏挽在她胳膊上,道:“娘娘还是那般粗心大意,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在摇光听来,他这话,一来说刚才的事,再者,恐怕就是说她再次被坑回皇宫的事儿了。   摇光羞得脸快冒烟了:“我、我错了。”   头顶上一声叹息。   摇光更羞了:“那个,小狐狸呢?”   “带来了。”   “……哦。”摇光眼神虚浮,左右看看,正好,青灯出现了,她也眼尖,一下子便看到了和摇光在一起的苏九歌,所谓见色忘友说的便是青灯这种人,一看苏九歌便两眼冒红心,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苏九歌的手,撒娇道:“苏苏你来了~~”   苏九歌温柔的对她一笑:“皇宫好玩吗?”   “嗯!好玩!”      摇光这才知道,青灯会出现在这里,完全不是因为苏九歌的授意,而是因为她想来见识一下,皇宫是什么样子。   当年苏沐言在落梅山庄修了别苑,收了不少人侍奉,除了亲近的人,大多下人并不清楚苏沐言的身份,比如白月他的师父,也是看上了那里的好山好水,可是神医嘛,武林谁受点儿伤总要去叨扰一番,不救就开打开骂,他看苏沐言是棵大树,自愿归入苏沐言手下乘凉,再比如青灯的父母,本是附近的村民,她爹是个厨子,烧了一手好菜,被雇进去做饭,一做十多年,就这样,一朵青梅,两只竹马,牵着肉呼呼的小手一起长大。苏九歌对于自己的身世从不多言,青灯也从未在意,反正无论苏九歌怎样,都是她的教主大人嘛,谁知摇光出事,才知道她竟然是传说中的璃国“先”皇后,又混沌得知,苏九歌竟然也与那皇宫有着莫大的关系!   青灯她,动心了。   想要看看传说中的皇宫是何模样。   摇光摇头叹息,苏沐言,又是苏沐言!你的人生要不要这么成功!作为一个女人,一听到苏沐言这三个字就觉得压力好大!和苏沐言比,那夙玉就是战斗力不到零点五的渣渣!她根本不需要嫉妒!      摇光对于苏九歌,自然比白月信任,再次把自己如何去见回舞如何见到祁连修再如何进皇宫被君无端发现她诈死的事说了一遍,自然,她没说君无端让她离他远点这茬儿。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那个祁连修,他其实没有那么简单的放过我,”摇光想到那日的光景还觉得气愤异常:“他拿我一族做要挟,迫我进宫,他说他会换脸之术,不是易容,而是在脸色动刀子,把我变成真正的‘思茜’,却似乎时间不够,我才逃过一劫……”   “换脸?时间不够?”青灯在一旁瞪大了眼睛。“不是吧,比易容还神!”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那么着急,他不愿思茜再次回到皇宫,再躲些日子就可以了,等我变成真正的‘思茜’送回宫中不是更好?”摇光看了一眼苏九歌,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因为他没时间呗~~”青灯捂着嘴笑。   “笨,谁都知道他没时间,是在想他为什么没时间!”白月扇柄再次磕在青灯的脑门上。   “哎哟!”   摇光蹙着眉头,“我没有办法不受他所制,我被送回宫的时候,他还嘱咐我,不许我耍花样在君无端面前露出马脚,还说他会找个时间为我真正的换脸,所以我……”摇光单手撑额,苦恼至极:“我当时真是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哈哈,我们不是来救你了嘛~~”青灯对祁连修从来没有好印象,拍拍摇光的肩膀安抚道:“你放心,现在苏苏也来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摇光看了看青灯,又望了望苏九歌,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四人仿佛又回到了在少林寺外小住的时刻。   时光流转,不知不觉就到了晚膳的时刻,这时忽然又太监来传:“皇上请九公子过去用膳。”   苏九歌没有表情点点头,青灯和摇光面面相觑:他们的这些动作,果然都在君无端的掌握之内。   “没有苏苏的脸下饭,我都没什么胃口了……”青灯将下巴撑在檀木桌上,恹恹道。   摇光好笑的看她,苏九歌没来的时候,她还不是吃得挺好的。   夹了一口饭吃,摇光细嚼慢咽,脑子却想了许多东西:君无端关于她和苏九歌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   不会误会她和苏九歌已经染上了吧?   摇光只觉得虎躯一震,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她和苏九歌是清白的!   忽然,白月走到青灯身后,扇子在她的背上点了两下,青灯“咦”了一声,昏了过去。   摇光大惊,却见白月把扇子一开,手中已经拿出昨夜那只竹筒,拇指大小,泛着暗绿的光泽:“现在,终于只剩下我与珠儿姑娘两人了。”   竟然在此刻发难!      白月把竹筒递到摇光面前问道:“昨夜要不是被这丫头打扰,这疑惑我恐怕早就解开了,这竹筒,娘娘是从哪里得来的?”   摇光慢吞吞道:“是我在感悟寺的时候,有一次,小狐狸打野食抓了只鸽子回来,这只竹筒恰好绑在上面……”   “原来如此,我看你昨夜如此紧张,还以为是你的东西。”   “我也正在查此物的来历……”摇光想到当初自己怎么也打不开那竹筒,再联想到白月昨夜奇怪的反应:“莫非白公子见过这样式的竹筒?那你可知怎样打开它?”   白月眼睛里却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   摇光心中一跳:“白公子,此物对我来说十分重要,请务必告之摇光。”   “……我倒不知道此物的开启方法,因为十分神秘,不过,倒是知道它的来历。”白月慢慢开口,字字清晰。   “哦?”   “榧竹,生在南昭。”   浅浅的几个字,摇光却觉得如天崩地裂,再也做不出从前那种淡然无关的模样,失声道:“你是说,此物乃南昭的东西?”   “娘娘还没听我说完就如此震撼,这倒让白月为难,不知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白月眼眸清亮,却又冰冷异常。   摇光一想到这东西是在思茜房中找到的,更是惊骇,哪里注意白月的表情,再一听说话还没说完,强自按捺:“白公子但说无妨。”   “榧竹,生在南昭,物以稀为贵,仅供皇族用。”   “皇族……?”摇光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唇,“思茜她竟然……”   难道思茜是南昭的皇族?      摇光如此不淡定是有原因的。   如今虽然璃国大治,天下太平,但临界周围,还是有几个小国家的。   南昭,便是其中之一。   这个国家,与璃国,并不是交好的关系,十几年前,差点被苏沐言灭国,就算摇光再不聪明,也能联想到好多东西。   这东西是在思茜的屋子里找到的,除了这一只,还有许多,排除了这是她不小心捡到的可能。   榧竹是南诏国特有的,仅供皇族使用。   思茜无论是不是南昭皇族,都是派来璃国的细作无疑了。      本该守卫森严的皇宫这一年来为何如此松散,人人都能进?明明那么爱真妃,忽然对思茜变心,他当真是为她容颜所惑?祁连修若当真为思茜的安全着想,就该为自己换脸之后再送回宫,他为何没有时间?他的确是要保护思茜,也并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身份败露!   他是南昭人!   ……君无端钓的鱼根本不是她这个皇后,不是陆云沉,不是青灯,不是白月,而是祁连修,或者,是他身后的南昭主人!   只是因为祁连修误打误撞,把自己这个诈死的皇后坑回来,才有接下来一连串的蝴蝶反应!   君无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自己根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炮灰,被祁连修强迫入错了场!   摇光觉得全身冰冷。   如果她所有的猜想都被证实,璃国便有了挑衅南昭的理由。   国家之间发生战争,她自然是知道的,史记上那些朝代更迭便不提了,就所十几年前的璃国和南昭那一仗,只因帝王一时兴起,几万人的性命死在了战场……   如今恐怕青草齐腰,尸骨早成了化肥。   一个帝王,想要的是什么?她初初为了活命,仔细揣摩君无端的心意,想来想去,却只想到他与真真、思茜、夙玉还有自己的那几笔烂帐……   是她低估了他的野心。   一个帝王,再怎样耽于美色,他最爱的,还是江山。      “看来,娘娘想通了些东西。”   白月的语气冰冷。   摇光却已经镇定下来:“不错,刚刚想通的。”   “想通了什么?”   摇光眼眸清亮,看着白月叹道:“我只想通一件事:白公子来到这宫中,并不是想要帮我。” ☆、第五十章   她的眼睛多漂亮啊。   白月看着这双眼,蓦然想起很早之间,青灯就说过,“珠儿姑娘真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末了又摇头叹息,“只是脑子笨了点,运气差了点,一直在倒霉,我都忍不住想对她好点儿。”   他见她的时候,的确多是在倒霉。   于是,他一直觉得她是柔弱的,甚至苏九歌,也认为她需要保护,一直放不下她。   可是这次入宫,让他看到了另外一个摇光,心思透彻,稍微一点点线索便可以抽丝剥茧,聪慧得令人心惊。   比如此刻,她竟然可以看透自己的心思。   “哦?你为何断定,我并不是想要帮你?”他觉得十分有趣。   摇光看着昏睡的青灯摇头苦笑:“因为你觉得,我会害了苏九歌。”   “他喜欢你。”   “不错。”摇光点点头:“他喜欢我。”   这是她第一次承认,苏九歌喜欢他。   虽然她一直承认自己喜欢苏九歌,却一直不承认,他也喜欢着她。   其实……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早在他陪她跳下悬崖的时候,早在他要她和他一起走的时候,早在他买下她隔壁的小院种还魂草的时候,早在他逼迫她喝药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自作多情。   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有情,她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   可是,那又怎样?   知道他的心意,比自己一个人无望的单恋,更加可怕。   就如同她与如黛讨论的那个故事,亡国的公主与敌国的皇子为情隐居山野,也终究难逃一死,因为他们之间的爱情是错误的,是不应该的。   他们可以相爱,但绝对不可以在一起。   不在一起,可以放纵思念,纵然凄苦错过,也十分感人,如果在一起,便是置国恨家仇于不顾,自私自利,死不足惜。   她和苏九歌之间,永远隔着一个君无端。   他们若是在一起,便是罔顾礼法,违背道德,这样失去一切的爱情,就算在一起,又怎么会开心?   所以,她一直对自己说,苏九歌不喜欢她,他对她好,是因为她和他娘亲的际遇相似,摊上一个不靠谱的夫君,他只是同情她,可怜她,哪怕有时心里冒出一点点没关系,他们可以在一起的念头,都要被自己掐死在幼苗状态,然后再次单恋得不亦乐乎。   这样的冰火煎熬,她甚至都觉得自己有一天会被她逼到发疯。   如果,如果这样互相折磨一辈子,人生也算完满。   直到这一次。      她对苏九歌会不会来救她,一直是矛盾的,她希望他来,又希望他不来。   来了,证明他爱她,但是也意味着,他要和君无端正面冲突。   他们总归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白月恐怕也早已经想透彻,才一起跟来。   “我以为,你会努力撮合我与九公子呢,”摇光单手托腮,戏谑的看了青灯一眼:“毕竟,如果青灯妹妹对他死心的话,你就会被‘扶正’了。”   白月的脸瞬间黑了:“不需要,我本来就是正室。”   “哈哈。”的确是这样,摇光的笑容并未收敛:“那你是来杀我的吗?”   白月的脸更黑了:“我如果要杀你,就不用等到现在了。”   “原来还是来救我的。”   摇光一副我懂了的表情,白月看着顿觉牙痒得厉害。   “既然你来救我,那我就告诉你一个让你开心的秘密吧。”她的语气忽然变得郑重无比。   白月果然上当:“什么?”   “其实……”   “嗯?”   “我不喜欢苏九歌。”   白月愕然,转头去看她。   还是那般明亮的眼,虽然看着他,眼中却没有他的倒影。   她说:“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他吧。”      “你一直在利用他。”白月沉声道。   摇光十分厚脸皮,“我现在正打算利用你……你是不是想说,你不信?我看起来十分迷恋他的样子……”   白月不料这点心思也被她猜中。   “我再想想,我们初次相识,我当时半昏半醒,还叫着他的名字?”摇光摇摇头:“笨蛋,明明看到我旁边有一只小狐狸,当初上当也就算了,事后不想想,那只狐狸是苏九歌送我的,我看到小狐狸,自然以为是他来救我了,才抓着那根救命稻草不放……”   白月似乎在消化她所说的话,好久,才咬牙切齿道:“陈摇光,我还是低估了你。”负气离开。      ……赢了!   看着白月生气,摇光在心里洒花。   这个白月,什么都好,就是自恃傲物,不把谁放在眼里,他自负局外人,把青灯、苏九歌和自己感情都看得通通透透。   自己偏偏不要如他的意!   他以为谁都像他一样,真心喜欢的,就会说出来让全世界都知道。   那般潇洒。   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白月掀门而出。   刚跨出一步,便看到屋外,青衣,黑发,负手而立,秀至佳绝,眸如……冰雪。   他回头望去,摇光并未察觉门外有人。   他将门合住。      “啪嗒”一声,摇光侧身望了一眼,嘴角微翘,这个白月,无论心里怎样生气,面上还是不会发作出来。   嗯,要不然,明天和他道个歉吧。   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气他,并不是真心的。   她只是有一点点嫉妒,有一点狼狈,嫉妒他对感情的潇洒,狼狈自己被他看穿。      她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一步,两步,三步!   绾着双髻的小女孩艰难的挪动,小短腿又往假山上爬了一梯。   任谁都看得出,她害怕到了极点,可是拼命忍着,两只胖乎乎的小爪子还是死命扣在石头上,终于爬到了假山顶上。   “姐姐,姐姐,你下来吧。”她听到自己的嗓音也抖得厉害,但是小女孩怎么也不听她的,继续往上爬,最终,她爬到了顶点,呲着牙冲她摆手:“你,看到了没有,我已经爬上来了,以后不许再出现在我面前,听到了没有!”   “呜呜~~听见了……”   “哼!”小女孩傲然的一叉腰:“爱哭鬼,和你娘一样就知道哭,最讨厌你们了!”   忽然,脚下的石块碎了,小女孩“啊”一声,掉在了地上。   流了一地的血。   可是即使如此,还是可以从她微微颤动的唇角读出她说的话:   讨厌。   讨厌你。   最讨厌你们了。      真妃霍然从梦中惊醒。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微蓝一直陪在真妃房中,此刻看真妃惊醒,连忙从怀中掏出帕子,擦拭她额头上的汗水。   “没、没事,只是又做了噩梦……”真妃将微蓝的手挥开,只觉得肚子胀得厉害,孩子已经快要七个月了,肚子也撑到了极点,她现在,除了御医吩咐的每日去散一炷香的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躺着睡觉。   所以噩梦,也比平日频繁许多。   “那娘娘您有没有觉得肚子有点疼啊……”微蓝小心翼翼的问道。   真妃一巴掌刮在微蓝脸上,“你是在诅咒本宫?!”   “不、不是这个意思,这个是御医吩咐奴婢要问娘娘的!”微蓝慌忙解释:“御医说,有些孕妇怀胎的时候会做噩梦,醒来的时候宫缩,如果不仔细调理,会有滑胎的危险!”   真妃愕然:“哪个御医说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微蓝才知道自己失言,捂住嘴巴后退一步,御医交代,真妃最近脾气会异常暴躁,要忍着,有关滑胎二字,最好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免得对她造成更大的心理负担。   “滑胎……”真妃摸摸自己的小腹,想象着孩子从肚子里流失,顿觉惶恐异常:“皇上,我要见皇上,去给我把皇上叫过来,我要见他!”   “是。”微蓝立刻下去。      君无端赶来的时候,真妃正在梳妆台前,将一枚金簪擦进云鬓里。   他叹了口气,从身后环住她,将发簪取下放在桌上,柔声道:“御医说,怀孕的时候最好不要戴金饰,对孩子不好。”   真妃看着镜中的自己。   “可是我好难看,所以你都不来看我……”   “谁说的,我的真真是最好看的。”君无端的手慢慢下滑,到真妃的肚子,上下抚摸,真妃扑哧一笑:“昨天他还踢我了呢。”   “是吗?那我要听听。”   君无端作势将耳朵伏在她的肚子上,真妃原本笑着,笑着笑着,却忽然哭了:“皇上,臣妾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哦?什么梦?说给我听听?”他并未用“朕”。   “我梦到我小时候,和姐姐一起去后院假山玩耍,她从假山上掉了下去,我害怕极了,然后就醒了……”   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下。   君无端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沉重道:“没事的,再说,以陈摇光那种刻板的性子,怎么会去爬假山。”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姐姐小时候很顽皮的……”真妃继续哭,“姐姐小时候,不喜欢和我一起玩,喜欢和男孩子一起玩,还打架,爹爹都拿她没办法……”   “我看爹爹疼姐姐,就学姐姐……我学她爬树,学她逃课,学她穿男孩子的衣服,学她去三味居听书……可是爹爹还是不会看我一眼,因为,姐姐不爬树了,她开始在屋子里绣花弹琴,笑的时候都不会露出牙齿,爹爹又对这样的姐姐笑……”   君无端虽然知道丞相对这两个女儿不公平的厉害,却没料到他连笑一个都吝啬,想到真妃吃的苦,越发心疼:“没事了,我会对你笑的,以后孩子也对你笑。”   “那你以后,不要去夙玉那里了好不好?也不要去思茜那里,我要你是我一个人的!”她刚才哭得凄惨,说这话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越发显得凄厉。   君无端一怔,终于应了一声:“好。” ☆、第五十一章   接下来几日,摇光再次见识到了君无端对感情的反复态度。   真妃复又得宠了。   ……她还能说什么?君无端的心比女人还难揣摩。   白月自从上次被摇光挑衅一番之后,再也没给摇光一个好脸色看,摇光自知是自己说错话,忸怩着想去道歉,终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开口,到最后,自己都觉得误会就误会吧,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青灯因为被点了昏穴,根本不知道两个人的交易,只好奇苏九歌为何不来摘星阁了。   她扮作“柳絮”的模样,只能跟在摇光身边,想见苏九歌一眼,比登天都难。   摇光笑她,这么点儿思念都受不了。   “所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我整整和他分开十六年了,想他想得心都憔悴了……”青灯瘫在摇光身上,“他为什么不来看你了呢?摇光,你怎么不想他?”   “我曾经还是皇后的时候,与九公子一年才能见上一两回,如果照你这样思念法,不得愁白了三千华发。”摇光戏弄道。   “唉……”   一声叹息。   这相思之疾,也只有白月出现的时候才能缓上片刻。      摇光现在与白月的相处十分奇怪,他们明明都是为了保护同一个人,却因为这个人生了隔阂。摇光想,苏九歌之所以不再出现,或许是白月对他说了什么。   这样也好。   站在白月的角度,自己终究是一个熟悉的陌路人,君无端却是与苏九歌血脉相连的大哥,为了一个女子与大哥翻脸,自己分明就是个红颜祸水。   摇光觉得愁死了,怎么忽然就变成红颜祸水了。   愁人日子也得过,为了苏九歌不与他大哥翻脸,白月可算是用尽了心力,天天琢磨怎么救摇光脱离苦海。   摇光默了片刻,向他建议,去调查思茜和祁连修的身份。   这种机密自然不可以假手他人,若要调查,也要白月亲自去。   白月很忧愁:“如果皇上忽然对你发难怎么办?”   ……      某种意义上,白月这次做了一只乌鸦。   不过冲她发难的,并不是君无端。   而是真妃。      真妃再次得宠之后,第一个,自然是要拿思茜开刀,当初就是因为思茜入宫,君无端移情别恋,她才苦逼了半年。   前不久又差点滑胎,两者之间的关系,自然是你死我活的死结。   现在终于熬出头了,怎么不给思茜三分颜色看看。   可是,此“思茜”非彼思茜啊,摇光觉得自己更苦逼,冤有头债有主,你报仇找错人了啊。   女人的眼泪是武器,堂堂一国皇帝,也受不了她这套。   据说真妃最近每日都要做噩梦,吃不好睡不好,害喜的厉害,你说她做了噩梦吧,又不把做的梦说出来,憋在心里抑郁成疾,把君无端愁得……为她摘星星摘月亮,真妃终于开了口。   她说她每日每夜都做着同意一个梦,梦到的,是思茜。   她梦到当初,思茜怎样趁他不备,忽然将她掀翻在地,她梦到自己流产,血流了一地。   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娘娘,哪里是做了噩梦,分明是装作做噩梦,冲摇光发难。   可是谁让真妃再次得宠了呢,谁让她肚子里怀着呢。   “皇上~~你都说了以后只要我一个人了~~思茜她~~她要害我~~还有咱们肚子里的孩子~~我~~我本来想原谅她的~~可是~~却一次又一次的梦到~~梦到自己跌在地上~~恰好撞到了肚子~~皇上~~我~~”   君无端听着她哽咽着控诉,眼中划过一缕幽晦的暗光:“我让她给你赔礼道歉。”   “不、不~~我不要看到她~~皇上~~君无端~~”   又是一阵撒娇,君无端终于答应,将摇光禁足在摘星阁,真妃分娩之前,不许出现在她面前。   真妃终于不再闹腾,有些时候,不能太过。其实她今日这番话,说的半真半假,她的确是做了噩梦,梦到的却不是这个。   其实一开始,她没想到这个,只是每次做了关于小时的噩梦,都会告诉君无端,君无端总是耐心听她讲完,然后开解她。   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就想到了这个方法。   女人,天生就会耍心计。   尤其是对待爱情的时候。   君无端终于回到她的身边了,她不要再给思茜一丝机会翻身。   所以,她撒谎,编造了这个噩梦。   她以为君无端会大怒,会追究思茜负气出宫的那一段过往,然后,彻底将她打入冷宫,再无一丝翻身的机会,再也不会来和她抢他。   可是,他没有……   他仍然顾念着旧情,只是将她禁足摘星阁。   她有些失落。   他明明说过以后只要她。   真妃轻轻的抚摸着肚子,叹了口气,她是不是,要求太多?      接到圣旨之后,青灯气的跳起八丈高:“凭什么!她做噩梦关你什么事,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她是故意的,受宠了不起啊,有孩子了不起啊,什么人呀!什么叫不得出现在她面前啊,这么大一个皇宫,她不想见到你,别往这儿走就成了呗,凭什么要把你禁足在这里!”   摇光一直闷着不说话。   “摇光!就算她是你妹妹!你也不能这样让着她欺负啊!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你明明知道我最喜欢乱逛着玩的!让我在这么小的地方住!憋死我了!”青灯甩着她的袖子愤愤道。   摇光很无奈:“我还是皇后的时候,就斗不过她,更何况现在只是一个过气的妃子。”同情的看青灯一眼,不忍心道:“你就,忍忍吧……”   “唉!我真后悔!这皇宫一点儿也不好玩!”青灯撅着嘴巴,眉毛鼻子皱成一团,瞪着不争气的摇光道:“气死了!你怎么这么蠢啊!怎么总是被欺负!你什么欺负个人给我看看!我真是受够你的个性了!”   “……”有、有吗?   “有有有,”青灯狠狠的点头,“你看看你,自从我认识你,你被老鸨欺负,被司徒绾绾欺负,被那个皇帝欺负,现在那个真妃也来欺负你,你自己想想,你欺负过谁没有?”   “……”那个采花贼算吗?   “哎呀!真是的!我总算理解所谓的扶不起的阿斗,扶不上墙的烂泥的什么感觉了!你、你气死我了!”   “……”      直到青灯冷静下来,摇光才拉拉她袖子,“你真的觉得,我不该忍?”   “废话。”   “……好吧,我不忍了。”摇光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郑重的点点头,“我想想,真妃这次的确太过分了,是该受点教训。”   “你都被禁足了,还怎么教训人家。”青灯把头一撇,继续生闷气。   摇光扑哧一笑:“教训人的方法有很多种的。”   “嗯?”   “为了证明,我是扶得上墙的好泥,”摇光眯弯了一双眼睛,“我就勉强出一次手,让你见识一下吧。”   青灯终于回过头来,“真的?”   “嗯。”   “……我等着看戏!”   看着青灯两眼发亮,摇光霍然想起她刚才张牙舞爪的样子:气死了!你怎么这么蠢啊!怎么总是被欺负!你什么欺负个人给我看看!我真是受够你的个性了!   到底单纯的人是谁啊。   “不过,我还需要一些东西。”摇光冲她神秘的眨眨眼,“你要帮我。”   “……没问题!”      安静的夜晚,孤星闪烁。   阵阵花香袭来。   只听“叮—叮—”两声,摇光怀中抱着一张琵琶,席地而坐,缓缓的弹奏。   今夜的她与平日分外不同。   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除了旁边插了两只简朴的镂空竹叶铜簪,并没有其他饰物,眉描得浓了些,一身黑色的衣衫,曲裾与广袖都铺展的很长,绵在地上,她却并不在意,继续的用手拨弄着琵琶的弦。   开口缓缓唱到: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明明该是凄婉哀怨的调子,却被摇光唱的平淡荒凉,似在不屑这软泥一样的爱情。嗓音低沉,甚至有些死气: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柳絮姐姐,今天的娘娘好奇怪哦。”侍婢绿翘忍不住又看了正在唱歌的摇光一眼:“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嗯。”   “对了,我看柳絮姐姐忙了一下午,为娘娘做衣裳,我刚开始还以为娘娘穿黑色的衣服会不好看呢,没想到竟然会这么漂亮!”   “是啊。”   “柳絮姐姐,我从前没看到娘娘弹琵琶,这个琵琶是从哪里来的?”   “我偷的。”   “……哦…………啊?!”   看着绿翘嘴巴张的可以吞下鹅蛋,青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怎么,不可以吗?”      青灯此时有些不正常。   是的,确切的说,是非常的不正常。   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了。   她刚才与绿翘的对话,完全是条件反射的问一句答一句。      如果一个死人,忽然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她还活着,你会不会觉得其实是自己撞鬼了?   青灯现在就觉得自己撞鬼了。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摇光此刻的模样,与死去的苏姨,太像了!   不仅是长相,更是气质的类似!   在她来皇宫的时候,白月就告诉过她,宫中的思茜,与苏姨有着三分相似。   摇光是为顶替她入宫的。   青灯大大不屑:本来嘛,摇光在少林寺的时候,就是用的那张脸,就是有一点点像而已,但是只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差别。   因为气质。   苏姨,是一眼就可以让人寒到骨子里的畏惧,脸色从来无悲无喜,深邃如天上最暗的那一颗星。   摇光却是温暖的,甚至……连架子都没有。   她实在不像一个做过皇后的。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她也不相信,那个脸色总是挂着淡淡笑容,温柔的唤她青灯的女子,有一天,会让她有一种时空颠倒错乱,仿佛苏姨又活了过来。      ……这就是她所谓的教训?打扮成苏姨的模样?什么意思嘛? ☆、第五十二章   君无端进来摘星阁的表情,是愤怒的。   是的,他现在,极度的愤怒。   好大胆的陈摇光,禁足不许出门,竟然在摘星阁唱歌!他虽然知道真妃所谓的话半真半假,但既然下旨令她禁足,就该乖乖的呆着,她偏偏想着别的法子找存在感。   很好,很好,她非要看着真妃不痛快,自己才痛快是不是?   如果不是她还有用,他早就杀了她。      红颜远,相思苦,几番意,难相付。   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斩相思不忍顾!      寡淡的曲子传入他的耳朵,呵,相思?思慕的是谁?   君无端冷笑一声,掀开的大门。   全数的暴戾收拢,一瞬间,时光流转。      ……   瓣瓣白梅花,她决绝跳下,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咯咯的笑:“你是谁?”   “傻瓜,”莲池,小亭,她的食指轻轻戳住他的额头:“我不是你的母后,你的母亲是虞妃。”   无风无月的夜晚,她抱着琵琶,“叮—叮—”勾了几个调子,末了将琵琶放下,懒洋洋的问他一句,“好听吗?”还没等他回答,便露出一个厌倦的笑容,“算了,我也懒得听谎话了。”   “出去。”   ……      那时的他已为太子,她却还是那般遥不可及。   他想告诉她,好听,她弹得很好听,他想听她弹。   她却命令他出去。      “母……后……”   他艰难的开口。   摇光眼角的余光早已看到君无端,也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可这一声销魂的母后,她还是觉得一道雷从天上直劈在她身上,手一抖,一根弦“铮”一下断开,中指的指腹瞬间沁出一条血珠。   她“哎呀”一声扔开琵琶,还未有下一步动作,君无端便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然后,将她的中指抿在口中。      青灯霍然睁大了双眼。   这一场变故,着实在她的意料之外。   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为什么君无端会咬着摇光的手指!!!   她也不知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忽然上前,一把掀开君无端,摊在双臂堵在摇光面前,“你不许碰她!”   君无端也怔住,看看眼睛像一只护雏一样的母鸡保护着摇光的“柳絮”,又看看在她身后同样被自己的行径吓到的陈摇光。   ……他刚才怎么可能有了错觉,把她当做母后?   这般目瞪口呆的模样,怎么会是母后?      ……   銮殿之上,他悄悄的掀开帘子,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檀木簪子有些松动,几缕头发落下,腻粘在她的肩胛。   他的手紧握成拳。   终于,缓缓的靠近她。   将唇覆在她的唇上。   ……      “青灯……”摇光缓缓的站起,拉住青灯的胳膊,冲她遥遥头。   是的,怎么会把她看做母后?   君无端觉得荒唐,他的母后,薄情如斯,面对他的偷吻,波澜不惊,充满着死气。   “我这个太子之位,怕是保不住了吧。”他面对她苦笑。   “为何这样说?”她还是那副恹恹的样子,一双眼如最冷的潭水,“你并无过错,为何会觉得我会废了你。”   那么,那个吻算什么?      荒唐过后,是恼羞成怒,君无端危险的看着摇光,“你是故意打扮成这个样子。”   “是。”摇光大方的承认。   君无端怒极反笑:“陈摇光,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大胆。”   “兔子急了会咬人。”   君无端一把拾起她的下巴,“但是也别咬得太狠,否则,等不到你的陆公子和白公子,就会变成一只死兔子。”   摇光睫毛一颤。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君无端将嘴唇凑在摇光的耳朵旁边,咬牙切齿道:“你故意激怒我,想让我惩罚你……然后,你就可以见到阿九了是不是?”   摇光的身体微微颤抖。   “你也很不知所措是吧,为什么他最近一直不出现……”君无端语气徒然一转:“可是,你见不到他的!我不会让你得逞!”      你见不到他!   摇光好久没有回过神来,只是当她蓦然惊醒,君无端已经不见了。   四周一片寂静,青灯的眼神更是冷得像冰。   她淡淡的开口:“你明明说,你只是想教训一下真妃的。”   摇光无从解释。   “你明明说,你只是想教训真妃,所以我连夜帮你缝制这件衣裳,去帮你偷琵琶,我相信你,可是,你却从不告诉我打扮成这样的真正理由!”   她的语气凄厉,摇光却找不到反驳的词,因为……真妃如何对她,她的确不在乎,她之所以会打扮做苏沐言的模样,的确如君无端所言,是为了激怒他。   他生气,自己就会倒霉。   自己倒霉,苏九歌就会出现。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日还好好的,苏九歌却忽然失踪了,她一方面告诉自己,他向来如此,一方面却又担心: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从前问过你,是不是喜欢苏九歌,你说你喜欢的是那位陆公子,”青灯伫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看着摇光:“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喜欢的,究竟是谁?”   摇光张了张嘴,好久才道一句:“……对不起。”   “你……!”青灯气急,把脚一跺,摇光道她生气的厉害,想要后退一步躲开,却不料一下子被青灯抱住,“笨死了!笨得没法治了!摇光你这个大笨蛋!你怎么总喜欢口是心非!明明在意的要死,为什么要说不在意!明明喜欢的要死,为什么要说不喜欢!你是个笨蛋!大笨蛋!气死我了!”   “你不生气?”摇光不料她这样反应,她以为当她表明心迹,自己和青灯的这段情谊便要毁了。   “气死了!”青灯没好气道:“你这样的性子,不是把自己气死,就是把别人气死!”   摇光颤巍巍的,回抱住青灯,闷闷的笑出声来。   “你、你笑什么?”青灯看她这样,更加生气。   当然是笑你啊。   摇光心里一片柔软。      ……   “你真的,不觉得那些纠缠九公子的女子讨厌吗?”她有一日问青灯道。   青灯横了她一眼,理直气壮:“我才不要做那种为了一个男人和其他女人争破脑袋的庸俗女人,将心比心,我爱他,旁人也爱他,人家的爱不比我的少一分,我凭什么冷艳高贵甩她们脸色。”   ……      “谢谢。”   摇光的声音低沉婉转,青灯听了一怔,纳闷道:“嗯?”   “谢谢你,青灯。”      绛薇阁内。   君无端缓缓的将一幅卷轴展开:女子怀里抱着一把琵琶,幽幽的望过来,眼神带着笑意。   ……带着笑意。   那是苏沐言成为皇帝后,第一次对他笑,不似平常的厌倦神色。   因为他的旁边,站着阿九。   “过来。”她对他说道。   还不待自己移步,苏九歌便走上前去,唤了一声:“娘亲。”   她不许苏九歌唤她母后,唤她娘亲。   亲疏立分。   所以,他一直对阿九好,因为他对阿九好,只要阿九和他在一起,母后也会对他脸色好一些。   可是后来……   君无端想到后来他与苏九歌的生疏,大半是因为陈摇光而起。   她凭什么?      “让开、让我进去!”忽然,门外有人大声喧哗。   君无端眉头一皱,他自然听得出来,声音是真妃的。   底下自然拦不住她。   真妃进来的时候,眼底已现疯狂之色,看到君无端在看苏沐言的画像,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君无端你这个骗子!”   他没料到她这样指责,但想到太医说的有关孕妇的些常识,也并未做解释,只淡淡的道:“真真,不要闹脾气。”   “我闹脾气,我怎么闹脾气,我不该闹脾气吗?”真妃走到他跟前,指着画像道:“君无端,我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你却想着别的女人,你明明说过以后只有我的!”   “真真,不许对先帝不敬!我今日可以饶过你的过错,以后不许再犯。”   “先帝?你有把她当先帝吗?”她在自己寝宫的时候,就知道了,思茜那个贱人被禁足也就算了,终日在那个摘星阁弹琵琶,今天终于把君无端勾过去了,结果君无端一出思茜那儿就又来了绛薇阁:她怎么没杀了她!她就知道,只要思茜还在,君无端永远忘不了苏沐言!   姐姐的死,父亲的辞官,后来的冷落,一切一切,皆因思茜而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她只觉得心里有一腔火,怎么可控制不住,忽然,她一把抓起苏沐言的画像!   “嘶——”   世界上竟然有这般动听的声音。   她唇角露出一抹笑,手上越发用力,一下,两下,三下……直到画像成为张张碎片,她还觉得不够,蹲到地上捡起来,继续撕它。   ……这就像一个神圣的仪式,她终于破除了苏沐言对他下的诅咒!      君无端在她第一下的时候,便已经彻底怔住,所以没来得及阻拦,待他想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真妃的眼底都是疯狂之色。   她明明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肚子显怀,却跪在地上,将宣纸一张张捡起来,一张张撕碎,最后失力一般,靠在桌角,对着君无端咯咯的笑:“君无端,你杀了我罢,我不想活了。”   “……滚!”   真妃微微晃神,他从未用这样阴寒的语气对她说话。   “给我滚!滚出去!滚——”   真妃心里痛极,口中却继续咯咯的笑。   ……只有到了这种时刻,才知道,一个男人,心底爱的,究竟是谁。 ☆、第五十三章   真妃失魂的回到出岫宫,将所有侍婢都打发出去,连最亲近的微蓝也没留着,伏在桌案上嘤嘤哭泣起来。   哭着哭着,便觉得肚子翻天蹈海的疼。   或许这个孩子留不住了,她想,当初为了嫁祸思茜,她服了少许藏红花,一直以来,自己都小心翼翼,生怕再出差错,今日却为了君无端动了气。   留不住便留不住吧,她淡淡的想,拼命忍着疼。   让这个孩子死,这是她对君无端的报复!   他心里始终放不下别人,她凭什么为他生孩子!   ……不许喊疼,不许,她蹙着眉头,手紧紧的捂着小腹,细密的汗珠一下子便爬满了她的额头,不许喊疼,不许喊疼……   明明,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他刚说过,从此之后只要她,却为什么还放不下苏沐言?   ……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那个初见时满城柳絮都不如他一个眼神的男子,那些耳鬓厮磨情动难持的日子,都到哪里去了。   他明明对她说过,宫中的一切皆是假的,他爱的,便是她的真性情。   所以,她一直对他真。   次次踩过他的底线。   她以为这次也是同样,他最终会原谅她,因为他说,他要的,就是她的这一份真,他不需要她对他虚以委蛇。   可是,她的“真”,却换来了他的一个“滚”字。   “不过、不过是一张画啊……”她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比不上一张宣纸上的画,“不过只是撕了他一张画啊……”   君无端,你怎么忍心这样待我?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终于,微蓝放心不下真妃,使劲儿掀开了门。   ……刺鼻的腥味。   微蓝看着真妃蜷缩在地上,脸色大变,连忙跑过去扶她,真妃脸色苍白,低头看去,暗红色的血液正从真妃的□流出来,迅速的浸了一地:“娘娘,娘娘你!来人啊——来人啊!快去请太医,娘娘忽然流血了,快来人啊——”她骇得大叫。   胳膊忽然被抓住,只见真妃的嘴唇已经发白,目光虚浮。   外面人听到微蓝的叫声,礼仪也顾不得就闯了进来,看到屋中的画面也是一惊,微蓝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尖叫,“看什么看!还快去找御医!”   “是!”   “是!”   那些人手忙脚乱,又慌忙退出去,一时间,出岫宫中乱作一团。   “娘娘,你坚持住,御医马上就到了。”微蓝跪在地上,将真妃揽在她的怀里。   是谁?   真妃缓缓睁开眼,终于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哇——”   心中所有的怨愤因为恐惧而散去,疼痛如此鲜明,她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大哭起来:“皇上、皇上!我要见皇上!让君无端来见我!”什么不要孩子,什么让君无端后悔都悔都是假的!   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腹中又绞了一下,她哀嚎一声,尖尖的指甲在微蓝的小臂上划下五道血痕。      绛薇阁内。   底下来报真妃忽然小腹疼痛,有流产迹象的时候,君无端正在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将撕碎的画像拼拢,那么多碎片,他一点一点的将它们从地上拾起,又一点一点拼凑。   他的声音里淬着冰,来报的奴婢肩膀一抖:“娘娘她刚才忽然肚子疼,流了好多血……”   “哼,又来这一套!”君无端冷哼了一声,上次也是如此,为了与思茜争宠,让自己去她宫中,不惜服药以致差点小产,同样的手段,她以为次次都会奏效?   而且,还是在她撕碎了母后的遗像之后。   从前落花都会惆怅的女子,如今为了争宠,孩子也要利用!皇家子嗣岂容儿戏!   那个初见时毫无心机的女子,怎么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他曾最爱她的天真无暇到哪里去了?   “告诉她,我不会去见她,没杀她,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恩赐。”   终是他曾经爱过的女子,他可以不狠心到底,却永远不会原谅。   看看案几上,被修复得七零八落的碎片。   他轻抚他从前最爱的语笑嫣然,无数梦中的幽然视线,残缺如斯。   “皇上,不是的,娘娘她真的流了好多血,她一直喊着要见您……”   见他?然后让他看到她凄惨的模样再次心软?君无端冷哼一声:   “下去。”   “皇上……”   “给我下去。”   “皇上——娘娘她真的快不行了啊——”   “来人,”君无端不再看她一眼,捻起一张碎片继续拼凑,口中淡淡下着命令:“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不、不!皇上,饶命啊皇上,是真的,娘娘她真的流了好多血,她要不行了皇上!”宫女还要求情,却见侍卫已经从外面进来,牵着她的胳膊就往外拖。   “哼,区区一个宫女,竟然在朕面前议论后妃的生死,给我乱棍打死。”   “是。”   “不、不,皇上,皇上……啊……皇上……啊——”      惨叫一声哀过一声。      “……君无端、君无端!”   血越来越多,微蓝看着真妃不住的□,也一直掉眼泪,太医怎么还不来。   暗红色的血,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一般,一步一步慢慢扩张自己的领土,越来越多,越来越广。   “娘娘,皇上马上就来了……”   “他不会来了,他的心里只有苏沐言,我连一幅画的比不上……君无端,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对我……”   “不是的,谁不知道娘娘您是皇上最喜欢的妃子,三千宠爱于一身,皇上一定已经在路上了……”   “真的、是这样吗……”   “自然,您忘了,当初皇后娘娘醋您醋得多厉害,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是啊,我的姐姐,我那从来不看我一眼的姐姐……”真妃的目光早已凌乱,呼吸也开始不畅,“她从来不看我一眼……父亲,父亲也从来不看我一眼……”   那时的她,有多羡慕她的姐姐摇光啊。   她的姐姐陈摇光,小字珠儿,是父亲特意取的,说在他心底摇光是如珠如玉的宝贝,自己,却什么的都不是。   她的父亲,从未对她露出过像面对着姐姐之时的笑容。   她的父亲,从未用拥抱过姐姐的手拥抱她。   她的父亲,她那个爱姐姐爱到骨子里的父亲,因为姐姐的死辞官归隐,将自己留在这深宫之中,无依无靠。   我一直在努力啊,我一点也不比姐姐差,就因为我不是他爱的女子生的孩子,就一眼都舍不得垂怜吗?   看我一眼好吗?   我也是您的女儿啊。   看我一眼好吗?   “父亲、父亲……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吗父亲……父亲……则然……无端……”真妃的神智已然昏迷,说些什么,她自己或许都不知道。   微蓝咬住下唇,却还是忍不住颤抖哭泣:“娘娘……”   “君无端……君无端……”握着她的手已经没了力气,口中却仍然兀自不死心的喃喃。“君无端……君无端……”   “皇上、皇上……”   忽然门外有了动静。   微蓝马上用袖子擦擦眼泪,轻轻摇了摇越发没了气息的真妃。   “娘娘,娘娘,是皇上来了!”   真妃睫毛一颤,缓缓的睁开了眼。      绛薇阁内。   一阵风过。   苏沐言的脸被吹歪了大半。   君无端眉头一皱,平白无故,怎么吹起了风。   一抬头,原来是刚才侍卫将那宫女拉下,没有关门。   君无端本来气就未消,现在心中更是烦躁,偏偏舍不得拿画像发脾气,只好把吹乱的地方又重新排列好。   他真傻。   碎了的东西,怎么可能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他单手撑住额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时候,真妃那边应该已经闹腾够了吧,他正打算差人过去问问,却又有禀报说出岫宫的人来见。   “让她进来。”   他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疲倦。   来的人是微蓝,真妃的贴身侍女,君无端眉头一皱,怎么是她?直到看到她的宫裙,君无端原本疲倦的脸蓦然一沉。   为何会有那么多血?难道真妃她真的……   “皇上。”只见微蓝颤巍巍的走进来,然后,双膝跪地对他磕了一个头:“真妃娘娘她……”   “她怎样?”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轻了。   “……娘娘她,已经殁了。”   微蓝一直没有抬头,就这样让自己的额头触着地板,她的娘娘,原以为会看到皇上最后一眼,谁知,进来的,却是前来诊治的太医。   “太医来的时候,娘娘已经不行了,只吊着一口气等皇上……”可谁知,等来的却是宫女阿兰的尸体。   那一刻的万念俱灰,终让她饮恨九泉。      ……   “不是他,他果然没有原谅我……”她哭着控诉,那般委屈。   “不过只是,撕了他的一张画啊……”一直到死,她都重复着这句话。   ……      “那孩子呢。”君无端不知为何,自己这时,想到的,竟然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微蓝的肩膀微颤:“小殿下他,也……”   君无端霍然将案几掀翻,碎纸瞬间飞舞了一地。   正如刚才,真妃将它们狠狠的撕碎,甩在空中一样。   白色的,轻飘飘的宣纸,他花费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心血,好不容易才把它拼凑起。   飘洒了整个绛薇阁,就像一场雪。      ……   “喂,下次小心点儿,这么低级的手段都能把你的钱包偷走?挺重的嘛,肥羊。”来人一身书生打扮,眉清目秀,一看便是位女子着了男裳。   “皇上,我不把你当皇上了,你也别把我当真妃,我们就当一对普通的夫妻好不好,就像我父亲和大娘一样。”她一袭宫装,乖巧的伏在他的怀中,低眸浅笑,声音婉转。   “君无端,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明明是你心里有别人为什么却是我道歉?”假嗔的样子。   “我们一起忘了她了好不好,你不要再想她了,你就这样想嘛,你看你现在这么宠我,如果是我先遇到你,你绝对不会爱上她而是会爱上我,你就当你先遇到的人是我……”撒娇的样子。   “君无端,我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比不上一张画吗?”她目光皑皑,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   ……      往事幕幕。   他恨她毁了他的画,却原来是他毁了她。      “哈哈……”君无端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单手捂眼。   一行泪从他的左眼流出。      “君无端,你杀了我罢,我不想活了。”他怎么没看出她眼底的心如死灰。      ……仅仅一天。   他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陈摇光的过错。   如果不是她假扮苏沐言,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怎会体会到这样深刻的……痛?   陈摇光,待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真妃的死,我要你……以命来偿! ☆、第五十四章   这一晚,摇光做了一个梦。   是很早之前的梦境。   那时的她还很小,初见真妃,一想到本来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父亲,会一半给那个孩子,就气愤异常。   于是有一次,只有五岁的她和那个小女孩打了一个赌。   赌自己敢不敢爬上后院的那一座假山顶上,如果她爬上去,小女孩以后就不许跟在她身后叫她姐姐。   她做到了,她爬了上去,却不敢下来,十根手指掰在假山的凸出来的石块上,哇哇大哭。   真妃在下面哭,她在上面哭。   后来,还是父亲找到了她,将她抱了下来。   看着自己哭的凶狠,也不舍得责备,问起缘故,原来是在吃醋。   父亲无奈的哄她:“珠儿乖,爹怎么会不要你呢。”   “你还说,娘在房间里哭过好几次,爹爹最讨厌了,惹娘哭,摇光本来想让娘开心的,结果没本事,把自己也弄哭了,呜呜~~”她抽泣着控诉。   “好好好,是爹的错……爹以后,再也不让娘哭。”   她那时小,没听出父亲语气中的郑重,只觉得十分开心,却不知,她的几滴眼泪,将真妃母女打入了地狱。   她们,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生活里。   ……   其实,一直无情的人,是自己吧。   一直到后来成亲,知道君无端娶错了人,她才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自己有一个妹妹。   真妃入宫之后,对着她这个皇后时虽然句句带刺,却还是唤她姐姐,她却一直,叫她真妃。   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注定会有一个女人伤心,父亲让真妃的母亲伤心,所以,真妃想要君无端,让自己伤心。   或许,没有爱上君无端,是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真妃有一天,会因她而死。      青灯告诉摇光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闲的慌,找了块儿帕子在上面绣荷花,手一抖,针尖扎到指腹,一滴血珠飞快的沁出来,将好好的帕子染上了红色。   “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幻听。   青灯似乎不忍,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外面,都在说,真妃忽然小产,因为身体太差,没熬过去……”   摇光沉默半晌,忽然对青灯道:“君无端在哪里?”   青灯抿了抿嘴道:“在真妃的出岫宫,据说昨天真妃死了之后去的,呆了一个晚上,早朝都没上。”   “……是昨天啊。”摇光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原来,那个梦是一个预兆。   青灯害怕她自责,连忙说道:“你别想太多,绝对不关你的事,如果你见君无端一面她就死了,那真妃要么气量太小,要么体质太弱,你可别学圣母自责一切都是你的错!”摇光已经告诉她,为何自己扮作苏沐言的样子,君无端会那样生气,虽然恶心君无端这个变态,但是一想到真妃是因为他来见了摇光气死的,就觉得大事不妙。   摇光笑笑:“我知道。”顿了片刻又道:“我要去见君无端。”   她一说完,青灯脸色大变:“你不要命啦,你现在去还有活路吗?”   “是啊,我怎么可能还有活路……”可是就算她呆在摘星阁,同样没活路。   ……   一直以来,无情的人是她吧。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如黛,甚至对不起画屏,但是,她从没想过,自己伤害最深的,其实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可是,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选择,站在母亲那一边。   爱情如博弈,只有输赢,没有对错,任何手段都不过分……即使她会愧疚。   “不过这个人渣皇帝也够不要脸的,对苏姨一副求而不得寤寐思服的模样,现在真妃死了,他又伤心难抑,是不是非要人家死了,他才知道重要。”青灯撇撇嘴:“最恶心这样的男人了,两个都想要,两个都舍不得,他以为他是谁啊!”   “他是皇帝。”摇光淡淡的答道。   青灯叹了口气,哀怨道:“苏姨啊苏姨,你当初怎么就~~”选了这样一个人做皇帝呢,还不如让苏苏做。   摇光却觉得心中一动。      其实,她的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盘旋不去。   现在,却似乎有些眉头了……   苏九歌是沐言皇帝的私生子,沐言皇帝却将皇位传给了君无端。   按说她篡位都不怕,还怕天下嘲笑她有了私生子?为何将皇位传给君无端?她又凭什么保证君无端不对她的孩子发难?虽然摇光一直觉得,君无端待苏九歌很好,但他心中,真的一点芥蒂也没有吗?   自己又为什么活着?   诈死出宫,是多么大的罪过,君无端却放过她……昨天真妃去世,按说,他也应该马上发难自己,可是,他没有,他再次放过了她……   不,不是放过她,只是时机未到!摇光豁然明白:自己一定是有什么用处的!   君无端忍着痛没有动她,只是因为,她还不是弃子!   ——而她能够被利用的,似乎只有她与苏九歌之间的暧昧关系这一点了。   摇光觉得遍体生寒。   君无端,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真的……会与苏九歌有关吗?   白月,陆云沉,她的两步棋,都被真妃的死打乱了。帝王权术,她在其中游弋四年,现在才发现,君无端的心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   “我要见君无端。”她又重复一次。   如果不打算杀她,那么她去见他,也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你不可以见他。”      门“吱呀”一声打开,他的声音清远,如甘泉如美酒,摇光豁然回头,苏九歌正伫立门口,他一袭青衣,脸色略微有些苍白,恹恹的,如睡莲一般沉静。   “九公子!”   摇光比青灯还要急速的唤他的名字,她站起身来,刚想开口,便听苏九歌道:“青灯,你出去,我和娘娘有几句话说。”   “……哦。”青灯闷闷的答了一声,本来有些郁闷,看摇光踟蹰的样子,又有些心软,不过,他们要说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支出去呢?这个时候恨死自己武功不济,不可以偷听。   待青灯离开之后,房间里只有两人,摇光想到刚才自己的一些联想,又看苏九歌憔悴的样子,顿时豁出去问道:“君无端之所以不杀我,是不是因为他想留我的命来要挟你什么?”   苏九歌不料她这样坦白,她总是出乎他想象之外的聪明通透,不知为何又想起她那日所言,她并未真心爱他,一切皆是利用。   他敛下双眸,点点头道:“不错。”   空气里忽然飘来一丝花香,应是外面起了风。   摇光愕然,静默片刻。   竟然……真的被她猜中,君无端留着自己的命,真的是为了要挟苏九歌,他们两个,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兄友弟恭。   “对不起。”这个时候,她能想到的,似乎只有这一句抱歉的话。   她为何总成为他的负累?   苏九歌一怔,走上前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发,“你不需要对我说对不起,应该说是我把你牵扯进来才对。”   摇光迷惑地眨了眨眼。   苏九歌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大哥他,很早之前就在计划了,在这个计划里,一开始并没有你,是因为我的关系才把你牵扯进来的,你如今进退两难,也是我的过失。”   计划?什么计划?   “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呢……”   摇光惴惴不安的开口,她诈死,她被坑回宫,她让回舞带信给苏九歌,明明是她把他牵扯进来的,怎么他却说是他的过失。   “你……”   还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头一沉。   ……又是这种感觉,每一次,她觉得头昏,再次醒来,就会在别的地方,就会倒霉。   可是,为什么苏九歌,会对她用药?   苏九歌在摇光昏倒之前抱住了她。   一支钗从她的云鬓上滑落,青丝散开,逶迤一地,她挣扎着,抓住了他的衣袖,执着得问他,“为什么……”   “丞相和夫人,我已经安排妥当,你不必担心。”苏九歌轻轻拢住摇光的眼睛,柔声道:“我现在就带你出宫,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世界一片黑暗。      又如同一年前。   她昏昏沉沉,似一场大梦,又似一场大病。   醒来的时候,见到了一个陌生男子,他温柔得对她说:“你醒了?”   马车吱悠,摇光呆滞的看着陆云沉的脸,“……怎么是你?”   陆云沉眨了眨眼睛:“怎么,逃出升天,看到我不高兴?”   “苏九歌呢?”摇光忽然坐起,一把拽住陆云沉的衣袖,“苏九歌他在哪里?”   许是马车的轮子压过一块儿石头,马车稍微斜了下,摇光原本就十分虚弱,一下子便磕在了陆云沉怀里,手还拽着对方的衣袖,这样的姿势,怎么看怎么暧昧,她慌忙后退,面上已经带了尴尬之色:“抱歉,我……”   “没事。”陆云沉负气道:“我为救你,四处奔走,好不容易把你弄出来,结果你一醒,问的竟然是苏九歌,我真是白忙一场。”   “我……”摇光听他这么一说,更觉得对他不起:“所以,我才问你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把我救出来的,我……我之所以会四处找苏九歌,是因为……”摇光语气一顿:“是因为他是我昏迷之前遇见的最后一个人,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被他昏倒,所以才想找他问清楚……”   陆云沉横了她一眼:“哦,那你可以问我,我也很清楚。” ☆、第五十五章   陆云沉自上次为摇光的请求,离开她去寻找那一截竹筒之后,再没有联系。   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陆云沉按照摇光的说法,果然找到了那支竹筒,摇光打不开,是因为她不是江湖中人,不懂得这些东西的小窍门,这些可难不倒他陆大侠。   他打开来看。   是一封简单的信,与一粒简单的药丸,竟然如摇光所料,真的是写给思茜的,而信的署名,却是他知道的一个人,武林中的一位前辈。   武林中人,怎么会和皇宫中的娘娘扯上关系?   他决定调查此事,不料,竟然与苏九歌身边的那位神医白月碰了个正着,两人虽然从前素无瓜葛,可是在摇光这件事,也算有了交集。   他将药丸拿给白月看。   白月脸色闪了又闪。      据说世上,有一种画皮之术,若是不喜欢自己的脸,就去找画皮师,他会为你换一张,你喜欢的脸,不过,换了别人的,总归比不上自己那张天然的脸好打理,不小心皮肤便会苍老萎缩,维护起来极为不易,而竹筒里那颗药丸,作用便在于此,每月一颗,保持容颜不衰。      答案不言而喻。      思茜的那张脸,并不是她真正的脸,而是,画皮师为她换的。      之后的一切水到渠成,果然是一段血海深仇。   如前文所言,十几年前,南昭差点灭国,而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当时执政的沐言皇帝。   这一段故事的主角,便是身为南昭国臣的思茜父母,沐言皇帝,算是个出场不多却颠倒乾坤的腹黑反派BOSS吧。当年她做了皇帝之后,英明果决,外忧内患都没有,璃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皇帝做得这么成功,日子就……有点闲,打算扩充领土玩玩,南昭这个小国很不幸的被苏沐言看上了。   帝王权术,精的就在一点,要有仪人之志。   侵略过程中,她看上了一位南昭的人才,正是思茜的父亲,打算收为己用。   略微使了些手段,那人果然抛弃南昭的一切,投了璃国——可惜竟然是诈降,使的是里应外合,驱逐她璃国外侵的心。   苏沐言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她当初对此人的归顺是十分有把握的,她用尽了手段,逼得他杀了自己的岳父,也便是南昭的贤相,叛国之罪,绝不会有回头的可能,没想到竟然是做给她的戏,狠成这样,绝对是个祸害。   她想要他死,又不想要他那么轻易的死,苏沐言很闲,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只为把此人那位不知内情的妻子找到,挑拨离间两人相爱相杀,最后,大圆满结局。苏沐言看戏看high了,只看到那人才对妻子心软,死于妻子剑下,却没有看到,那妻子微微拱起的肚子……   也就是现在的思茜。   其实思茜并不是生来就长得如苏沐言一样,而是被用了药水,她的师父,曾经倾心于那位妻子,在她生下孩子抹脖子之后,收养了她。他潜伏武林之中二十年,悉心教导思茜,只为有一天,她能够为她的父母报仇。   当初思茜与君无端的相遇,并非偶然,而是被自己的师父设计,即使那一次失败了,总要找个下次机会,让二人结识。      “恐怕思茜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甚至不清楚她与君无端的相见也是被自己的师父设计的。”摇光单手托腮,眯着眼睛道:“我见过她与君无端在一起的模样,一个眼神便可以看出来,她有多爱君无端。”   只是,有多爱,便有多恨。   一切都是假的,她的脸是假的,他的情是假的。   找一个爱的人,浮世清欢,细水长流,太难。她为了爱,忍他雨露均沾,却没想最后成了一场笑谈。若君无端把她当做别人的替身还好,偏偏是苏沐言,她的弑亲仇人。   或许,君无端在初遇思茜的那一刻,便知晓这只是一场美人计,那时的他,已有了真妃,以为可以把持住自己,将计就计,将他们一网打尽。却不料这一段假戏真做,让真妃生了醋意,借腹中胎儿之手,让思茜负气出宫,而祁连修,思茜的师兄,自然知晓一切原委,他要自己假扮思茜回宫,只是因为不忍,思茜作为师父的一颗复仇棋子,而且还是将弃的棋子。   陆云沉赞赏的看着摇光,点点头道:“不错。”   摇光叹了口气。   虽然思茜的身世在她的意料之外,但一切与想象中,还是没多少差别。   南昭和璃国之间,波涛汹涌。   摇光眨眨眼,忽然联想到了什么,然后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波涛汹涌。   战事在即。      她终于明白,君无端想从苏九歌身上得到什么。   ——是虎符。      虎符,兵甲之符也,右才君,左在杜。凡兴士被甲,用兵五千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虽母会符,行殴。   摇光研读过最早关于虎符最初的记载,是来自战国时期,《史记》中有记载,当时秦国发兵围困赵国国都邯郸,赵平原君夫人为魏信陵君之姊,乃求援于魏王及信陵君,魏王使老将晋鄙率十万军队救援赵国,又畏惧秦国的强大,命令驻军观望。魏国公子信陵君无忌为了驰援邯郸,遂与魏王夫人如姬密谋,使如姬在魏王卧室内窃的虎符,并以此虎符夺取了晋鄙的军队,大破秦兵,救了赵国。   还有很多很多故事,大抵一个中心思想:行军打仗,虎符是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不打仗,它也是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君无端和当年的沐言皇帝,存了同样的心思。他故意松懈皇宫的戒备,是为了引南昭动作,一旦对方有所动作,他立刻挥兵讨伐,诛灭南昭。   他这是一步险棋。   因为,他的手中并没有,那象征着军政实权的虎符,苏沐言虽然将皇位传给他,却并没有将虎符给他。   没了兵权,他徒有虚名。   一个帝王,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坐拥天下,却又一无所有。   ……君无端以为虎符在苏九歌的手中。   难怪,难怪苏九歌说是他牵连了她。      ……   “大哥他,很早之前就在计划了,在这个计划里,一开始并没有你,是因为我的关系才把你牵扯进来的,你如今进退两难,也是我的过失。”   ……      他早就知道君无端想要什么,只是,只是……   摇光痛苦的将头埋在双手中,颤巍巍道:“傻瓜,大傻瓜……让你如此进退两难的,分明是我啊……分明是我啊……”   “摇光?”陆云沉看着摇光忽然埋首痛苦,不知所措。   “……是我啊……”摇光抬头,看着陆云沉,泪水已经爬了她一脸,却听她一直哭泣的重复,“它不在苏九歌的手里,它在我的手里啊……”   她怎么会想到,她的一时兴起,竟然是一切故事的起始。      ……   那大约是摇光刚进宫时候的事情,比现在有血性的多。   君无端对真妃和对摇光是两个极端,一个极度的宠,一个极度的冷淡。好在她有个丞相父亲,后宫虽然明白她是个不受宠的,却没有懈怠于她。摇光日子真叫一个悠闲,除了君无端又临幸哪个妃子,底下人就拖着个盘子,她动动手用凤印盖个章,完事。   有血性,又不受宠,悠闲来去,就容易生出事端。   好在摇光虽然脾气不淡定,发火的时候却还是会把下人支开,一个人闷在房里砸东西,那天,大概哪个妃子来了葵水不能侍奉君无端,来这儿给她请假,盖章完了没收拾凤印,摇光一个脑残,撕扯完纱帘砸花瓶,砸完花瓶掀桌子,凤印恰巧在桌子上,一个误伤,碎了。   当时她脸色马上就变了,急急忙忙蹲到地上收拾,却发现原来凤印之内,嵌着东西。   怎么可能嵌着东西,摇光大惑不解,凤印,理当是一代传一代,传下来的,难道这个东西,是什么远古宝藏什么之类的?或者是哪朝帝王的冢穴地图?玉玺最初始于秦始皇,凤印却是没有记载……她就这样揣着疑惑,小心翼翼的从碎玉中,扯出那布锦缎。   上面画着的线条弯曲折绕,果然是一张地图!   可是,这些曲线的形状那般似曾相识,分明是皇宫地势的分布图!摇光因为太闲,把后宫里里外外绕了无数遍,闭上眼,哪里开了什么花,哪里侍奉的几个宫女了熟于心,现在看着这张图,就能猜到那些圆圆圈圈标注的是那些地方。   她平复好呼吸,将锦缎藏在身上,再将碎玉整理好,才让小婢进来收拾现场,而本人……自然是去“寻宝”去了。   第一次,没有收获,再来。   第二次,还没有,无事,反正她时间多。   第三次,第四次,她花了整整三个月研究,从君无端那里旁敲侧击,又多番实地试探,费尽了脑细胞,才猜想,或许这只是张“藏宝图”,而“钥匙”却放在别处,要两个合起来,才可以开启“宝藏”。   “藏宝图”是镶嵌在凤印之中的,凤印自然是从沐言皇帝传下来的,沐言皇帝是个女子,曾经也执掌后宫,凤印必定属于过她,回顾前朝,帝都几经变换,而“藏宝图”上的路线……这片锦缎,必定是沐言皇帝嵌进去的!   终于打探到一点眉目,说君无端还是太子的时候,有大臣问沐言皇帝,是否先册立太子妃,沐言皇帝摇摇头,说情爱之事不可强求,要看君无端是否看上谁,若没看上就缓几年,若看上了,无论身份般配,她都许这段金玉良缘。   金玉良缘。   别人听这话或许不觉怎样,摇光却对“玉”这个字特别敏感——“玉”里嵌了藏宝图,或许另一样,也就是“钥匙”,可能会在“金”字里找到答案。   破罐摔了!   又费神算计了三月,摇光终于破解机关,在那个十分隐秘的地方,找到一个暗淡朴素小匣,打开来看,却装着璃国两样最不朴素的东西:半块虎符,还有……另一盏凤印。   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当时是且喜且惊的。   喜的是半年来,自己天天揣着心跳,害怕君无端发现她凤印没了,现在正好堵这个窟窿,惊的,自然是那块棘手的虎符——   沐言皇帝,究竟是何用意?   这块虎符,究竟是她留给君无端的,还是,自己。   她也曾贵为皇后,她也曾备受冷落,她终于君临天下。   她或许想,若是她的“媳妇”有一天也受到这样的待遇时,为她准备一条活路,但是她亦要有足够的智慧胆识,使这天下臣服。   嗯,能摔凤印,的确需要胆识。   沐言皇帝啊,若是你知道,你费尽了心思藏着的东西,被你这粗糙的“媳妇”无意脑残的举动摔出来,会不会气的从皇陵里跳出来。   那时的她自得其乐,偷偷将虎符取出,藏到了别的地方。      如果,如果她没有无意寻到那块符,如果她将它交给君无端,那么君无端,也不会对苏九歌生了猜疑,为了逼迫苏九歌交出虎符,不惜挑拨与南昭的关系,甚至……可能发生一场战事。   思茜不会入宫,真妃不会因爱生恨,祁连修不会为了保护思茜牺牲自己,她……不会假扮苏沐言,真妃不会死,苏九歌不会为了保护她,将她送出宫中。   她总以为自己是无辜的,原来所有的因果都是她自己种下的。   全部都是她的错。 ☆、第五十六章   “我要回去。”沉默半晌,摇光忽然对陆云沉说道。   陆云沉脸色有些阴沉:“回去你会死。”   “我知道。”摇光垂下眼帘,泪水还沾在眼睫上,把她衬托的楚楚可怜动人异常。   她当然知道她会死。   苏九歌必是看出君无端对她起了杀意才迫不及待将她送出宫中。   所以,她怎能置他不理?   唯有将虎符给了君无端,才能制止他对苏九歌的猜疑,想从前君无端对苏九歌的态度,若是知道自己错怪苏九歌,必定会因为愧疚,更加亲近。   帝王之家的手足猜疑,结局总是比平常百姓惨烈。   她已经负了所有人,唯有苏九歌,唯有他,她宁愿不要自己的命,也不要他受丁点伤害——那个容颜清冷,却至始至终心怀温柔的男子,她从十五岁开始就爱上的人,是她如枯荷一样颓败的生命中唯一的温暖。   他为了她牺牲那么多,她怎么可以将他置于危险的境地?哪怕只有一丝可能。   陆云沉的脸色更加难看:“你当真这么爱他?”   摇光一怔。   “你当真这么喜欢苏九歌?”他再问一次。   摇光觉得陆云沉此刻的视线颇具有压迫感,不禁回避他的视线道:   “陆公子,我……”   陆云沉的手爬上了摇光的唇,眼眸湛湛犹如暗夜最亮的那颗星辰:“抑或,你在乎的人,其实不是苏九歌,而是另有其人……”   听出这句话其中隐含的意思,摇光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愕然过。   这个想法着实可笑:“你以为……我爱的人是君无端?”就算全天下的男人全死光了,她都不会考虑这个人渣。   陆云沉给了她一个“难道不是?”的眼神。      如果,如果不是苏如黛临死托付,他以假乱真,她是否依旧身着华服,作为皇后,臻首默默陪在那个人的身边,无论怎样被辜负。   真的是因为祁连修,她才重回宫中吗?   还是因为,这是她自己的意愿?   扮作君无端最爱的妃子的模样,只为了得他的一眼垂怜。   ……   一直以来,她似乎都在随波逐流。   种种过往,竟然想不起,有什么,是她凭着自己的心意做决定的。      “那我呢?”   摇光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   仿佛蛊惑一般,陆云沉的手指摩挲的她的嘴唇。“那你对我是什么看法……”   “你……”   “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却一次又一次装傻……”   摇光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只回荡着一个想法:陆云沉喜欢她喜欢她喜欢她……   陆云沉,竟然喜欢她!   可是,这不可能啊!   “你爱的人不是如黛吗?”她怔忪之下,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不得了的东西。   果然,陆云沉听到她的话之后,手指一顿。   “对、对不起。”摇光反射条件的道歉。      摇光觉得悲哀,她怎么总喜欢剜别人的伤口痛处。   陆云沉喜欢如黛,是她那日去如黛坟前相祭才确定的。毕竟,没有哪个男子,会为了救命之恩,去守一个人的坟。   再联系之前的种种,轻易就可以判断他的心意。   甚至回想她诈死醒来第一眼,看到他眼中微微流露的敌意与厌恶,竟然不是错觉。只是她遭遇大变,性格粗糙,一直忽视了他的心境,直到后来雪融冰化,两个人关系渐渐好起来,她也把那些忘记了。   其实,自己一开始,不也是因为如黛的原因,才如此信任他不是吗?   他们之间,被一条命为“苏如黛”的丝线牵引着,如果没有如黛,他们永远会是陌路,毫无交集。   可是,他现在竟然说喜欢她?      摇光回忆着自己与陆云沉的点点相处,看着他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柔软:好可伶。苏如黛一颗心都在她那个一碗老鼠药毒死的夫君身上,想必半点也没将他放在心里,好不容易移情别恋爱上自己,自己又……   好可伶。      马车一摇一晃,左右两个透气小帘覆着,随着马车吱呀规律的露出一丝光线又恢复黑暗。摇光伏在软垫上,眼眸波光潋滟,与陆云沉对视。      忽然马儿一声嘶鸣。   陆云沉和摇光同时一惊,陆云沉阴沉着脸转身掀开帘子,摇光从稍稍露出的一角恰好看到,一列骑兵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摇光只觉得心中一沉:这必定是君无端的授意。   要将他们捉拿回去。   果然,其中位置中间的将领勒着马,对马车中的两人喝道:“里面的人听好了,放了娘娘,饶你一条生路。”   马蹄哒哒,想必有不少人。   果然是奔着自己来的,想必君无端又拿了什么借口来逮捕她。   摇光十分无奈,似乎只要涉及武力方面,她就成了百分百拖同伴后腿的猪一样的队友。只是,如果被抓回去,不是正合了她的心意?   摇光看了眼旁边的陆云沉,他绝对不会放任她回去的,何不将计就计……   陆云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给了她一个极凌厉的眼神,摇光一哆嗦,立刻避开他的视线。   坐骑上,司徒云回想起临走上,今上将他召进宫中说的话。   ——我只要人活就好,不必怕伤着她。   ——至于其他人,格杀勿论!   他眼眸一深,抬起右手,下令:“给我上!”   摇光觉得,随着他一声令下,自己的心都冷了。      那是一片混战。   陆云沉虽然厉害,在江湖也占有一席地位,可终究,只是一个人。   难敌对方人多。   丝丝的血腥气钻入马车内。   想必外面,正是一幅惨不忍睹的模样。   摇光终于按捺不住,掀开帘子出去。   果然如她所想,一地狼藉。   她抬头看陆云沉。      后来摇光总想,如果她安心呆在马车之内。   一切,是不是有不同的结局。   可是没有如此。   她掀开了那扇帘。   她抬眼张望。   只那么一眼啊,恰好看到司徒云拉开满弓,对准陆云沉射去。   “小心啊——”   仿佛很漫长,又仿佛只是一瞬间。   陆云沉回头看她。   看着摇光。      ——向他扑来。      直到自己被扑倒在地,陆云沉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一支箭翎埋在了她的心口。   众人似乎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一时也愣住,停止了打斗。   摇光似有所觉,低头看看自己身上。   好痛,好痛。   这一次,怕是要真的死了。   真是冤枉。      她看看被她扑到在地的陆云沉。   一时间,时光流转,竟然回到了那一刻,她为了救一个幼子于车轮之下,自己却受了伤。   苏九歌温柔的为她敷药:“助人为乐的滋味可好受?”   “尚可,尚可。”她谄媚的回答。   “你啊……”他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自己没什么本事,却处处为人出头,你怎么让我放心得下。”   “下次不敢了。”她虚心认错。      她竟然又犯了同样的错误。      “摇光,摇光……”陆云沉看着在他身上的摇光,失去血色的唇苍白的颤着,他不由自主的抱住她,想要给她一丝温暖。   ……不是苏九歌的声音。   是陆云沉。   陆云沉,陆云沉。   摇光忽然觉得害怕,这个人,刚才说喜欢她。明明从前喜欢如黛,可是转眼就爱上了自己。   如果自己死了,苏九歌是不是也会很快变心?   “摇光……”   他轻声唤她,仿佛对待最珍贵易碎的瓷器。   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脸,也越来越想睡。   “不要睡,把这个吃下去……再坚持一会儿,我为你拔箭疗伤……”   这是一个带着血腥的吻,苦涩异常,是她最讨厌的中药味道,摇光忽然哭了,她后悔了,她后悔了,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向陆云沉扑过去,她只是想把他推开,没想到那支箭会射中她。   她不想死。   “摇光……”   “不要……不要……爱上其他人……”   她哭得极凶,却忽然咳了一口血,昏迷过去。      苏九歌从盘中拿起一只鸡翅膀,递到怀中的小狐狸嘴边。   小狐狸张开嘴,他又闪开,连着几次,小狐狸急得直挠爪子,嗷嗷叫得十分凄惨。   君无端看着他这样孩子气的动作,哭笑不得:“真是好兴致。”   “还好。”有人无聊起来,比他更过分。   两个人又说了些话,忽然有人进来凑在君无端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君无端脸色大变,沉重的对来者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告诉太医院,无论如何,一定要给我救过来。”   末了还看了苏九歌一眼。   苏九歌心中一动。   “苏苏不好了,”恰在此时,青灯闯了进来,也不看君无端一眼,拉着苏九歌的袖子就道:“摇光她,摇光她出事了——” ☆、第五十七章   几天几夜的抢救。   虽然人活了过来,却一直昏迷没有苏醒。   苏九歌一直守护在摇光的身边,用手指拢了拢她凌乱的发:“为什么她一直不醒?”   白月耸耸肩:“她能救回来就算命大了,如果不是陆云沉喂了她一颗碧鹿丸,她根本撑不回来。”   苏九歌抿抿唇,不再说话。   就这样许久,白月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身摔门而去。   一个为了别人去死的女人,你还这样念念不忘是为哪般?      司徒云回宫之后,君无端一个巴掌就赏了过去,横眉冷竖:“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我。”   他的目光阴寒,司徒云自然不敢隐瞒。   将当时的状况细细说来。   “臣……临走之时,皇上说过,只要将娘娘带回来,其他人……格杀勿论,所以,一开始就下了死手,谁知……娘娘忽然从车上跳下来,推开那人……”   君无端愕然:“你说什么?你说她用自己的性命保护那个男人?”   司徒云额角冒了一颗冷汗,后宫丑闻,关他做将军的什么事,看到皇上被戴了绿帽,而且还是油光闪闪的那种。   他忽然不知道,该不该说接下来的话,那位娘娘昏迷前对男子说的最后那句话:“不要爱上其他人。”   摔!压力好大!早知道他就不当官了!   君无端看着司徒云犹豫不决,顿觉其还有隐瞒,帝王威严,司徒云一哆嗦,把脑子里转的那句话说出来了。   室内一片安静。   只余呼吸袅袅。   君无端看看身旁的苏九歌,眼中一片冷漠。      青灯不信,摇光明明是喜欢着苏苏的,与她在摘星阁的点点相处,怎么可能是假?   白月嗤笑:“说你是笨蛋还不信,被卖了还帮着人家说钱呢。”他的心思一直停留在那晚,她坦言对苏九歌只是利用,而非喜欢。现在,事实已经证明了不是吗?除了爱,还有什么值得一个女人愿意为了另一个男人去死,而且临死还抓着对方不放,不许他爱上别人。   她的确对苏九歌无情。   他原本以为,陈摇光是个自私冷血的女人,为了自己活命,什么都可以利用,机关算尽。他以为她对陆云沉和苏九歌是一样态度,看着陆云沉为了救她累死累活,东西奔走,他就一直陪着他,到最后因为真妃的死,君无端真正对她动了杀机,苏九歌不得不出此下策,把她送出宫外,交托于陆云沉,那一刻,他甚至恶意的想,真妃的死是不是也是她的一步棋,为了逼迫阿九助她逃离君无端,事实上,她也成功了不是吗?终于逃出宫中,把一切烂摊子留给旁人,他看着这一切,就当一场笑话。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爱他!   “摇光,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你当真是在骗我利用我?”青灯拉起摇光的手,放在自己的腮边,眼眶红红的,“你早点醒过来,告诉我,你是喜欢苏苏的,你……你……”   可是,无论她怎样哭,摇光就那样一直睡着。眼眸紧闭,宛如死去。除了,心口处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是个活人。      一天,两天,时间慢慢过去,摇光仿佛陷入了亘古的沉眠,怎样也不醒。白月这个神医也束手无策,摇光中的那一箭原本就在心脏附近,又因为是在荒野遇险,虽然陆云沉为她做了急救措施,终究,晚了些。伤口渐渐愈合,人却怎样也不醒。白月见过这样的案例也不在少数。有些,再过些天就醒了,也有些,就这样睡一辈子。   苏九歌就这样一直看着她。   “还记得第一次我们相识吗?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却早知道你……”早在大婚的时候,君无端就微笑着告诉他,自己在微服时遇到一个女子,她有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他要娶她!只是,谁也没想到,那一场隆重华丽的婚礼,是一场笑话。   他娶错了人。   “那个时候,我没有兴起半点见你的念头,直到后来真妃入宫,你变着花样折腾,大哥说,真妃有一双小鹿一样灵动的眼,但我却想,你会有一双怎样的眼……”那一双眼,一点也不灵动,不明亮,甚至十分沉静,偶尔有一丝倦怠,却瞬间逝去,再看时如古井一样波澜不兴。你说你不知道该不该恨一个人,那时我就想,这样漂亮的眼睛,不该染上仇恨,所以我才对你说,作为一个皇后,帝王的情爱并不重要。   “第二次的时候,是在母亲曾经最喜欢的莲池,你衣衫凌乱,单手枕在琴上,我害怕琴弦伤到你,就一直陪着你,你睡了整整两个时辰,我看了两个时辰,就像现在。”苏九歌轻轻上前,几乎与摇光鼻尖贴着鼻尖,“我们最亲近的时候,你总是不醒,我小心翼翼。”“可是你醒来之后还是受伤了,却是我的过错。”   摇光,摇光。我总是唤你皇后娘娘。以为这样便可以生疏对你的感觉。直到花灯盏盏中,你靠在陆云沉怀里,我才知道,原来我三年的刻意疏远,根本是毫无意义的。当你被司徒绾绾逼下悬崖,我陪你跳下,风在你我耳边吹过,所谓比翼也不过如此。只是,终究一切会醒。但是我还是开心,因为司徒绾绾,你与陆云沉生了怨愤心结,甚至赌气陪在我身边。   “那时我不该离开你的,即使走,我也该带着你……”母亲说,她这一生唯一的憾事便是父亲的死,她为了追逐权力,杀了她最心爱的人,为此,痛苦半生。她希望我永远不明白情为何物,可是我偏遇见了你。“我遇见了你,可你却已经是大哥妻子了。”   “或许这样也好。”苏九歌忽然阑珊一笑,灯光下,他的眼如深潭一样沉暗,倒出摇光美丽却苍白的容颜:“我总是有太多顾忌,总不狠心把你强迫在我身边,如今你不醒,也成全了我的奢望。”   他轻轻的在她唇上印了一个吻:“这次,我带你离开。”      青灯一直在门外,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有些委屈,有些酸涩,有些不甘心,又有些心疼遗憾。   这算什么事嘛。   本来该为一切负责的人生死未卜,她有怨气也无处发泄。   她不知道,有一天苏九歌或是白月有危险的时候,她会不会如摇光一般,奋不顾身的扑上去,用自己的性命相换……   要多深沉的爱慕,才会用自己的死亡,只为成全对方?   虽然人救过来了,但气若游丝,能不能醒来都是未知之数。   如果,如果她死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青灯抬头,苏九歌的颜色不比床上的摇光好几分,甚至更加苍白。   “苏苏。”她心烦意乱,不由自主的握住他的手。   苏九歌揉揉她的头发,柔声道:“你好好照顾她,我有事找大哥。”   青灯皱眉,终究犹豫的点点头。   她其实现在,并不清楚一切的利害关系,糊里糊涂的,人就伤了,被送回来。   究竟,究竟那个君无端是怎么想的嘛。      ……   君无端正在真妃的出岫宫。   看到苏九歌,只淡淡的一句你来了。   苏九歌垂下双眼,并不说话。   “我早就知道你喜欢她,可是没想到,我们有一天会因她而翻脸。”君无端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了看窗外:“她是我的妻子。”   “我知道。”   “虽然我不爱她,可是她是我的妻子,你怎么可以喜欢上她!”他霍然转身,一挥袖,茶碗甩了一地:“你怎么可以喜欢上她!”   碎片溅了一地。   苏九歌忽然弯腰,捡起其中一块大的碎片,君无端原本猜不透他的意思,却在看到碎片上的图案时呼吸一窒——是梅花。   母后最喜欢的白梅花。   “举国上下,禁种白梅。”苏九歌站起身来,走到君无端面前,将碎片递到他手心,君无端反射的握住,瓷白如霜冷,听苏九歌继续道:   “明明有禁令,为何宫中处处可见白梅,为何又有了落梅山庄?”      举国上下,禁种白梅。白梅花,母后最喜爱的白梅花……君无端恍然,他自然记得。   母后最爱白梅的无暇,无人不知,因为……她为此杀过一个人。   那是父皇在位时重用的一个臣子,为人忠贞,性格执拗,对她这个参政的皇后颇有微词,却苦于无处发泄,终于在某日找到了把柄,把先帝的遗诏拿出来,大殿之上跪地不起:“先帝遗训,举国上下,禁种白梅,皇后娘娘作为儿媳,公然挑衅太上遗威,于情于理于国于家,都说不过去。”   苏沐言冷笑看他:“笑话,你这样说,始皇帝焚书坑儒,后来的皇帝是不是也要跟着照做?太上是皇帝,今上也是皇帝,何来这个皇帝,就要听那个皇帝的?”   “也好,你如此忠于先帝,不如就跟了他去,也成全了你的身后之名。”   她用一个大臣的生命来证明她的威严,甚至后来做了皇帝,手段更加狠辣,半分不会手软。      “这是母后对我的试炼。”君无端的手缓缓的握紧,指缝中甚至流下滴滴鲜血,他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紧紧捏着。   “她不给我虎符,是想要我凭自己的能力得到它。”   凭自己的能力,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   他永远也记得那一天,他吻了她,她却毫不在意。他在她面前一直是弱者的姿态。他要凭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哪怕花费几年的时间,一定要亲自得到她留下的虎符!否则,他永远只是仰望她的背影!   苏九歌苦笑:“所以我说,你根本不懂母亲。”他的眼中有着怜悯的波纹。“她不将虎符给你,不是因为忌惮你对我不利,而是因为她明白你对她的执念之深,她想要你明白,你才是这璃国的皇帝,你已坐拥天下,虎符就像白梅,它对你而言不是权力的象征,是禁锢。”      母亲病逝的时候,是他最后陪在她身边。   她和他说了很多话。   她轻轻的抚着他的脸颊问:“九儿,你知道这世上最让人欲罢不能的东西是什么吗?”   他思量她为了父亲半生的黯然,小心答道:“是爱情吗?”   “不,”母亲摇头,“是权力。”“只有真正手握权力的人才明白,爱情和它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她有些哀伤的看着他:“在我杀了你父亲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为皇为帝的末路只有一个——孤家寡人。”“可是我还是选了这条路。”“如果,如果有一天……”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只是复杂的看他,什么都没有说。      “母亲最后,大约是挂念着你的吧。”苏九歌哑哑的开口,“她怕你和她一样,最终成为孤家寡人,所以,我知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真心为你高兴。”他终于明白,母亲为何总流露出那样阑珊又厌倦的眼神,有时看着大哥又格外心疼。   为皇为帝,末路只有一个。   是她将他推入这万劫不复的地狱。   “大哥,你真的以为摇光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从来不肯亲近她,又不肯废了她,放她自由,你真的以为她不知道原因吗?”   君无端张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回想,回想很久很久之前,他娶错了人,可是,却依然把她束缚在宫中,他的确爱真妃,却同样爱丞相对他这个新帝的支持。他回想,回想自己对丞相信誓旦旦的承诺:即使错嫁,自己也不会轻视摇光一丝一毫,她永远是他的皇后,真妃……只会是一个妃子。   可是什么时候,他渐渐将承诺忘记。当帝位稳固,无可动摇,陈摇光变成了他眼中的一粒沙。他疏远她,冷落她,甚至……多次对她动了杀机。   “她什么都明白,可是,她无可奈何,她看着你一点点利用她讨好她的父亲,看着你一点点架空她的父亲,她只能忍着,受着,她没有翻云覆雨的手段,摆脱不了弱势,她能为她父亲做的,只是让自己开心点,让他放心。”   君无端嘴唇渐渐苍白:“那又怎样,要怪,就怪她有一个权势过人的父亲!”“你和我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放过她对不对。”“可是,我不会。”“她害死了真妃,害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又让你与我生了间隙,相互怀疑,她……让我成了孤家寡人。”“我怎么可能放过她!”   他每说一句,苏九歌的眼便寂灭一分,直到最后,成了最深沉的黑。   “你错了,让你成为孤家寡人的,是你自己。” ☆、第五十八章   一场小雨之后,院中的薄荷都开了花,细细碎碎的花,四年来的第一次。青灯很是开心,最近天热,她除了日常必须做的琐碎,还要在晚上给这些草浇水,现在终于可以清闲一日了。摆弄了一会儿薄荷叶上的水珠,她站起身来,向院中的小屋走去。   门吱呀一声打开。   精致的大床之上,摇光正在沉睡,眼睛阖着,宛如死去。   青灯拿起梳子,轻轻的将她原本就柔顺的发再梳理了一次,又为她净面,稍微抹了一点珍珠粉,她做这些事已经无数次,手段熟练自然,不一会儿就好了。做完这些事之后,她略微有些犹豫,终究还是开了口:“摇光,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过些日子,我就不能陪你了。”她轻轻抚摸着小腹,目光温柔:“我怀孕了,两个月。”“如果你醒着的话,一定会为我开心吧,原来为人母是这样的心情。”她故作惆怅的叹息一声:“早知道做母亲的滋味这么好,我早就和白月成亲了,说不定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当初怎么鬼迷心窍为苏苏折腾那么些年。”又扑哧一笑:“总算回头是岸!”“所以……所以摇光,你快点醒来吧,如果再不醒,苏苏该怎么办,你……快点醒来吧……”寂寞的房间,连空气都是寂寞的,她忽然想起四年前,苏九歌与君无端的那一场决裂。君无端终究不顾苏九歌的阻止,屠杀了祁连修与思茜以及所有跟随的人,这才知道,原来武林的打打杀杀,竟然那般微不足道。   璃国与南昭的战事持续了两年多,两国的百姓都受尽战火煎熬,虽然最终璃国胜了,君无端却得了一个暴戾的名声。   可是,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了。   四年的时间说久也不久,说不久也久,一千零九十五天,一万三千一百四十个时辰,枯骨化草木,沧海桑田,改变了多少爱恨,可是摇光却始终如一,连容貌也未增减一丝一毫。或许,她会在这张床上过完她的一世吧,青灯想,命运如此眷顾这个女子又如此苛责她,从当初的期盼到现在的心如止水,她挣扎许多,恐怕苏苏只会比她难受千倍万倍,当年陆云沉那一句昏昏沉沉的“原来她喜欢的人是我,我竟然以为她喜欢你。”他落寞的神情至今不能忘却,可是,他还是带摇光回了落梅山庄,任由她在此沉睡。   “如果,如果再你不醒……”青灯轻轻的握住了摇光的右手,将它阖在自己手心,“那就请原谅我对苏苏用忘忧吧,我实在不愿他再为你……伤情……就让他忘了你吧……我和白月会照顾你,我们会照顾你……”“你已经折磨了他四年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我也希望你可以醒过来……可是你已经折磨了他四年了……”“他现在变得好冷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至始至终心怀温柔的苏九歌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可是,可是……”   “对不起……”   青灯终于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将摇光的手放回原处,站起身来,转身,离开。她掀开门,一丝沁凉的风吹进来,带着花香。   她没有回头。   “对不起。”   余音一直飘荡在寂寞的房间中,可是她已经走出去了。   她一直到现在,仍然不知道摇光真正爱的是谁,她在摘星阁对自己坦白是真,她用自己的性命救陆云沉也是真,可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曾经以为,摇光的答案对于她来说很重要,她一直在等,等待她的苏醒,问个清楚。可是,当她终于嫁给白月,当她知道自己怀孕,她才明白,与真实握着手中的幸福相比,舍弃过去对苏苏的情意,是一个多么幸运。   答案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眼下的幸福。   那个从她懵懂便对她温柔微笑的男子,他应该获得幸福。   从前她以为,摇光是他的幸福,就如同她自己以为,他是她的幸福一样。   可是,她终究和白月圆满。   所以……   “对不起。”      细碎的紫色小花在风中凄凄摆荡,渐渐枯萎,脱落,某日忽然袭来一缕寒风,原本翠绿的叶子也开始变黄,终于在一夜白雪中,死去。   ——就这样,直到有一天。      那一天,异常的寒冷,风拂过脸颊如刀割一般。      摇光觉得冷。   很冷很冷,四肢也乏得厉害,仿佛正在坠落,向黑暗坠落。忽然,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到他怀里。   是谁?明明是温暖的怀抱,为什么她的心中,却升腾出一抹痛意?如果,如果没有遇见就好了,每一次见到,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见,却又为什么,一次次向他靠拢寻求庇佑?   黑暗中,她蓦然坐起身来!   用手拭去额上细密的汗珠,摇光喘息着张望:怎么周围连个服侍的人也没有?她……她……   仍在额上的手渐渐僵硬,她的脸阴晴难辨:为什么脑中一片空白,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别怕,别怕,摇光小心给自己打气,然后,缓缓的曲起双腿,摸到床弦,先把灯点燃再说。   仿佛很久没有行走,腿软的厉害。她几乎是跌撞着蹒跚,心里也有些打鼓,这个房间的布置如此陌生,她根本找不到灯盏在哪里。   “来、来人啊……”她伏在桌案上,衣衫凌乱,声音嘶哑,自己究竟怎么了?身体虚弱如斯?   “有没有人在?我……”忽然眼前一黑,她再次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正对上一双饱含缱绻情意的眼。   “你醒了?”   男子看到她睁开了眼,立刻问道。他的声音有些暗哑,自然的握住了她的手,那样亲昵的动作,使她恍惚。   她终于看清楚他的长相:是一个美青年,但是,如果单单用美来形容,却似乎有些唐突,他的美如沉静在湖上的睡莲,在无风无月的夜晚悄然开放,虽然美丽,更带着一分隔绝一切的疏离。   应该是一个性格冷漠的男子吧,摇光在心中想,可是,她的手指正被他温柔的拢在手心里。   “你刚醒,肯定乏的厉害,青灯听说你醒了,做了一碗稀粥,现在温度正好,我喂你吃。”   他的态度如此温柔,就像她是一个易碎的精贵瓷器,摇光就这样直直的看着他,看着他将她扶起,然后站起身,端了一只碎花小碗过来,小心翼翼的舀起一勺,喂至她的唇间:“吃一点,好吗?”   她没有动。   男子屏息的凝视她的每一个神情和动作,目光温柔,摇光忽然觉得,心脏生出缕缕痛意。她睫毛微颤,轻轻的,张开口,抿了一小口,继而望向男子。   初见时的缱绻情意已经消散,却还是那般小心翼翼。   他……到底是谁?自己……又是谁?   “再吃一口。”   又是一勺递来,摇光抗拒的躲开,一缕青丝落在肩胛,气氛有一丝凝滞。   “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口味吗?”男子不动声色的收回,皱眉想了片刻:“可是从前,你最喜欢青灯熬的米粥了,说它又香又糯……”“啊……”他的眼中划过一丝了然:“是不是粥凉了,我拿去热热。” 说完作势要离开。   摇光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衣衫,眉目间全是挣扎。   “你……”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如昨晚一般。   “怎么了?”男子温柔的问。   “……你是谁?”   这话刚问完,便觉察到男子的身体瞬间僵硬,他不可置信的望着她,目光清澈,不似作假……   缓缓,他才说道:“你不记得我是谁?”   摇光犹疑的点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男子才说:“那,陆云沉呢?”   继续摇头。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不是什么重要的记忆。”男子看着她,继续问道:“那,你现在记得多少?”   摇光被他看的心里发慌,下意识的撇过头,喃喃道:“什么都不记得了……”   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个房间里?为什么男子对自己这么好,统统都不记得了。   ……脑中一片空白。      “你叫陈摇光。”   当青灯拉着摇光一起逛梅林的时候,她已经能稍微下地走动了。她初初嗅着满室的梅香,以为是特意燃的香料,后来才被告知,是因为她住的地方特殊,叫落梅山庄,山庄后是十里梅林,恰逢寒冬腊月,正是梅花盛开之际,所以香味如此浓厚,青灯看她颇有兴趣的样子,就带着她来了后山。   满天满地的雪,满天满地的白梅,人间仙境不过如此。   梅林中有一块空地,有一方石桌和几个石凳,青灯亲昵的拉着她的手坐下:“来歇歇吧,这个林子好大,走了这么久,累坏我了。”   摇光抿唇看着青灯挺着的肚子,暗暗揣度这该有几个月了。   “七个月。”像是猜出了摇光的想法,青灯眯着眼睛道:“还有三个月,我就做母亲了。”   “恭喜。”   “你叫陈摇光,那个你第一眼见到的男子叫苏九歌,我叫青灯,我的夫君叫白月,都记住了吗?”青灯再问一次。   “嗯。”摇光点头,有些好笑青灯对她的态度,怎么将她当小孩子一般教化,她只是失忆,又未变傻,名字这东西,说一遍自然就记住了,更何况是自己的。不过想想她腹中胎儿,也明白她为何这样了。   青灯渐渐为她说起一些从前的事,她说她叫陈摇光,是她和白月偶然路过妓院时救下之后带回落梅山庄的孤女,原本白月看她聪明伶俐,想带在身边收作侍女的,只是她着实讨厌中药的味道,便自请去照顾苏九歌了,一二来去对苏九歌暗生情愫,对方却冷冷淡淡,一直到四年前,青灯因为自己的原因得罪了些人,对方找落梅山庄麻烦,激斗中有人对苏九歌暗下毒手,她眼尖瞧见,不顾一切推开苏九歌,自己也九死一生,而这个时候,苏九歌才明白,他其实,也是喜欢着这个女子的,只是他不懂情为何物,不知道情人间该如何表白相处,才次次错过,蓦然回首,佳人即将香消玉殒,他才明白这心痛是爱。   摇光听青灯叙述这一段过往的时候,额角一直挂着一滴大大的汗。   这故事真是狗血恶俗到了极点,三流中的三流,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怎不可思议四个字足以形容。不过回忆起醒来时苏九歌的态度,两个人的相处……第一眼,她也觉得他是一个冷漠的男子呢,可是却对自己很温柔,所以上面故事的结局就是,终于发现是爱着自己的苏九歌就这样等待自己苏醒,足足四年?摇光觉得有些甜蜜,又有些虚荣,毕竟,被那样一个清俊隽秀的男子爱着……可是甜蜜之余,又隐隐觉得不妥,她从镜中窥过自己的容貌,的确不俗,可是,单纯建立在容貌之上的爱情,怎么可能如此浓厚深沉?   她忽然想回忆起,自己与他的每一个过往细节,回忆起,自己是怎样爱着他了……怎样为他奋不顾身,舍弃生命……他当时是否拥抱着满是鲜血的自己,满眼心痛?   “你怎么了,忽然笑成那样?”青灯莫名其妙的看着忽然陷入自我情绪的摇光。   “啊、啊~~?有吗~~?没有啊……”摇光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好丢脸!      毕竟刚刚苏醒,身体依旧十分虚弱,摇光又养了许久,与苏九歌相处的也愈发得当,因为是冬天,天气极冷,摇光又体虚,在家还好,出了门,无论穿得多厚重都捂不暖和手足,青灯因为养胎,安心呆在家中,摇光也去看过几次,可她家夫君每次看她的脸色怪怪的,摇光被他看的心慌,渐渐便不去了,只和苏九歌在一起。他有时很忙,夜晚才能见着,摇光觉得惆怅,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样,苏九歌虽然对她很好,却从不做过分的亲密动作。   ……他们不应该是经历劫难最终守得云开的情侣吗?不应该是甜蜜的好像化不开的糖吗?他甚至没有拥抱过她!   难道,青灯说的故事是假的?   还是……他对于她当初的牺牲,只是觉得愧疚,并不是真的爱她?   她应该追究那一段丢失的过往吗?   这段日子,虽然没有过去的记忆,可是好平静好安心,她喜欢这样的生活,可是真的可以吗?没有过去的羁绊,虽然安心,却很懵懂。   到底,应该何去何从? ☆、第五十九章   木桶中冒着缕缕热气,有小婢提着一篮子梅花,将花瓣撒入清澈的水中,对摇光柔声道:“姑娘,请让连翘服侍您沐浴。”   摇光嗅着梅香,淡淡的点了点头,将双手舒展开,任连翘为她摘去首饰,褪去衣衫。   层叠的衣衫褪去,她跨入木桶之中,温热的水只淹没她的肩胛,松松绾着的发也没了一半在水中,梅花瓣因为她的进入而荡开圈圈涟漪,不过瞬间便又铺散均匀。她轻轻掬起一捧水,任它从指缝滑落,流水声悦耳如银铃,摇光笑着继续捧了一把,微微仰头,水全部洒在了她的脸上,水珠顺流而下,湿透了她优美的脖颈,有一缕发丝因为她的戏弄完全湿透,贴在她细腻的颈上,蜿蜒而下,直至心口,一点点淡色的痕迹,证明着它曾经受到的伤害。   沐浴完毕,连翘为她换了身衣裳,在为她整理胸前衣襟的时候很明显停顿了一下,摇光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便看到了那一抹痕迹,心中不知什么滋味,毕竟没有哪个女子愿意自己的身体存在瑕疵,可是,这也证明了青灯所言,她的确曾为了苏九歌不顾一切,这是她对苏九歌爱的证据,是她所有的甜蜜妄想。   如今,他也回应了她四年前的期待……   摇光忽然觉得心中有一丝燥乱,不知是何原因,总觉得,有什么不妥,有什么被自己忽略掉,可是……到底是什么?      苏九歌进来的时候,摇光已经被打理的妥当,只是在夜晚,不需绾发,连翘只将她的发梳理顺滑便吩咐下人把木桶搬走,自己也离开了。因为摇光畏寒,房间多放了几个暖炉,只是多了也不好,熏得人昏昏欲睡,而且越发不敢出门。苏九歌的怀里抱着一只小狐狸,雪白雪白的,极惬意的表情,只是在看到摇光之后立刻睁开眼睛,“嗷呜”一下扑进她的怀里,舔她的手掌心。   摇光歪着嘴,躲开也不是不躲开也不是,她真的,真的很讨厌动物的口水——!   “苏苏……”她不禁软软开口,希望他把它抱开。   可苏九歌这次打定主意看她笑话,伫在旁边一动不动,眼中……甚至有一缕笑意?苏九歌一直是清清冷冷的,这样一笑,就如同寒潭变春水,十分荡漾人,摇光瞬间觉得心软如泥,也就任小狐狸闹腾了。   小狐狸“嗷呜”、“嗷呜”着在她怀里闹腾,忽然,它一下子蹬下地,跑远。   “鸡翅膀——”她不由自主的唤了它一声。   小狐狸回头,雪白的皮毛,琥珀色的瞳孔,口中衔着一只麻雀,一行暗红的血顺着它的下颔滑落,麻雀羽毛松软,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摇光惊的后退一步,却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蓦然回头,“苏九歌”三个字还没喊完整,却愕然住嘴——那并不是苏九歌,而是一个陌生男子的脸,是谁?   她能够清晰的听到他心跳的声音。   “没事,别怕。”他的声音如春风一般,却让摇光不寒而栗:“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摇光。”   推开他——推开他——   摇光心中本是这般想的,她爱的人是苏九歌,她宁愿为了他去死,怎么可以投入别人的怀抱。可是,她的手却不受自己控制的——回应了他的拥抱——      “啊——”   摇光终于从梦中挣扎醒来,脊背已然被汗水浸湿。她大口的喘气,目光凌乱毫无焦距。她刚才……做了一个梦……   手指渐渐弯曲,几乎是狠戾的揪住铺陈在床上的被子——她必须把它忘记,这只是一个梦,而不是……   过去的回忆。   只是,怎么可能忘记?越想要忘记,越印刻的清晰。摇光几乎一夜未睡,凭着那个梦,想试试是否会想起其他东西,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回忆,仍然一片空白。   那个男子究竟是谁呢?为什么说要治好她?她……那个时候身体有什么不适吗?为什么,她会回应他的拥抱?是感动吗?还是……喜欢着他?因为心中百转千回,摇光第二天无论做什么也心不在焉的,和苏九歌在一起的时候,更是他问一句,她应一句,说着说着不知怎的,苏九歌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惊呼一声,毫不犹豫的将他的手打开。直到对上苏九歌错愕的眼神,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对、对不起……我……”摇光局促的开口,她暗中唾弃自己,不过只是脑中闪过一丝片段罢了,什么都不能证明,她怎么胡乱猜测反而拨开了苏九歌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摇光反握住苏九歌的手掌,“我昨天做了噩梦,现在……好了,你拉我的手做什么?”话到最后,已经有些俏皮的味道。   苏九歌眼眸深深的望着她,直至摇光被他看得心慌,才收回视线,淡淡说道:“你的指甲有些长了,我帮你修理一下。”   “……啊?”   修理指甲?这些不是下人应该做的事吗?   ……摇光很显然低估了苏九歌对她的宠爱程度,吩咐连翘拿了一把锉刀进来,然后托起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修理她有些过长的指甲。锉刀很精致,前段是磨砂交错,后面是光滑的柄,柄端更是系了一条五色穗,穗上还结着一颗血红色的翡翠珠子。摇光霍然发现,苏九歌很爱翡翠,自己住的这个房间也处处是翡翠挂饰,小婢为她绾发插的钗也是翡翠,甚至外面挂着的宫灯结穗全是翡翠的,可是……他腰间却系着一个十分朴素的平安符,大约时间已久,颜色陈旧,甚至平安二字也早被磨损了七八。   是谁送给他的东西呢?摇光抿着唇想,不会……是自己吧?如果是,她好想偷笑……   摇光看着苏九歌眼睫低垂,温柔细心的为自己研磨,仿佛已经十分熟练,难道……“难道从前昏睡的四年时间,这些事都是你为我做的?”她不禁开口问道。   苏九歌似乎十分享受,眼神温柔,嘴角一直带着一抹笑意,却并未回答。   他越是沉默,摇光越抓心挠肺,两只手已经修理完毕,她总算松了口气,这样的亲昵接触,在情人间绝对算是“甜蜜的折磨”了吧,可还未等她有所动作,苏九歌竟然一把握住了她的脚裸……摇光只觉得“轰——”的一声,脸颊一片滚烫,头晕目眩,就差冒烟儿了!   摇光眼眸呆滞,傻傻的看着,看着苏九歌握住她的脚裸——然后——一层层剥去鞋袜——托住她的脚趾继续修理——   什么噩梦什么陌生男子,她现在脑子里,已经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唯有足部传来的温暖触感,如此清晰。女子的足是比手更加私密的地方,如果说,刚才的十指相触已经是心痒难耐的甜蜜折磨,现在,只更甚一筹。   “……好了。”   不知何时,脚趾都已经修理完毕,摇光看着苏九歌放下她,细心收拾残屑,眼中闪过复杂的漾纹。苏九歌啊苏九歌,为什么,你可以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我真的……有那么好吗?摇光不知不觉,任心中那一抹甜蜜的惊慌流淌——如果说,刚刚醒来,她对于苏九歌的喜欢,只是因为从前过往,那么现在,已然完全听凭自己的心意!   青灯说,苏九歌是个不善表达的男子,所以四年前,才会任自己暗恋得死去活来,最后悔不当初,那现在,她该主动点才对。她在暗中催眠自己,“摇光,矜持什么的,天涯海角去吧!美色当前,不懂享用是傻瓜!”……嗯嗯!多说几遍便觉得更有道理了!   “苏九歌——”   既然心中打定主意,就应该马上行动!   苏九歌讶异抬头,却觉得唇上一热,却是摇光欺了上来,她似乎十分害羞,并未对准,眼睛逞强得睁开着,睫毛颤颤,局促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脸颊。   ……怎么,没有反应?摇光越来越窘,僵硬的保持着邀吻的姿势,怎、怎么办~~!   “摇光……”终于,苏九歌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轻薄,哑然开口道:“你不需要这样……”   “什、什么这样?”她依旧扬着头,结巴的看着苏九歌,为什么这么说,情人间亲昵不是很正常吗?他不主动换她啊!   苏九歌的眼睛有着片刻黯然:“如果,你只是感激——”   感激?摇光只觉得,脑子里最后名为“理智”的那根线,断了——   她喜欢他啊!才不是感激!   摇光眨眨眼,这才想起,自己醒来之后,一直未对他说过喜欢。她只是被动的吸收消化青灯的故事,享受他的爱慕,理所当然,却……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喜欢。苏九歌一直喜欢着她,即使沉睡着,也依旧陪在她身边,她忘记一切,他自然也是忐忑的,所以……才小心翼翼,不肯亲近?   ——就如同自己一直怀疑,他对自己好,是因为愧疚自己为他牺牲性命。   因为这个认知,摇光心中雀跃异常,脸红较刚才更甚。   “苏九歌……”她柔肠百结,说话比刚才还柔软,看着苏九歌的眼神也分外璀璨:“我……自醒来之后,好像还没有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苏九歌抿着唇,眼神依旧沉黯如夜。   “我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摇光深吸一口气道:“我喜欢你。”   苏九歌错愕的望着她。   摇光继续道:“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跳的很快,我喜欢你,虽然我不知道从前为什么喜欢你,但是现在的我,的的确确喜欢你,”她的表情羞涩又甜蜜,“所以,刚才的举动,不是感激,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想与你肌肤相亲……”她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缕发垂在她的心口处:“还有就是……我也有些心慌。”她的语气微微加快:“我什么也不会,除了容貌一无是处,怎么配得上你,我吻你,只是想确定你是否喜欢我。”   摇光没敢抬头,也不知道苏九歌现在是何表情——但至少从他刚才的反应明白:他也是喜欢着她的,喜欢到害怕她对他的感情只是感激,并不是她胡思乱想的愧疚。   唉,这剧情真是三流中的三流,摇光叹息,算了,反正最三流的剧情四年前就已经发生了,现在狗血点就狗血点吧。她狠了狠心,再次开口:“那现在我已经向你表明心迹,你是不是该回应我了……”      室内一片静默。      就在摇光心越来越沉的时候,苏九歌开了口,他的声音比刚才还嘶哑,仿佛经历一场大病:“你真的……喜欢我?”   她点点头:“嗯。”   苏九歌忽然笑了,那是一抹极怪异的微笑,十分不妥,但摇光又说不出不妥在哪里。   “我也一直喜欢着你……”空气中,飘荡着苏九歌的声音,低沉、暗哑,却又有着道不出的缠绵深情:“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了,甚至在你喜欢我之前。”   八年前,莲池旁,那个以手枕琴,衣衫凌乱的女子,她安然入睡,不知做什么梦,嘴角带着一丝清浅的笑——就那样一直一直,印刻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这必定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她终于喜欢上了他,在他的刻意欺瞒之下。   没有君无端,没有陆云沉,谁都没有——她终于喜欢上了他。   苏九歌缓缓的拥住了摇光,将她拢在自己怀里,嗅着她身上散发缕缕梅香,承受着这世间最甜蜜的酷刑。   ——苏九歌,我喜欢你。 ☆、第六十章   又是一场大雪。   摇光拢了拢怀中的暖炉,愈发缩成一团。   青灯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这模样,哭笑不得:“摇光,你怎么现在懒成这个样子。”   摇光哈哈干笑两声:“大概四年睡懒了吧。”末了眨眨眼:“难道我从前很勤快?”   青灯有着片刻呆滞,不过瞬间回过神来:“呃~~还好,不过你从前可不是现在这样子。”青灯的眼中有着回忆的色彩:“我记得刚救下你的时候,你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不会做,在少林寺住了些时日,天天我洗菜,你看我,我切菜,你看我,我炒菜,你……不看我了,你烧柴……呵……你只会烧柴,连砍柴都吓得不行,生怕木屑崩进你的眼,又怕砍刀伤了手……不过后来好了,后来你什么都学会了,不过技术好烂,我还记得你第一顿饭,半生不熟的,白月吃的脸都绿了……”   “有、有吗?”摇光颇不好意思,有生出些许期待:“那,苏九歌是什么反应?”   “他啊……”青灯拖长了尾音:“还能怎么样,闷着头吃呗,亏他面不改色。”   “那你呢?”   “呃,我啊……我要求没那么高啦,吃不死人就行,我还夸你来着。”她厚着脸皮道:“从前都是我一个人做,你要帮我分担,我偷着乐还来不及,怎么敢说句不好,就怕你再不进厨房……”   好无语。   不过,是很开心的回忆呢。   摇光有些失落自己的遗忘,那么美好的过往,为什么会被遗忘掉。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想起来!至于梦境中那些陌生的身影,或许只是无关紧要的人,毕竟,她曾经的生命中又不是只有青灯白月还有苏九歌陪伴着,总会有一些给过她帮助给过她感动的路人。   两个人又唧唧喳喳说了一些话,最后青灯对摇光说:“我一个孕妇每天都要保证适当时间的运动,你怎么懒得像冬眠的蛇似的,陪我出去走走吧,呼吸新鲜空气。”摇光想想也有道理,终于撇下暖炉随她出门,扶着青灯逛了落梅山庄一圈儿。摇光咋舌,她还从来没有完整的逛过落梅山庄呢,虽然这个落梅山庄的“山庄”二字略微庸俗了些,可是风景一点也不庸俗,各个院落排布结构错落有致,而且处处是白梅,她算发现了,这落梅山庄,两样东西最多:白梅花,绿翡翠。   想必这两样都是苏九歌喜欢的吧。   最后青灯说不行了,肚子好胀,摇光吓得以为她要早产,结果只是说累了,不逛了。   有先前那么一句“肚子好胀。”摇光虽松了口气,却怎么也要把她亲自交到白月手中:虽然与白月只见过几次面,可是他对青灯的宠爱的恐怖程度,一个眼神都看得出来,若是这一段路程出了什么差池,她绝对会死无全尸!   脚踩在雪花里软软的,发出细细的声音,空气中充满着梅花的香气,梅花的……香气……?   隐约中,也有这样一幅画面,建造奢华却又清冷的宫殿,一棵白梅树孤独开放,她轻轻的攀折一支,左右看看没人,就偷偷将它放入厚重的狐裘中……然后……宾客满座的酒楼中……她将它交给……   “摇光,摇光?”忽然听闻耳边有人唤她,摇光回过神来,慌忙回应道:“怎么了?”是青灯。   “到了。”   “……哦。”   “你刚才怎么了?”青灯似随意问到。   摇光笑笑:“没事,就是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说着说着,胸膛中蓦然升出一抹喜悦:“是不是恢复记忆的前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谁知道这话过后,青灯立刻苍白了唇,两眼骇然的望着她:“你说什么?恢复记忆?”   摇光一愣,还未开口,却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她只是因为沉睡太久后醒来,才会出现暂时性失忆的现象,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月有余,自然是该想起些什么才对。”是白月从屋中走了出来,他原本是极清雅的长相,此时长身玉立,手中更捏着一册小书,隐约可见《续毒》二字。怕是什么医书吧,摇光不觉赞叹,这人着实是个风流人物,较于平时的清雅,此刻眉目如画中透着的浓浓书卷气,为他再添风华。   只是……不及她的苏九歌。   “白公子。”摇光冲白月淡淡一笑。   白月很熟练的抓起摇光的手,摸了摸她的脉,“你恢复的很好。”很疏离的话。   又问:“刚才想起了什么?”   “白梅花。”摇光道:“是一个很奢华的宅院,里面只有一棵白梅树,我折了一支梅花,然后……想把它交给谁……”是谁,却没有看清。   “是我。”白月看了她一眼:“那时我在为青灯做‘冷香丸’,缺这一味配料,所以托你为我折一支梅。”冷香丸,是香料之类的吧。   原来是白月啊,摇光试着再次回忆刚才的场景,坐在她对面的人……不行,一片空白,为什么明明知道是白月还是想不起来呢?   “不要想了,时候到了自然什么都会忆起。”白月看着摇光紧皱眉头,额角已有了细密的汗珠,劝道:“我会再为你开一些调理的药。”   摇光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刚才开始,青灯就再没有说话,她脑中闪过万千念头,最后却还是平静的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   摇光转身,离开。      晚上的时候药果然被送来了,很清,但闻着就觉得很苦。摇光眉毛鼻子都皱成一团,勺子在药中搅拌着,偏怎么也鼓不去勇气喝。闻起来就这么苦,喝起来那还得了。   其实平时摇光虽然讨厌喝药,可是有苏九歌一口一口喂她,还是心甘情愿的,今夜不知怎么苏九歌没来,她挣扎好久,不知不觉把随着药一起端来的蜜饯一口没一口吃完了,药却分毫没动,算了,摇光叹了口气,放下瓷勺唤道:“连翘,连翘?”让连翘再拿些蜜饯来,再和着把药吃了吧。   可是,没人回应。   摇光皱眉,这个丫鬟当得也太不称职了吧,怎么能擅离职守?拢了拢臂弯中的流苏,摇光站起身来,推门出去,“连翘,连翘?”   院子里依然没人!   摇光感叹自己命苦,拿个蜜饯都得自己动手。   合了合身上的衣服,呼吸之间白气团团,真冷。   可是走着走着,摇光才慢吞吞的想起来,她不知道该去哪儿拿蜜饯……都怪她太懒,醒来之后只去过苏九歌和白月青灯的住处,储物室在哪儿都找不到……   笨,白月是大夫,他那里自然有蜜饯了,摇光忽然间灵光一闪,用右手磕了磕自己脑袋,越来越笨了。   因为早晨的一场大雪,地面是雪白雪白的,即使是晚上,也反射得天地都是一片白茫茫,看什么都十分清楚,正省了她提灯。今天和青灯一起的时候就发现了,走在雪上的感觉真好呢,软绵绵的,带着“沙沙”的声音,一踩一个坑,正乱七八糟的想着,忽然“噗通”一声,摇光摔倒在地上,嘴里还咽了一口雪。   她哆嗦一下,连忙“呸呸——”两声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雪,又惊疑的左右看看,还好没人,要是被看到,丢死人了!   ……为什么会摔倒?   摇光狠狠的眨眨眼睛再看地面,原来是一个坑,因为被雪覆盖,晃眼望去十分平整,除非仔细辨认,否则根本看不出来。   摇光十分郁闷,再走便有些不敢下脚,怎么办呢。   正愁着,忽然撇见旁边有一行脚印,已经十分浅了,虽然模糊却还辨认得出来,这、这不是今日白天她和青灯行过的路吗,摇光心中一动,笑了。   嘿嘿,随着这脚印走,便不会摔了吧,正好到白月房门口。   她提着裙子,踩在那脚印之上,缓缓的一步一步拓着脚印走,还有些遗憾,虽然不会再摔倒,可是没了那份软绵绵的感觉和“沙沙”的声音,踏雪的趣味全没了。      摇光就这样到白月门口,刚举起手要敲门,却听到房间之内隐约传来争吵之声。   青灯和白月还会吵架?摇光觉得世界开了扇新大门,不知该敲门阻止,还是该退步出去,稍稍犹豫,便错过了时机。   争吵继续。   “我让你把‘忘忧’交出来,我不许你给陈摇光用!”   摇光正要离开,却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脚步微微一顿,靠在门上,打算再听清楚些,什么忘忧?   “不给,就是不给!”青灯的嗓音尖锐,带着颤音,像面临危难的小兽犹自倔强。   “给我!”   “不给!”   “霍青灯,你还没长记性是不是,当初给阿九用忘忧,害的他差点走火入魔,现在又对陈摇光用,感情的事情怎么可能凭借一颗药丸就解决得了?忘记就可以当做一切从没有发生?”   “那你说怎么办,如果摇光恢复记忆,想起来了陆云沉,你让苏苏怎么办。”   “哼,是谁当初死活和我磕,说陈摇光不爱陆云沉的,现在又怕她恢复记忆。”   “我……我……”青灯霍然没了底气,声音有些结巴:“那……那如果万一……万一……我……我还不是担心苏苏,自从四年前摇光为了救陆云沉成了那个样子,他就从来没笑过,好不容易,等了四年,她醒了,又失去记忆……如果她恢复记忆,如果她知道我编造故事骗了她,我……”      白月和青灯似乎还说着什么,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摇光僵硬的转身,如同刚才一样,拓着自己的脚印,安静离开。   已经不重要了。      ……   “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是谁?”   “那,陆云沉呢?”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不是什么重要的记忆。”   ……      怎么可能是不重要的记忆——   摇光只觉得像是被谁狠狠的扇了一巴掌,眼前有无数的黑白光点在疯狂旋转,那么不真实。就如同那一天,她从昏睡了四年的房间第一次掀开门——那般刺目的阳光,灼烧得她几乎失明。   她以为她会晕过去。   可是一双手捂住了她的眼,温柔得对她说:“摇光,不怕,慢慢适应,你只是太久没见阳光,慢慢来,慢慢睁开眼睛。”她听他的话,温顺的点点头,然后他一寸寸,将手从她的眼前挪开。   从她醒来的第一眼,她就是开始依赖他,一直一直。   她以为自己是喜欢他的,所以即使失去记忆,还是会再次喜欢上他,无论多少次,都会喜欢上他。   真是荒谬的直觉。   难怪他无论如何也不过分亲近她,难怪他的笑总是让她觉得不妥。   原因如此简单。   她从前爱的是别人。 ☆、第六十一章   回到房中,连翘已经在了,一脸急色:“姑娘,姑娘你去哪儿了,你吓死我了,我看你放在桌上的药还没喝,以为你出事了,如果你再不回来,我都只好去找公子了……”   公子?摇光猛然打了一个冷颤,苏九歌,苏九歌……不行,自己这个样子不可以被苏九歌见到,她……根本没有准备好面对他。   不可以让他看到自己这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勉强打起精神,对连翘笑笑:“没事,我刚才只是出外面绕了一遭,我……我还没喝药呢,你去把药热热,再拿些蜜饯来,刚才那些蜜饯让我当零嘴吃了。”   “是。”   直到连翘出去,摇光才猛然松了一口气,瘫软在椅子上。   一闭眼,盏盏花灯中她被那陌生男子拥入怀抱的一幕又闪现在脑海之中。   是他吗?她曾经爱的,是他吗?所以她会梦到他,即使失去记忆,还是会梦到他,梦到自己被他拥入怀中。   她肩膀抖动,努力抑制自己的哭声,可是眼泪却一颗颗从她的眼中落下,落在心口处的伤疤处。   一滴一滴,仿佛蜡油一般灼烧着她胸口的肌肤。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原来她不是为了救苏九歌变成这样的,她是为了救别人。   忘记他,忘记他!她双手捂住头,一遍遍催眠自己,她现在爱的人是苏九歌。   故事不都是这样吗?   无论从前如何深爱,忘记了就是忘记了,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她应该把握现在的幸福。   而苏九歌,就是她现在的幸福。   那个男子,只是陌路。   可是……她又怎么可以忘记。   如果她从前,真的爱那个人爱到愿意为他去死,她又怎么可以因为失忆就放弃。   旧爱新欢,多么老套的情节。   只是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样艰难的抉择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那一晚,摇光发起了高烧,她双眼紧闭,脸颊潮红,身体也滚烫异常,仿佛体内有一把绝望的火焰在焚烧她的意志,无论苏九歌怎样抱着她在她耳边说话,她都听不到,偶尔呓语,眉宇间全是痛苦挣扎。   “公子……”   连翘将洗好的手帕递到苏九歌的手上,苏九歌接过来,一手揽住摇光,一手为她擦拭额上的汗珠。   连翘看着二人相依偎的模样,心中万般滋味。   都怪她疏忽大意,让摇光姑娘有机会出去了一趟,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回来之后脸色苍白,浑身冰凉。她热药回来,对方也怔怔了喝了下去。睡下之后,更宛如陷入无端噩梦中一样,双手揪住丝被开始呓语。   连翘不敢怠慢,急忙把事情禀报苏九歌,心中也慌乱的厉害,怎么只是一会儿没见,就变成这个样子。   即使在昏迷中,摇光也一直唤着苏九歌的名字,一遍一遍,剜心刺骨。   “苏九歌……苏九歌……”   苏九歌抓住她狂乱的胳膊,将她按到自己怀里:“嗯,我在。”   忽然,摇光开始哭,她并未放开,即使痛到极点也咬着嘴唇,呜咽着不发出声音,眼泪却一颗一颗落下,怎么也擦拭不尽。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骗我……”   苏九歌的眼神瞬间黯淡如夜,却依旧温柔的说:“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骗了你。”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   可是摇光听不到,她依旧不停的流泪不停的问,脑海里过马观花一样闪现过很多情景,可是那些情景就像失了色彩的图片,模糊不清。   陌生的地点,陌生的人的脸庞,连自己都是陌生的。   不如,就这样吧。   反正已经沉睡了四年,继续睡又有什么不好。她醒来是为了什么,没有父母,没有记忆,什么都没有,只依靠着苏九歌……苏九歌……想到这个名字,摇光蓦然觉得心如刀绞,缓缓的睁开了眼。   仿佛曾经经历过这样的情景,她睡在他的怀中,眼中印满他的倒影……   摇光也不知为何,就这样缓缓的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颊,美如昙花,带着些微的疲倦。   “你醒了。”苏九歌开口,声音异常嘶哑,似很久没有休息过。   摇光依旧呆呆的枕在他腿上,双手并未放下,心中如落雪一般寂静无声。可是,当那些隐约的记忆回到脑海,她倏然如被烫伤一般收回了手,又从他怀中挣扎出来,缩至床角沉默不语。   “你,想起来了?”苏九歌苦涩道。   摇光摇摇头。   除了零散的画面,什么都没有。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顿时尴尬异常,摇光更是不敢看苏九歌,直到手脚越来越冷,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苏九歌叹了口气:“我让连翘进来服侍你洗漱,你昨晚发烧,身体还很虚弱,我去为你熬碗米粥。”   米粥……初初醒来时的记忆让摇光鼻头一酸,苏九歌,你何必再故作温柔,不过是欺人欺己罢了。   “不用了。”摇光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比苏九歌还嘶哑,“我……”我不饿三个字竟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我”了半天才慢吞吞的开口:“我想吃面。”   摇光恨自己优柔寡断,既然知道自己从前和苏九歌不是那样的关系,现在就应该斩断才对,可是偏偏又贪恋他的温柔。   苏九歌看摇光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怔了一下,“好。”   他转身从她身旁离开的那一刻,摇光甚至有一抹冲动留住他,可是……留住他又能怎样,对他说让我们忘记昨天的意外,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昨夜偷听到的话已经忘记大半,但有一句十分清楚:感情的事,一颗忘忧是解决不了的,忘记不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一直待连翘为她换好衣,梳完头发,摇光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怎么今天的钗不一样?”不是平日的寡淡翡翠,而是作工繁复的镂花步摇和金叶,唇上的胭脂也更红了一些。   “啊,这个呀……”连翘抿唇微笑:“这个是公子昨日从镇上带回来的,他说你大概不喜欢太过素雅的装扮,所以乘着出门给你捎带了些艳色的胭脂和首饰。”说完眨眨眼:“不过我猜才不是捎带,是特意为姑娘你买的,公子他从前便很少出门,尤其是你醒来后,更加寸步不离,一定是特意为你去买的。”   “……特意吗?”她的确不怎么喜欢翡翠,虽然价值连城,却太过端庄,可是,因为苏九歌喜欢,便一直不说,闷闷的让连翘为她插了满头,可是他竟然发现了……摇光心中顿时万般滋味。   ……是昨天吗?   如果不是昨天他不在,如果不是他不在身旁喂她吃药,她也不会……不会去白月那里寻蜜饯,也听不到那些话……   “姑娘,”连翘忽然冲摇光跪了,“姑娘可否听我说几句话?”   摇光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快点起来,好好的怎么跪下了,这毛病得改。”   “姑娘,我知道你和公子之间出现了一些矛盾,你昨天晚上说了些胡话,我都在旁边听着……”   “连翘……”   “姑娘你听我说完。”连翘握住摇光的手道:“你只醒来了一个月不到,所以很多事你都不知道,可是这四年来公子他是怎么过的,我一直看在眼里。”“四年前……你忽然被带回来,大家其实都不知道你是谁,即使现在我也猜不透,你就那么突然的被带回来了,连白公子和青灯姐姐都讳疾莫深的样子……”“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你只是受了重伤所以一直不醒,过些日子就好,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就这样一天,一个月,一年,两年……公子他也因为你越来越沉默,但是,即使如此,公子他还是每天都会来看你,也是他第一个发现你昏倒在地的,那个时候,你不知道他的表情有多慌张,四年了,我再没见过他那样将情绪□在表面……”“其实,一开始大家都对你很不满,因为你让公子性情大变,但是……你醒来之后,公子他又变成了四年前的模样,他对你温柔笑的样子,连我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欢喜,于是……于是大家都默认了青灯姐姐对你编造的故事,甚至配合着,让你相信你和公子从前是一对。”“姑娘,我不知道你想起了什么,可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是吗?你现在不是也喜欢着公子吗?你没对着镜子照过你对他笑的样子吗?你是喜欢着公子的,公子也喜欢着你,你们在一起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闹别扭,为什么要追寻过去的记忆?这样伤害公子你的心就不痛吗?”   摇光几次想要插嘴,都被连翘阻了去,直到她将话全部说完,摇光才开口:“昨晚,我究竟说了什么?”她虽然知道自己必定说了胡话,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连翘欲言又止:“你……你问公子……为什么骗你,还、还哭着说……”   “哭着说什么?”   “说……说原来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摇光的脸色顿时苍白无比!她真是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吗?她对苏九歌……她对他……“还有呢?还说了什么?”   连翘小心的看了一下她的脸色,“还说……”   “不!不要说了!”摇光挥手阻止连翘继续说下去,“不要说了,你出去吧……”   “姑娘……”   “出去——!”摇光狠狠的闭上眼睛,不再看连翘一眼。   她还记得他刚才询问她醒了吗的样子,记得他说为她熬米粥的样子,记得她说要吃面他点头的样子,他转身离开的样子——   在她昨夜用那样的言语伤害他之后。 ☆、第六十二章   青灯说:“摇光,是我当初鬼迷心窍,看你失忆就骗了你,但是这和苏九歌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怪他。”   “是我,是我听说你失忆了,就,就编造了那些故事,一开始的时候,苏苏很生气,可是你听了我的故事之后……对他态度大变,他,他就不自觉的,不自觉的就……你也知道他多喜欢你……所以就……成那个样子了……”   “可是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可以恢复记忆……都是我当初学艺不精,早知道认真多看几本医书了,知道你的失忆只是暂时性的……就不会异想天开编出那些荒唐故事……还被戳穿……”   “但是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发生的,除了你爱苏苏死去活来这点,其他都是真的……我们的情谊也不是假的,我从前是真的喜欢你……”   青灯是和白月一起来的,摇光以为自己小心谨慎,没有被发现偷听,可是雪上的那一路脚印,是怎么也抹不去的证据。   她觉得荒谬,青灯说,除了她爱苏九歌死去活来这点,其他说的故事都是真的发生过的往事——可是她宁愿所有的往事都没有发生过,来交换她爱苏九歌。荒谬之余,又觉得愧疚,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八个月了,明明是该好好休养的时期,偏偏为了自己和苏九歌的事忧心,恐怕白月心里早把她千刀万剐一万次了。   她轻轻的拉着青灯的手,对她道:“我明白。”她从来没有怪过她,她知道,她也是为了苏九歌。   “摇光,你就不可以和苏苏在一起吗?你们现在明明两情相悦不是吗?就像我,我从前喜欢苏苏喜欢到死去活来,现在还不是和白月好好的?过去的事情,就已经过去了,四年过去,陆公子他……他也会变,也不会是从前的陆公子了,和苏苏在一起不好吗?”青灯急的眼泪都快掉出来。   摇光却只沉默,片刻后才答道:“我明白。”又对青灯笑笑:“下次,别想对我用忘忧什么的了,我不需要。”   青灯不止眼框,连两颊都通红,心虚得不住点头。   “我当时……是慌了……后来,后来白月阻了我,谁知道……”   谁知道竟然被自己听到了。   摇光在心中叹息。   那么多巧合聚集,只能说是天意。      青灯完了,便是白月。      白月目光灼灼的看她:“你很平静。”   白月不同青灯那样好敷衍,摇光怔了一下:“难道哭着发脾气就是正常反应?”她昨夜的确那样做的,结果是伤害了苏九歌,现在想想连翘的话心中依然隐约作痛。   “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没有。”   白月的目光蓦然变得深沉:“你在逃避。”   “是真的想不起来。”她昨夜隐约在做一个梦,纷乱的图像,却怎么也无法融会,就像隔着薄雾,始终看不清。看了看白月,摇光语气怪异:“为什么你说我在逃避?”   白月却不理会她的提问,继续道:“逃避是无法解决问题的,总有一天你会想起。”   摇光默然。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配不上阿九。”白月说完自嘲一笑:“可他偏偏喜欢你,我也只要由着他。”“我以为你会一直不醒,所以就由着他照顾你。情这个字,太过伤神,既然他已经为你耗费了那么多爱恨,不如继续耗着,总好过又遇上一个,再伤一次,可是……”   “可是没想到我醒了,又伤了他……”摇光截住白月的话,继续道:“或许我没有失忆会更好,一开始就说清楚,可是我竟然忘记一切,并且爱上了他。”   “你……”   “我的确配不上他。”摇光道:“你说的对,我的确配不上他。”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会选择和他在一起。”白月看了摇光一眼,她似乎因为他的话而惊讶,眼眸闪过迷惑,不得不说,真的很美。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就没有否认过她的美,但是,也仅仅是美,勾不起情思,美得寡淡无味。这样一个除了容貌一无是处,还心系旁人的女子,怎么会让苏九歌沉迷了将近八年?他着实不解。   可是——   “他的心中何尝不知道你喜欢的是别人,何尝不知道这场用欺骗换来的情爱不会长久,尽管如此,他依然选择爱你,你觉得被欺骗很难受,怎知他不会比你更难受?”   “我总算明白,你陈摇光就是他苏九歌心上的一根刺,有你也疼,没你也疼,我拔不掉,只希望你少折磨他几分。”   “不要再辜负他。”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否则,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摇光浑身一震,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是过去,她对他做过什么很过分的事吧?其实从她醒来,她便察觉到白月的敌意的,只是因为相信青灯的故事,没有深究,反正人家已经成亲生孩子了,对自己虽然冷淡也算客气,再追究就没意思了。   可是现在,再没办法粉饰太平了。      一会儿时间,已经有三个人来劝她。   连翘说,过去的事情,就已经过去了,伤害苏九歌,你的心就不会痛吗?   青灯说,我曾经也喜欢过苏九歌,可是现在,也不是和白月也好好的。   白月说,我一直觉得你配不上阿九,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会选择和他在一起。   所有的人都希望她和苏九歌在一起,所有人。   其实不是希望她和苏九歌在一起,而是因为苏九歌喜欢的人是她,换做另外一个女子,他们也会说同样的话。   因为他们在乎的人是苏九歌。   所以,陆云沉就该被毫不犹豫的舍弃!   摇光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她甚至,到现在还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陆公子——她曾经爱他爱到愿意为他去死的男子,究竟是怎样的模样?其实,她很清楚,即使她离开苏九歌,她也不会和陆云沉怎么样了,可是……为什么始终无法痛快的做一个了断,如此僵着,明明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她就是无法下定决心!   就好像……就好像……曾经的自己,因为某个轻浮的决定,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连续几日,苏九歌只当她病了一场,什么也不说,就像在逃避,他这样的态度,让摇光痛极。   她终于在一个夜晚爆发,将所有的暗涌曝露表面,“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不放弃?”如果换做是她,她早就……   早就怎样,一时又觉得迷惘。   苏九歌笑笑,目光清澈而平静:“我怕自己将来后悔。”   看她依旧迷惑,苏九歌解释道:“现在虽然觉得痛,你却一直在我身边,如果我自愿放弃,自愿失去你,总有一天会后悔,那个时候,我便再也得不到你了。”   摇光觉得心中一怮,不禁脱口问道:“这道理是谁教给你的?”   苏九歌一怔,答道:“我的母亲。”   摇光垂下眼睫,不再多问。只是猜想,该是怎样一段刻骨铭心痛彻淋漓的过往,才让一个人得出这样的结论。   不想要自己后悔……吗?   即使,她从前爱的是别人。   又是那种痛,隐隐约约,闷在心中,极怮,却无法哭出来,酸涩异常。   他越温柔,越毫不在乎的付出,她的心就会越难受。   “青灯她,曾经给你用过忘忧?”   “……是。”   “你,是因为不想忘记我,所以才差点走火入魔的吗?”   “……是。”   摇光忽然笑了,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却落了下来。   她以为,自己是不同的,结果,还是一样——   当她知道苏九歌为她做的所有所有,她再狠不下心,去伤害这个深爱她的男子。      新欢旧爱的故事,她总为旧爱不值。   譬如汉武帝负心薄情宠爱卫子夫抛弃了陈阿娇。喜欢一个人,自当是一心一意,一生一世,轻易可以变更的情,怎么可以称作是情。只玷污了情的神圣。   所以,无论连翘青灯和白月怎么说,她都有一丝怨愤,怎么可以这样轻易的让她将旧爱抛却,毫不犹豫。   所以她应该收回感情,去寻陆云沉的……   陈摇光不想做一个负心薄情的人。   可是面对苏九歌——面对这样的苏九歌,明知道这样是不道德的,明知道自己从前爱的是别人,现在她的心里,满满还是苏九歌,根本没有其他人一点容身之地。   甚至“陆云沉”三个字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惶恐。   喜新厌旧,见异思迁。   她终究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白月以为自己选择苏九歌,便是对他最好,其实不是这样的——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对苏九歌来说就是一种伤害。   她知道无论大家说什么,她都应该离开他的。   就像一个人受伤了,只有割去伤口处坏掉的肉,新的才会长出来,否则,它一直不会好。   她一直留在他身边,即使是沉睡,也留在他身边,束缚着他,让他没有机会爱上别人。   她是他伤口处的腐肉。   折磨了他整整四年。   已经,足够。      可是——      “那就在一起吧。”   在苏九歌惊讶的视线中,摇光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这两天她哭得十分凄惨,眼睛肿肿的,不仅不难看,反而更多了些娇怯之态,刚刚又经过泪水冲洗,更是澄澈犹如湖水。   她拉着苏九歌的手,他的手很凉,让她的心又生痛意,这痛意和愧疚缠绕一起,让她几乎又要落泪!   可是她现在不可以落泪。   “即使未来恢复记忆,我也会努力忘记陆公子,我也不会反悔今天的选择。”摇光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对他露出笑容:“我不再纠结了,你原谅我这两天的任性好不好?”      苏九歌看着她的笑微微失神。   她说她在任性……   可是……还有比他更任性的人吗?   她只看到他对她的爱慕,为何看不到这爱慕背后的污秽私心——她从未想过,既然她当初爱的是别人,为何又会在他身边醒来,让他有机可乘。   她只知青灯说谎,却不知最初说谎的人,其实是他。      四年前,大理寺中,他对着那个浑身鲜血眼神狂乱的男子淡漠说道:“摇光死了,送回来的时候已经太迟,她死了。”      所以,她从他身边醒来。   问他:“你是谁?” ☆、第六十三章   摇光坐在石桌旁边,一手支颐,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白玉盘上中的几只鸡翅膀。   白色的狐狸用着几乎可以称为“哀求”的眼神巴巴的望着她,“嗷呜嗷呜”的叫唤着,还用前爪的肉垫磨蹭她的胳膊。可惜主人心冷如铁,无论怎样装可怜,只要爪子伸向盘里,她手上的筷子就毫不犹豫的把它拨开,来去几次,直到狐狸尾巴都炸开了,她才给它一只吃。   若当做打发时间,也算得趣。   已经是三月,正是初春时刻,冰雪刚刚融化,还来不得换装倒春寒又来了,摇光也只有正午时刻出来晒晒太阳,忽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苏九歌捧着一株薄荷走了进来。   他原本就十分好看,此刻站在门口,光影交叠,薄荷叶子嫩嫩绿绿,颤巍巍的在他怀中舒展,他望着她的眼神又温柔如水,风景当真是笔墨难绘的雅致。   摇光立刻站起身来迎了上去,看着他怀中的绿色植物,无奈道:“你怎么又买了一盆,家中都有好几盆了!”   苏九歌温言软语:“隔壁房子后院有一片荒地,我想把它开垦出来,把所有买来的薄荷都移植进去,再种两株驱蚊草,到了夏天,你就可以在夜晚去乘凉。”   “啊……是这样啊……”摇光笑笑,“我倒是不如你想的远……”      摇光与苏九歌,从决定在一起开始,已经四个月有余。   自从表明心迹决定在一起之后,他们之间再没有说起过往,说起陆云沉,彼此小心翼翼的靠拢,小心翼翼的相处。   可是无论如何,过往总是亘在他们之间的心结,即使如从前一般温柔对她笑,她也觉得他藏着心事,连带着也惶恐难安。   整个落梅山庄都似笼在一片阴郁之内。   最后还是白月看不下去,道你们两个相互折腾也就罢了,不要让所有人都陪着你们折腾,你们不知道青灯马上就要生产了吗,孕妇需要良好的心情懂不懂!你们,在青灯生产之前,不许出现在落梅山庄十里范围之内!   一脚把两人踹出门,踹到了这个叫锦城的地方。   摇光从未想过,落梅山庄竟然在这里还有房产,家中装饰也齐全妥当,十分干净,只是,似乎无人居住已久,清冷异常。   好在她需要的正是清冷。   她现在越来越怕生人,总觉得人人看她眼中都含着怜悯,不如没人的好。   开始的时候打理一切都很生疏,早晨起床之后没有连翘为她梳妆,还需要苏九歌帮忙为她绾发描眉。   那个时候时间过得异常艰难而缓慢。   后来传来消息,青灯生产完毕,是个男孩子,想回去看看,白月又继续搪塞,找尽理由——摇光这才明白,他是给她和苏九歌单独相处的机会,化消芥蒂。   摇光觉得迷茫,她知道自己还是喜欢着苏九歌的,但是每一想到喜欢他,连带着心就会觉得痛,她明明答应过他再不任性,放下过去,可是她就是做不到。她甚至越来越害怕,如果自己持续着这样下去,是否有一天,她和苏九歌会彼此消耗掉对对方的所有爱恨,只余下满心的无可奈何,直至心如死灰,再不复燃。      “要不要去茶楼听书,上次听那个新科状元为爱拒做驸马,原是一场自作多情的故事才讲了一半。”苏九歌将她的手指拢在他的掌中,原本有些微凉的手渐渐温暖。   这么窘这么雷的名字,亏他面不改色的说出口。   摇光怔了片刻,这才想起来,上个月镇上最出名的茶楼红蚁居请来一个新说书的,她就去观摩了下。毕竟整日呆在房间里胡思乱想也没有益处,只更伤神罢了。其实那个故事也平常,就是一个穷书生一朝的中成了状元,皇帝便想让他做驸马,结果那状元答得铿锵:“家中已有糟糠之妻,贫穷时相偎相依,现在他高官得坐,怎可为了名利富贵而抛弃。”这样的风骨,让那公主也动了心,竟然私自出宫夜会状元,几番勾引,几番周折,状元不为所动,连皇帝也被大大的感动,最终成就一番佳话,哪知好景不长,几日之后,皇帝脸色大变,竟欲斩杀那状元,关键处,怎料那说书人将板木一拍,“要知原因为何,且听下回分解——”!   她当时被钓了半天的胃口,也便和苏九歌多说了几句话,为什么皇帝几天功夫就变脸要杀状元呢?   过几天也就忘记了,未料他竟然记得。      苏九歌和摇光是在二楼的雅间,小二十分热心,又是端茶送水,瓜子花生,出入挑竹帘都安静得十分合乎摇光心意。苏九歌让小二拿了一个干净的盘子进来,将一盘瓜子放在面前,剥了壳儿,瓜子仁便放在干净的盘子里,端到摇光面前。摇光却正抿着茶,听楼下的说书人将故事的原因娓娓道来。   原来,公主不是一般的公主,而是皇帝最宠爱,恨不得把天下送给她当礼物的公主,这样被娇纵得心高气傲的女子,对未来夫君的要求,自然不是一般的高。从她及笄开始,皇帝便开始为她选夫君,丞相家的长子,将军的幼弟,邻国前来求亲的王储,还有一群皇族的堂兄表弟,排着队等她选。这个状元,她根本就没看上眼,只是听说他为了妻子拒绝自己,便想见见这痴情人物,谁知市井流言,竟然将她描绘得如此不堪!公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仔细查,却是那状元为了凸显自己的清高名声成一方美谈故意放出的流言,有什么,比拒绝一个公主而选择一无是处的糟糠更让人来得感动?如此挑衅皇家威严,即使是三年一试才出这么一个的状元,也同样落得一个腰斩集市,弃尸荒野的下场——   摇光心中豁然开朗,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她还当那个皇帝假仁假义,为状元的无状怀恨在心。      那天夜里,摇光开始做梦,她额角沁出细密的汗水,双手紧紧揪着被角,呼吸急促。   在梦中,她在红蚁居听书,年过半百的说书人刻意装作一副无奈又抓狂的样子,声音竟似撒娇似的,对这空空的空气道:“父皇!那些都是市井流言,我从来没有夜会过他,那夜只是意外,碰巧遇上了,便想见见这痴情人物是什么模样,谁知竟被描述的如此不堪!”末了一跺脚恨恨道:“我、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摇光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最后那句话,那话一句较一句急促,一句较一句大声,几欲将她逼疯,明明是一个半百的老者说的话,后来竟然渐渐的,变成了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美丽少女在说,再后来渐渐的,竟然变成了她自己在说——   恍惚中场景大变,她身着大红嫁衣,眉目不喜,跪在大殿之上,有一个又尖又亮的嗓子在旁边喊:“天地畅和,阴阳调顺,万物之统也,兹有陈氏摇光,温柔娴淑,仪态端庄,依我璃国之礼,册立为后,母仪天下,与民更使。”   “钦此——”   她深深吸气,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摇光霍然从梦中惊醒,脊背早已被汗浸湿。      喘息着左右看看,一片漆黑。   那样奢华的景致,也只是记忆里的风景……   摇光就这样在黑暗中呆呆愣愣,不知多久——忽然,她掀开被子下地,连鞋也顾不上穿,赤着脚夺门而出,到了苏九歌房间外,“苏九歌,开门!”她的声音急躁,使劲儿拍着门板,仿佛迟一刻,便会错过一般。   “苏九歌!苏九歌!”   那年的夏夜也是在这里,她被无状的采花贼轻薄,掉落在他怀里,从此毗邻而居。   她送过他嵌了自己青丝的平安符,在他醉倒石桌上时为他披衣,看回舞的笑话受了伤,让他为自己敷了半个月的药,漫天雨丝中撑着的四十八骨油纸伞,十五夜市之后的那场皮影戏。   原来记忆是这般模样!   该用怎样的词汇来形容她此刻的狂喜——   门被打开之后,还来不及说话,便被苏九歌搂在怀里,“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只穿了中衣就出来?”   “苏九歌,我……”   “你的背好凉,是不是做噩梦了,还是……其他原因?”   他的声音不同于白天的清澈,含着一丝倦怠的沙哑,摇光忽然就这样被蛊惑了,激动的情绪被平复,心中变得异常柔软。“我,我……我是想,给你讲一个故事,是我刚才做的梦,我想把它讲给你听。”   “故事?”   没有想到是这样原因,苏九歌也有些错愕。   “嗯,是一个很长又很短的故事,这个故事……”还未说完,便被苏九歌抱起,因为早已睡下,屋子里没有点灯,她就这样被苏九歌抱进屋子里,直到苏九歌用被子将她裹紧,才迟钝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只穿了中衣,脊背又因为出汗,外面风一吹,极易感染风寒,她忽觉眼眶一热,几乎落下泪来。   他总是这样体贴,体贴到她无法不动心。   无论曾经,抑或此刻。   “我去点灯。”苏九歌为她掖好被子后,用手拨了拨她粘腻在额角的发丝,起身要离开,却忽然被摇光从后拉住:“不要点灯,听我说完好不好。”   “……好。”   黑暗中,摇光听着苏九歌的心跳,顿时心安,压抑自己内心的颤抖,艰涩的开口:“这个故事,这个故事本该很简单的,只是……只是因为故事中的主人公太笨了,笨得天怒人怨,笨得举世无双,笨得闻者伤心听者流泪,让这个故事变得有些哭笑不得,来来去去折腾了差不多九年……”摇光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下去,脸也滚烫得烧着,内在小灵魂掉下两行宽面条泪。   简直有些无地自容!   恢复记忆的狂喜只是一瞬间,接下来,便是没有边缘与尽头的尴尬。   早知道刚才就不许苏九歌打断她,一口气说完的。   她失忆前的确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愿意为他去死——可是,那个人至始至终就是苏九歌!她还纠结什么新欢旧爱,纠结自己喜新厌旧见异思迁负心薄情——无论旧爱还是新欢,至始至终只有一个苏九歌!   ……一想到自己失忆时做的那些蠢事,她都不想活了。   果然是如刚才自己所形容的那样,笨得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还不如不恢复记忆呢……   摇光的内在小灵魂继续迎风洒泪:谁送她一个乌龟壳?   蜗牛壳也行!      “怎么不说了?”   苏九歌看她忽然沉默,一时也有些疑惑。   今夜的摇光,似乎有些不同。   平日的她,虽然勉强对自己微笑,眉间却总郁着一缕愁思,可今夜的她,虽然目光戚戚,却明亮无比,说话的时候嗓音低柔婉转,缠绵深情。   他几乎以为自己得到了一直想要的东西。      “这个故事……就是……这个故事……就是……”   摇光越说越没底气,险些放弃。   可是,她又怎么可以放弃。   想到失忆时发生的种种,摇光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心痛,豁出去的闭上眼睛,大声道:“这个故事就是——苏九歌,我终于恢复记忆了!”   察觉到苏九歌手指一震,这才知道自己的话极易惹他误会,连忙又开口:“我,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喜欢的人你,一直一直是你!陆公子他从来都是一片儿浮云!!!”   说完这句话后,摇光又羞又躁,眼睛一直不敢睁开,等待着苏九歌的反应。   ……   可是,为什么苏九歌没有反应?   因为一直是从后面拉着他的手,她看不到他的表情,顿时心中也有些忐忑,连忙睁开眼想要看看他是不是被自己的“惊人语论”劈傻了,手却忽然被他箍住,挣脱不得。   “不要看我!”   “苏九歌……你……”想要问他怎么了,想要继续同他解释,想要对她最近所做的一切说一声对不起,想要做很多很多事!可是……当他说出那句“不要看我”之后,竟是心中一怮,再也说不出话来。   夜晚可真安静,没有小贩吵嚷,没有书生背诗,什么都没有,只有他和她。   还有彼此心跳的声音。   她知道他正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不想在她面前失态——   她可以等。   他们彼此错过了太多的岁月,也不多这一时半刻,她总会向他解释清楚自己的心意。   缓缓的,箍着她的手不再颤抖,苏九歌的声音也不再颤抖:“你不是说,要给我讲一个故事吗?只一两句怎么行,不是说,很长很长吗?”   “……是,很长很长……”摇光心中松了口气,吸吸鼻子,继续道:“长到要从九年前的某一天说起,那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倒春寒刚去,满城的柳絮纷飞,有小贩喊着:‘冰糖葫芦,好甜的冰糖葫芦~~’,然后一个叫君无端的人渣,遇到了扒手……” ☆、第六十四章   青灯语气严肃:“少林寺的时候,你说你喜欢陆公子,是因为?”   摇光害羞:“……你说苏苏对所有女子都很温柔,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只是自作多情,反骨了一下故意说的。”   青灯愤怒了:“那陆云沉来找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清楚,还和他打情骂俏让他和司徒绾绾成亲去吧!”   摇光继续害羞:“……我只是觉得司徒绾绾是个祸害,让她去祸害陆云沉而已,不是吃醋……”   青灯松了口气:“后来呢,为什么陆云沉也会来宫中救你!不是你一直和他鱼雁传书?”   摇光有些无奈了:“……那是个巧合,我去如黛坟前祭坟,他也去了,就那么遇见了。”   青灯又严肃道:“那在摘星阁里你对白月说的话的意思是……”   摇光窘了下:“我只是不爽他万事尽在掌握的样子,故……意……气……他……而……已……”天啊,她当初真的说过这么多荒唐话做了那么多荒唐事?而且都是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现在想想真是好不值得!   自从恢复记忆那晚之后,她与苏九歌终于化消所有的芥蒂。   只是,他们是说清楚了,旁人还蒙在鼓里,于是摇光就觉得有必要对大家澄清一下自己对苏九歌的爱慕之情,陆云沉之说有多荒唐。   只是这个澄清大会,虽然只有青灯白月,她和苏九歌四人,也越来越让她觉得扛不住了。   她以为苏九歌会误会自己喜欢陆云沉,是因为自己为陆云沉挡了那一箭的缘故,那夜也只是诉了这些年爱而不得的衷肠,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多误会!   从前的自己到底是有多粗心……   还有,她失忆后的性格怎么和原来的比变了那么多?听说自己喜欢的人是陆云沉后不思量着查出真相,只知道流眼泪,而且流的眼泪比她从前活了十九年的还多,孟姜女哭长城也就这样了,每每忆起就想撞墙。她虽然从前也一直喜欢苏九歌,可是喜欢的极矜持,虽然心里憋屈,可看着他忽远忽近的也懂得调节心情,没想到,没想到失忆后的她竟然为了苏九歌哭成那样……后来选择在一起仍然伤春悲秋对月叹息……oh!可不可以删除这一段黑历史!      青灯提问继续:“那你为什么不顾性命为陆云沉挡箭?”   摇光更窘:“挡箭只是因为我的思想觉悟高,看不得有人危险……而且我哪里知道自己会因此中箭,早知道死也不会推开他的……”   “真的?”   “真的!”   看摇光一幅“请相信我,我真的对陆公子没一点意思”的表情,青灯有些委屈:“那你为什么最后还不许他别爱上别人!明明是你自己搞出那么多误会,还怪我们误会你!”她本来都以为她是喜欢苏苏的,就是因为白月对她耳边风吹多了,成了墙头草。   “咦——咦咦——?我什么时候对陆云沉说过不许他爱上别人这话!”摇光脑海空白了片刻,立刻愤怒了,不带这么污蔑人的!虽然她知道自己和苏九歌有误会,而且青灯越问,她越觉得误会很多,可是这个绝对是无中生有!她从来没有说过这话!   “你、你竟然不承认!”   “从来没说过的话我为什么要承认!”   “……呃……”看着摇光一幅“请相信我,我真的没说过这话”的表情,青灯再次委屈:“可是大家都说你有……”   绝对没有!!!   “这个,如果摇光说没有的话,我倒有些相信……”白月本来只在一旁做听众,此刻看到摇光炸毛的反抗,竟然出乎意料的站在她这边:“那时她失血过多,必定头晕目眩,思考混沌,不清楚自己说过什么话,而且她现在又说明了对阿九的心意,恐怕,那话是她想对阿九说的……”   摇光狠狠的点头,绝对是这样!   ……啊,如果再加上这句话,别说是苏九歌误会了,如果她不是本人,自己都要误会!转过身去看苏九歌,想同他解释,却发现对方一直望着自己,唇角含笑,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顿时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所以,真的是误会……”   “……”   “误会了……这么多年?”   “……”   “如果说,一开始你就喜欢苏苏,加起来都快九年了,”青灯想想就觉得额角冒汗:“摇光,你太强悍了,把自己的心意整整瞒了九年滴水不漏。”   “谢谢,请记住我昏睡了几乎四年,又失忆半年。”而且前三年她都是被困在深宫里单相思。   若说他们之间的相处,也仅仅只有,流落江湖那一年而已……   对彼此的情却已刻骨。   摇光转身又去看苏九歌,却发现他仍望着自己,笑意更深,好不容易褪去的红晕又起,头埋得比刚才还低。   “啊、哈、哈……苦尽甘来苦尽甘来……”青灯并未发现两人的异样,只尴尬的掰手指,接着又郁闷了:“要是你早说出自己的心意也不会凭白生出这么多误会嘛……”   “……”   “怎么了?”   “……没什么。”摇光张了张口,最终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白月却凉凉开口:“笨,那个时候她还是君无端的老婆。”   摇光只能沉默,再沉默。   “啊、哈、哈……不管怎么样,原来你一直是喜欢苏苏的!”也知道自己提了不该提的茬,青灯打着哈哈转移话题:“唉!早知道当初就该相信自己的直觉的!”   摇光强撑道:“让你看笑话了。”   “白月白月,我说摇光喜欢的是苏苏嘛!你还不信,如果当初信了我,也不会闹出后来的事端,对不对!”   白月斜睨她一眼:“哼,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偷了我的忘忧,就怕某人恢复记忆。不过,以后想什么别闷在心里不说出来,不然总会生出误会。”后面那句话是对摇光说的。   “啊、哈、哈、哈……”   那夜的她不仅恢复了记忆,还知道了很多很多事,譬如,苏九歌已经和君无端决裂,以后,她再不是皇后,譬如,陆公子以为她已经死了,这四年过得极为落拓,譬如,祁连修和思茜最后怎样入宫行刺君无端却被抓住,甚至借故发动了和南昭的战事,回舞在国仇家恨以及苏九歌之间选择了前者。最重要的是,她的父母以及族中亲人,已经被苏九歌安排至一个隐秘的地点避世。   他真的为她做了许多。   摇光从前,总以为自己喜欢他喜欢得很苦,没想过对方竟然更加……好像有一种“输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是又甜蜜又糟糕。      一切真相大白,青灯与白月也欢呼一声,带孩子去了,房间里只余下摇光苏九歌。      摇光抹了抹额上的汗:“我从没想过,我们之间,竟然有这么多误会。”   苏九歌柔声道:“是我太笨,当初明明那么多机会,偏偏未察觉你的心意。”   这算是,互相认错吗?   摇光只觉得更加愧疚,可是心思一动,道:“你怎么就不怀疑我现在是在说谎?”自从她与他道明心意之后,苏九歌只失态了片刻便接受了,从此对她愈加温柔,甚过当初。   “我相信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温柔多情,笔墨难绘。摇光心软得一塌糊涂,再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反正他们现在终于真正在一起了,不是吗?      苏九歌看着摇光盈盈望着他的样子,心中忽然如落雪般寂静。   从前即使是沉睡着,能看到这张朝思暮想的容颜便觉心满意足,当日她对他说喜欢,明知是因为失忆还是高兴的不得了,此刻,她终于回应他所有妄想,他只想紧紧抓住她,再不让她离开,又怎会追究那段毫无意义的过往误会。      就这样,直到有一天。   贵客来访。 ☆、第六十五章   贵客正是她从前的夫君,君无端。   摇光心中惴惴不安,以为君无端来找自己茬,却原来,想多了。   君无端只是藉着自己醒来的借口,与苏九歌求和来着。   摇光有些委屈,她觉得内心受到了伤害,好歹自己曾经也是他的妻子,就这样“出墙”了他也不管,到底是多不在乎她?然后又想到白月,他对她的态度,总是在变,又好似从来不变,他和青灯也算夫妻,怎么这对夫妻对自己的态度差别那么大?   不行不行,做人怎么可以这么贪心,要求人人都喜欢,摇光在心中安抚自己,就算他们不喜欢她,她也毋需在意,她只要,只要苏九歌喜欢他就好。   一想到苏九歌,摇光立刻柔和了表情,情不自禁的又向他靠近了一些。   君无端就这样看着苏九歌身旁的摇光,并不说话。   其实,他从未看懂自己的这个皇后,至今也未看懂,在他看来她一无是处,怎么迷惑了他的阿九,那么多年……   他这些年过得也并不怎么好,他知道自己一直是恨着陈摇光的,她毁了他的真妃,连带着毁了他的阿九,让他成为孤家寡人,所以与阿九决裂之后,自己并未处置陆云沉,而是放了他。那时他其实是与阿九置气:既然你爱的女子愿意为另一个男子去死,我自然要留下他,即使陈摇光醒来,也未必能与你有一个完满结局。   他同样在等,等陈摇光苏醒,等他看着她选择别人,等他黯然伤神,他再原谅他,给陈摇光和陆云沉应有的惩罚,想必到时,他不会再作阻挠。   谁知,这一等,就是四年……   何况,那个陆云沉,也再没有用处了。   他们竟然彼此喜欢。   四年时间,刻骨的恨意淡去,对阿九却愈加思念。   他坐拥天下,心中却空无一物,每每回想,却是在宫中阿九陪他下棋,吃他子后莞尔一笑的样子,真妃在一旁奉茶,岁月那般安好。   他终于决定妥协。   不为陈摇光,只为他的阿九,能如从前一般对他。      青灯奉了碗茶给一直在厢房安心等待的德妃,据说这些年,君无端再没有宠过其他人,一心一意和德妃抚养儿子,这个德妃,如果在后宫,长相并不算出色吧,偏偏有一种淡静的气质,让她看来与常人不同。   “谢谢。”夙玉接过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便放下,不自觉的站起身来,往君无端与苏九歌所在的房间看,神情若有所思。   直到许久许久,她等的人终于出来,对她说一句:“走吧。”   她便知道,一切终究无可挽回。   他与她赶了月余路,风尘仆仆,停顿了却不到一个时辰——   多情最是无情。      装饰奢侈的马车悠悠前行,君无端问身旁的女子:“你相信陈摇光是喜欢着阿九的吗?”   夙玉微微一笑:“我相信。”   “我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四年前,也只有那晚她醉酒唤阿九的名字,才想她或许对阿九有意,还因此恐吓她一番,可是后来,她却为另一个男子赴死,并说出那样的话,又想那晚她是否故意为之,只为挑起他与阿九争端,保护她真正喜欢的陆云沉。“不过无论如何,终究是我亲手将我的皇后推到别人怀里。”   他终于妥协。   阿九却并未在原地等他。      那天夜晚摇光问青灯酒窖何处之后,从酒窖中搬出两坛酒来放到苏九歌面前:“喝吧,我陪你!”   苏九歌看她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最终答了一个字:“好。”   自然大醉。   “你当初,到底和君无端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放过我呢,而且你今日的态度也好奇怪?”摇光只在恢复记忆的时候略微听苏九歌说起他已经与君无端决裂,并把自己带回落梅山庄,可具体细节,却只字不提。   苏九歌有些恍惚,回忆起过往的缕缕片段,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垂眸道:“往事罢了,我与大哥,终究是缘浅了些。”   他与君无端的关系,的确只有缘浅二字可以概括。   他还记得那日,他对君无端说,是他自己,让他成为孤家寡人。   他还记得大哥的脸色是如何苍白,又是如何颓败的后退,“你要与我决裂,为了她?”   “我是为了你。”   “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是因为想在我身上找回母亲的遗憾,可是已经够了,无论你多情还是无情,总该为自己而活,不要再为母亲所束缚,放过自己吧。”   摇光看着苏九歌神色悲伤,心中一跳。   却再不说话。   她知苏九歌多情,无论对自己,抑或对君无端。   是她让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她不自觉的拉起他的手,并不说话,只陪在他身边。   很早之前就想这个样子了,不动,不说话,只陪在他身旁,看夜凉如水,朝阳初升,落暮余晖。      第二天醒来,妆花发乱,立刻把连翘唤来为她梳洗打扮,看连翘要为她插那些苏九歌为她买的繁复花簪,连忙阻道:“以后别这些了,我觉得还是翡翠高雅端庄,对了,上次那个小叶紫檀发簪我觉得不错,今天插那个。”   她不再想君无端,反正他已经无关紧要了,她只想平静的和苏九歌在一起,再不生误会,再不起芥蒂。   自然,女为悦己者容,既然他喜欢翡翠,她就只要勉为其难也喜欢翡翠吧。   只……是……她……似……乎……搞……错……了……   早餐的时候,苏九歌看着她这一身素气装扮,问道:“你不是不喜欢这样打扮吗?”   摇光献媚似的道:“我这还不是为了讨好你,谁叫你喜欢。”   苏九歌惊讶:“谁说我喜欢?”   “你不喜欢?那你房间里的饰物怎么都是翡翠,我还以为你喜欢!”他竟然不喜欢,“啊!那白梅花呢?喜欢吗?”      忽然,一起用餐的白月“扑哧”一声笑了。   青灯说:“苏苏都不喜欢。”   “啊——”   “这两样,都是苏姨生前喜欢的东西,苏苏不喜欢的。”青灯促狭的看着摇光,“摇光,我太伤心了,你竟然连苏苏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啊——真的真的不喜欢?”摇光哀切的看着苏九歌。   对方“沉重”的点点头,“心痛”的看着她,道:“对不起,你失望了吗?”   摇光顿时觉得又羞有愧,连忙答道:“怎么会,我也不喜欢!”脑子一转弯,想到这是苏九歌母亲喜欢的东西,又马上改口:“不、不,只是不是十分喜欢,还是喜欢的。”啊,她到底在说些什么!摇光恨不得去撞墙:“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青灯看她晕头转向,又忍不住掺一嘴:“什么意思,难道还能弄出个既喜欢又不喜欢来,我算明白了,你就是喜欢苏苏,也只是一点点喜欢,我真为苏苏不值!”   “不是的不是的,我知道苏九歌喜欢喝浓粥,穿青色的衣裳,燃木樨香,无事的时候最爱抚琴或下棋,讨厌菜里有茴香,还……”说着说着,摇光才迟钝的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她气呼呼的回头望着苏九歌,却只见对方眼波流转,盈盈望着她。   她忽然没了脾气,“这些、这些我说对了吧……”   苏九歌眸色更深,道:“不对。”   “……”啊?   “我喜欢的东西,只有一样。”   什么?   摇光脑海有片刻空白,也不知为何,竟忽然心有灵犀的,意会了——      一向对自己身体哪怕是头发丝都照料极佳的白神医觉得有些牙酸,他戳了戳身旁的青灯:“回家!”   “啊?为什么?”青灯正津津有味的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明送秋波,这可比《续毒》上的故事得趣多了。   白月气呼呼道:“不回,不回看他们怎么生孩子吗?”      “……”   “……”   “……”      直到石化的青灯被白月拉出门去,摇光才回过神来,“他、他……”苏九歌却低低笑出声来:“唔,这主意不错。”   摇光羞愤欲死:“苏九歌!!!”   “怎么了?”苏九歌无辜的望着她,道:“我只是说,也是该给鸡翅膀找一只母狐狸了,你看它两只眼睛是不是都写着‘求□,会暖床’——”   摇光顺着苏九歌所指的方向望去,小狐狸正扎在饭桶里吃的不亦乐乎,哪里在求什么□。恨恨的回过头,却只见苏九歌脉脉含情,眉目温柔的望着她,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低下头,脸颊渐渐绯红,轻轻的说出几个字:“……”   她的声音太小,苏九歌根本听不清,不禁问道:“什么?”      “……我也是。”      我也是,喜欢的东西,只有一样——只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凶残的文文,完结了大约一年才来贴结局,《史上第一怨妇》是青彻第二次认真的创作小说,第一次就不提了,黑历史,咳咳。总之,十分感谢追过文的妹子。青彻去年年末有写了个新文,是君无端的爷爷君长笑被炮灰的故事,如果有看得上青彻的姑娘,可以百度一下《后宫潜规则之明星皇后》,标题什么的就忘了它吧……再次感谢,鞠躬!^_^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